第壹千四百八十章 終焉之王座（十二）

　　窗外的天空已是壹片暗紅，金色的流星不時從雲層之中落下，墜入地面。高原之上，遠遠近近不時閃動著火光，天色已經晚了下來，但戰鬥仍在持續。
　　北方的天空中，浮空艦隊與巨龍們仍在與無形者亞拉克作戰，在失去了幾乎所有的頂尖戰力之後，於是戰鬥變成了壹場慘烈的消耗戰。德爾菲恩輕輕放下手中的羽毛筆，托著腮怔怔地看著窗外出神——外面不時傳來人們驚恐的叫聲，此時此刻，縱使是瓦爾哈拉要塞之內也已是壹片兵荒馬亂的景象。
　　她微微轉動著紫色的眸子，目光又看向另壹個方向。在要塞下方，勘誤者法拉已經搖搖欲墜，但起飛迎戰的女武神們的數量也越來越少，只有黑暗之中那閃耀的銀色之火，仍舊是那場戰鬥的中心。
　　宰相千金沈默了片刻，吱呀壹聲，在她身後書房的門打開了，她回過頭去，看到密絲瑞爾敲了敲門走了進來。銀龍女士此刻已經換了壹身幹凈的長袍，但臉色仍有些蒼白，她拒絕了人們的善意，只是簡單地清洗了壹下那只受傷的眼睛。
　　密絲瑞爾站定在德爾菲恩的身前，宰相千金也擡起頭來，房間之中兩人默默地相對而視。
　　“我聽說妳在這裏。”密絲瑞爾輕聲說道：“我以為妳會和他壹起去的。”
　　“您的眼睛？”德爾菲恩問道。
　　密絲瑞爾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礙事。
　　德爾菲恩沈默了片刻，又拿起了那支羽毛筆，在紙上塗畫著什麽。但密絲瑞爾看著德爾菲恩的手，卻輕聲開口道：“妳在害怕，對嗎？”
　　德爾菲恩手中的羽毛筆壹停。
　　“人人都會害怕。”她故意看了看窗外金紅色的天空，微微壹笑道：“我也並不超凡脫俗。”
　　“但妳害怕的，與人們並不壹樣，不是麽？”銀龍女士說道：“德爾菲恩——”
　　“不。”宰相千金搖了搖頭：“並沒有什麽不同。”
　　她低下頭，翻開壹頁文件，在上面簽了個字。
　　但密絲瑞爾卻靜靜地看著她，說道：“拿反了。”
　　“什麽？”德爾菲恩壹楞，擡起頭來。
　　密絲瑞爾指了指她手上的文件，說道：“妳拿反了。”
　　德爾菲恩手上的動作頓住了，羽毛筆也輕輕落在了紙面上。
　　她怔在原地，壹時間竟心亂如麻。
　　……
　　風靜悄悄的，山谷中的水晶樹散發出淡淡的熒光，光芒彼此匯在壹起，仿佛可以點亮整個地下世界的黑暗。那翡翠的山巔，在死者之國竟像是壹座散發著無窮光芒的燈塔，矗立於黑暗與迷霧之中。
　　而又壹聲沈悶的震動，那龐然巨物在頭頂之上已經越來越近了，迷霧中交錯的世界樹根上，正沙沙地抖落著灰塵與冰屑。
　　布蘭多靜靜地看著放在安蒂緹娜脖子上的劍刃，他看向壹旁的商人小姐，冷冷地問道：“黃昏之龍，妳究竟想要幹什麽？”
　　“我想要幹什麽？只不過是讓安蒂緹娜小姐幫壹個小忙而已，若不是她與獅心劍的聯系，我要找到這個地方還要很費壹番手腳。”羅曼笑得很開心，“而且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呢。”
　　她話音剛落，安蒂緹娜手中忽然多了壹把銀色的匕首，在布蘭多來得及反應之前，她舉起那匕首，毫不猶豫地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殷紅的鮮血霎時之間浸透了層層衣物噴湧而出。
　　布蘭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昏之龍！”布蘭多狂怒地喊了出來，壹拳擊在擋在羅曼面前的水晶巨爪之上——巨爪的主人，晶簇暴君阿斯托尼在羅曼身後顯露出身形，生生被這壹拳打得差點兒倒飛了出去。
　　布蘭多顧不得其他，壹閃身來到安蒂緹娜身邊，雙手接住了正軟倒下去的幕僚小姐。
　　羅曼倒也沒有制止他的意思，而是站在壹旁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壹幕。她走到壹旁阿斯托尼的身邊，扶著這頭晶簇暴君的爪子，壹步小跳了上去。晶簇暴君立起身來，邁開步子與布蘭多錯身而過，它龐大的身軀每壹步都讓山谷微微壹顫。
　　布蘭多看也不看他們壹眼，只小心翼翼地將聖水倒入幕僚小姐口中，安蒂緹娜都嗆得咳嗽起。她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裏終於恢復了清明，看到布蘭多的第壹眼眼淚便流了下來：“領主大人。”
　　布蘭多剛想開口，但忽然之間他楞住了。
　　因為他看到插在安蒂緹娜胸口的匕首，竟在自動壹寸寸向上升起，雖然在聖水的作用之下，幕僚小姐胸前的傷口正在壹點點愈合。可那匕首之上的血液，卻彼此浮動著，壹粒粒從匕首上飛了起來，懸浮在半空之上。
　　那數不清的血珠，好像失去了重力壹般，向著天空中飛去。它們彼此匯合在壹起，然後形成了壹個拳頭大小的血球。
　　而這個血球之中，竟隱隱呈現出壹道金色的光芒來。
　　布蘭多怔怔地看著壹幕，心中忽然之間感到了壹絲悸動，那是來自於Tiamat法則的共鳴。
　　而正是這個時候，翡翠之巔又壹次震動了，震波從山谷之外傳來，接著壹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安蒂緹娜也楞住了，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她臉色蒼白地問道：“我、我的血……在發光？”
　　而不遠處，羅曼坐在阿斯托尼的爪子上，同樣仰頭註視著那團金光四射的血液，她雙手撐著爪子的邊緣，踢著腳，有些感嘆地說道：“聖賢之血，妳可藏得真深啊，瑪莎——”
　　這時遠處傳來了蒂亞的尖叫聲：“啊啊啊！救命，這這這個光球它自己在動，我我快拿不住它了！”
　　在這精靈小姑娘身邊，安德麗格第壹個轉過身，手疾眼快地抓向蒂亞手中的光球。但正是那壹刻，那光球之上的光忽然之間變得無比灼眼，吸血鬼小姐只感到自己的手好像被那光燒穿了壹樣，頓時慘叫了壹聲，縮了回來。
　　就是這壹瞬間，光球已經猛地從蒂亞手上脫手飛出，飛向空中。梅蒂莎下意識地向那個方向刺出長槍，但光球仿佛有意識似地微微壹晃就避開了銀精靈小公主的攻擊。另壹邊伊蓮口中念念有詞，從地下召喚出無數藤蔓來阻攔半空之中的光球，可還沒靠攏便被光球之上的霞光燒成了灰燼。
　　而就在人們猝不及防之刻，忽然之間梅蒂莎聽到嗡壹聲輕響，她低下頭去，卻驚訝地發現自己腰間懸掛的獅心劍也微微震動了起來。這把先君埃克之劍在片刻之後竟然錚壹聲自己脫鞘而出，懸浮在半空中。壹滴金色的血液從劍上分離而出，也飛向遠處的天空。
　　血球、光球與那壹滴金色的血液在山谷上方相遇，彼此猛烈地撞在壹起，然後融為壹體。那壹刻整個山谷似乎都共鳴起來，草木與晶化的樹木同時顫抖著，壹道金色的光芒從上方的世界樹中垂下，剛好射入那光球之上。
　　而那光球在光明大盛的同時，忽然之間來到山谷中央的祭壇上，緩緩打開了壹扇光門。
　　看那道光門，羅曼眼中終於露出灼熱的光芒，她幾乎是立刻從阿斯托尼的爪子上站了起來。
　　“攔住她！”布蘭多看到這壹幕，立刻高喊道：“那不是她的本體，優先攻擊晶簇之王阿斯托尼！”
　　但其實不用他下達命令，梅蒂莎手中的長槍已經脫手飛出，但晶簇之王擡手壹擋，便磕飛了長槍；另壹邊，羅帕爾與伊蓮已經攔在了阿斯托尼的身前，夏爾更是用法術制造了壹個結界，但阿斯托尼只是壹拳，便讓羅帕爾與伊蓮只能後退，結界也支離破碎。
　　布蘭多見狀拾起金炎之刃，輕輕放下安蒂緹娜便要加入戰鬥，可幕僚小姐卻壹把抓住了他的手，她好像終於恢復了神智，有些焦急地說道：“領主大人，去救救尤塔小姐！”
　　“尤塔？”布蘭多壹楞：“她又怎麽了？”
　　“她還在外面！”
　　“她在外面？”
　　阿斯托尼壹步步向前，但坐在它手掌上羅曼冷笑著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眾人，出言譏諷道：“看看這是誰的劍。”
　　說著她勾起手中的長劍，高高地丟了下去，長劍打著轉兒落下，插入了松軟的地面之中。眾人這才看清，那把長劍乃是尤塔的佩劍——火鴉之舌。
　　而正是這個時候，忽然地面猛地壹震，整個翡翠之巔好像都要坍塌下去。眾人臉色大變，實力稍差的虎雀、芙羅壹行人壹個立足不穩直接跌倒在了地面上。
　　布蘭多下意識地回過頭。山谷之外，壹個巨大的腦袋緩緩地從那兒走了進來。
　　那是壹頭怎樣的生物——
　　它僅僅是壹個頭顱，便占據了山谷的壹角，而縱使是高聳如山巒的晶簇暴君阿斯托尼，在這頭巨龍面前，竟也顯得相形見絀。
　　是的，那正是壹頭巨龍。確切的說，是壹頭黑龍，但它覆滿全身的黑色的鱗片之下，卻仿佛燃燒著青色的火焰，火焰壹滴滴從鱗片之下滲透而出，掉落在地面之上，頃刻之間便形成了壹簇翠綠色的水晶，隨著它腳步緩緩向前，那水晶竟然流淌成壹片叢林。
　　它每壹步，都足以令整個山谷地動山搖。
　　而它昂首闊步的樣子，更是令人們感到自身的渺小，仿佛其本身自有壹種王者的氣度。它碩大的頭顱居高臨下地看著每壹個人，黑色的眼球像是壹只凝固了的熔巖球，帶著壹種輕蔑的神色看著山谷之中的每壹個人。
　　但它的目光，主要還是落在布蘭多身上。
　　布蘭多只感到頭皮壹陣陣發炸。
　　毫無疑問，那就是青銅壹族的王者，弒神者，蒼翠的巨龍——尼德霍格。
　　尼德霍格的黑色的眼球中似乎蘊含著壹道青色的火焰，但卻沒有絲毫柔和的神色，當它看到布蘭多時，這眼中的神色更是冷了幾分。
　　而布蘭多低下頭，卻看到了尼德霍格爪下所按著的東西。
　　那是壹根水晶棱柱，而棱柱之中，竟壹動不動地封印著女傭兵團長。布蘭多憤恨地回過頭去，他想也不想也知道這是誰的傑作，而商人小姐卻是頗為自得地對他甜甜地壹笑，仿佛十分滿意於這個惡作劇壹般。
　　這個時候梅蒂莎的心靈傳訊第壹時間傳了過來：“領主大人，我們攔住黃昏之龍，妳去救下尤塔小姐——山谷中央那個傳送門正在縮小，妳必須抓緊時間。”
　　布蘭多看了那個方向壹眼，默默點了點頭。
　　他心中明白，也只能如此。
　　布蘭多站了起來，蒼翠之龍尼德霍格立刻沖著這個方向狂吼了壹聲，那壹刻仿佛整個山谷都震蕩起來。但布蘭多只看了它壹眼，身形壹閃消失在它的視野之中，當再壹次出現之時，便已在這頭巨龍的頭頂之上。
　　布蘭多在半空之中拔出淺海聖劍辛娜，壹手奧德菲斯，壹手辛娜，重重地向下躍下，雙劍直插尼德霍格的腦門。在他毫不留手的全力壹擊之下，兩劍幾乎在蒼翠巨龍額頭上劃開壹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尼德霍格慘叫壹聲，青澀的火焰立刻從傷口下漫卷而出，四散飛舞。
　　但蒼翠之龍馬上低下頭，反身壹掃，巨大的尾巴已經像是壹座山壹樣向布蘭多抽來。那巨大的黑影撲面而來，布蘭多反手收回聖劍奧德菲斯，另壹只手持辛娜，直接發動了冰川之襲，壹道數十裏之長的冰川向前蔓延而出，冰風呼嘯，萬載的寒冰幾乎將尼德霍格半根尾巴與後半個軀體壹起凍成了冰雕，而辛娜殘余的力量還繼續向前，又將遠處的壹片翡翠森林化為了冰屑。
　　壹眼望去，黑暗之中仿佛出現了壹道綿延不絕的皚皚冰川。
　　接觸冰凍效果讓蒼翠之龍產生的片刻停滯，布蘭多終於找到了機會，翻身而下來到巨龍的爪下，壹把拖住封印尤塔的水晶，壹個空間傳送，遠遠地向夏爾的方向傳送了過去。
　　但下壹刻，冰川乍裂，尼德霍格順勢壹爪向布蘭多拍了下來。
　　雖說尼德霍格看起來龐大笨重，但這壹爪子卻是快到了極致，幾乎只余殘影。布蘭多還是憑借時間掌控的能力才能勉強看清攻擊軌跡，猛地向前壹撲，才避開了這致命的壹擊。
　　不過讓他有點兒毛骨悚然的是，這鬼東西連要素法則都沒有使用，竟然單單憑借蠻力就撕開了空間的裂痕——他分明看到了那爪子帶起的片片黑色的光斑，正是空間斷裂的表現。
　　這究竟是什麽怪物？
　　布蘭多壹擊得手之後立刻後退壹步，右手中出現了大地之間哈蘭格亞，他將劍尖倒轉插入地面，霜土之衛的能力瞬間爆發；結合著淺海聖劍所造就的冰川，穩固的大地之力從地下湧動而出，兩道纏繞著不同法則網絡的堅壁轟然從地下升起，將他與尼德霍格隔絕開來。
　　而正是這個時候，夏爾的聲音傳了過來：“領主大人！尤塔小姐已經安全了，趕快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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