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八十二章 墮落

　　白山的清晨籠罩於薄霧之中，空氣裏彌漫著蕭瑟與冰冷的氣息，遠遠地傳來了哀歌的哀唱，精靈們在戰場上收拾同伴們的屍體，隱隱有低低的啜泣，打破了這晨光之下的寂寥與寧靜。
　　壹雙睿智的眼睛足可以透過迷霧看到它背後所潛藏的黑暗與詭計，正這雙黑沈沈的眸子，默默地註視著戰場上四處散落的骨骸。
　　“親愛的陛下，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裏可不太安全，那些發了狂的精靈隨時有可能沖上來把我們撕個粉碎。”
　　瑪達拉的女王陛下不為所動，她彎下腰，用雪白的素手從地上抓起壹把塵土，然後放開手掌，讓砂礫從纖細的指間滑落而下。
　　“看出什麽了嗎？”
　　“確實是通靈術黑魔法的痕跡，非常拙劣的嫁禍，隔著老遠我都能聞出亡靈序列那幫陳朽不堪的老家夥身上的惡臭。”因斯塔龍回答道。
　　“但它們不那麽認為。”女王指了指遠處的精靈們。
　　因斯塔龍只得聳了聳肩。
　　“回去吧。”她說道。
　　“真回去了？”因斯塔龍楞了楞，他與壹旁板著臉的塔古斯互視了壹眼，看到了各自眼中的疑惑。這位女王絕不是壹個聽得進勸告的人，壹旦她產生了主見，那麽這個帝國就要遵循她的意誌而運作。
　　“事情已經清楚了，我們還待在這裏幹什麽？”女王陛下反問道。
　　“可我們要怎麽向那些發狂的樹釬子解釋？在它們看來亡靈序列和我們就是壹夥兒的。”因斯塔龍補充道：“事實上也是壹夥的。”
　　“別廢話，跟我走。”
　　“陛下是不是看出了什麽。”塔古斯卻開口問道：“亡靈序列是對付不了白山的，更不用說它們在我們反應過來之前就撤走了，這樣的組織能力不像是它們應有的水準。”
　　“諒它們也不敢。”
　　“不愧是拉貢家族最年輕的成員，妳至少比這家夥稍微聰明壹點，塔古斯。”瑪達拉女王看了這位獨眼的吸血鬼壹眼：“是布加人，通靈法術的表象之下掩蓋著更深層次的秘密，我很想搞清楚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這時她看到迷霧的另壹頭已經有人向這個方向走過來，隨即轉身消失在了森林之中。因斯塔龍與塔古斯互相看了看，“亡靈序列那幫朽木竟與布加人勾結到壹起了？”因斯塔龍驚訝地問道：“可布加人圖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妳要去問塔格斯，他的地緣與戰略學是滿分。”獨眼的吸血鬼在轉身之前，板著面孔回答道。
　　“但我在戰術課上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這就是為什麽現在他已經是壹路大軍的統帥，而妳只是個縱隊長的原因。”
　　“有些事情能不能不要說得這麽直白，塔古斯。”
　　“不能。”
　　……
　　銀龍港正在熊熊燃燒，水中倒映著沖天的火焰，驟然遭災的生靈在火中哀哭，整個港口內囂叫著殺戮的狂笑、絕望的慘叫與女人的悲鳴聲。
　　弗拉基米爾面無表情，冷靜的銀色的虹膜內倒映著數以千計的半人馬湧入這座港口之內，港口幾個世紀匯聚起來的財富，頃刻之間被付之壹炬，野蠻替代了文明，無情地掠奪了壹切——無論是財富、女人還是生命。
　　被砍頭的男人的屍首堆積成山，血漫流成河，染紅了臺階，又註入海灣，繼而令整個港口都血紅壹片，但弗拉基米爾精致的紅色絲綢長袍卻纖塵不染，仿佛與周遭慘烈的背景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壹匹刺有青色紋身的半人馬恭敬地拎著壹顆蠟黃的人頭來到他面前，深深地低下頭。它將那人頭按照半人馬的傳統，丟到它的征服者面前，並屈膝向前半跪，雙手高舉過頭，奉上壹塊染血的銀色圓盤。
　　弗拉基米爾看了壹眼那血肉模糊的頭顱——這座港口原本的主人，他原本富可敵國，擁有強大的軍隊，但膽敢拒拒絕他的要求，將戰爭石板交出。現在整個港口為其陪葬，他的女兒，現在正在半人馬的胯下哀哭慘叫，這就是惹惱白銀之民下場，那些還在猶豫的螻蟻們應該好好地引以為戒。布加人雖然失去了天空，但仍舊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
　　他慢吞吞地接過那圓盤，這才開口道：“妳的仆人還算不錯，我用得很順手，不過這只是還了我們在白山幫妳壹忙的利息而已，我們之間的地位是對等的，妳不用指望白銀之民會和這些愚昧的生物壹樣成為妳的奴仆。”
　　“它們不過是惡魔的附庸而已，還算不上我的奴仆。”壹個聲音說道。
　　壹個虛影從半人馬酋長身後走了出來，她背著雙手，正是商人小姐的模樣，只是臉蛋上帶著冷漠與不屑的笑容：“不過它們至少可以讓妳逃脫銀色議會的問責，證明妳的塔拉基城與全知之眼沒有插手大地之上的事務。”
　　“議會沒那麽好欺騙。”弗拉基米爾搖了搖頭：“何況我們在白山出了手，更不用說在埃魯因幹的那些事情，議會早晚會發現真相。但我也不打算隱瞞壹輩子，只希望在與那些迂腐的家夥決裂之前擁有足夠自保的實力。”
　　“妳會有的。”黃昏從容地笑著：“妳應當知道壹個世界對我來說算不上什麽，我會按照許諾給妳壹個世界，讓妳成為它的主人，不管妳能存活多久，不朽也好，但我會在妳死後收回那個世界。”
　　弗拉基米爾用細長而蒼白的手指把玩著手中的銀色圓盤，光可鑒人的圓盤上倒映出他冷峻刻薄的面孔——狹長的臉頰、冷酷的眼神、刻薄的嘴唇與山羊胡：“那我們談談下面的問題，我將灰法師們派往埃魯因，但還不明白妳究竟想想要什麽。”
　　“讓埃魯因亂起來，把水攪渾，我需要妳們幫我抓壹些人，就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弗拉基米爾搖了搖頭：“我不相信妳的信徒不能辦到。”
　　“不，它們不行，奧丁和吉爾特很早就開始在埃魯因布局，我懷疑他們是得到了那個女人的指點，在那片土地上留有許多封印，連我的手下也不敢輕易動彈，我幾年前就在那裏埋下了壹顆棋子，但至今仍舊找不到發難的機會。”
　　黃昏眼中閃爍著危險與忿恨的光芒。
　　“而且，那裏還有壹個棘手的人物，妳可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弗拉基米爾，他會是個很難纏的對手。”
　　“妳是說那個新近竄起的托尼格爾伯爵罷，我沒料到妳會對壹個凡人看得如此之重。”
　　“他不是凡人，弗拉基米爾，妳要這麽想，妳會吃大虧。”
　　弗拉基米爾卻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
　　“好罷，既然這就是交易的內容，那麽我會如此去做，我會讓羅薩德爾男巫親自前往埃魯因，他是我們當中最擅長於蠱惑人心的壹位，讓壹個小國亂起來對他來說不過是些許的小事。他不會失手的，若是十二位巫師首領之壹都會在區區壹個埃魯因失手，那麽布加人就不會擁有今天的地位了。”
　　“但願如此。”
　　黃昏深深地看了他壹眼，身形才逐漸消失在空氣之中。
　　在她離開之後片刻，弗拉基米爾身前的半人馬便崩解開來，眼珠、毛發、表皮、肌肉與內臟好像是融化的蠟壹般滾滾落下，露出下面蒼白的骨架，最後連骨架都垮塌開來，化為壹地碎片。
　　而自始至終整個過程，大法師都始終未曾眨壹眨眼。
　　……
　　迪爾菲瑞小心翼翼地摩挲著黑暗中粗劣的石壁向前挪動著步子，身後的侍從幾次要舉起火把，但都被她拒絕了。
　　這黑暗陰森的地下室隱藏著這位燕堡伯爵千金心靈最深處的陰影——這是燕堡的黑牢，她熟悉這裏的每壹寸土地，每當她沈浸入黑暗之中，便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些學習與使用惡魔法術的日子。黑暗的魔力吞噬著她的血肉與靈魂，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慘叫好像至今還繚繞在耳邊，好幾次她自己都差點淪為惡魔的祭品，而她最好的童年玩伴也同樣喪生於壹次法術實驗當中。
　　她至今都不敢去回憶那血淋淋的場景，散落在漆黑的房間中雪白的屍塊，不甘的眼神，像是刀尖壹樣刺在她的心底。
　　但復仇如同火焰壹樣煎熬著她的內心，只有這樣，只有出賣自己的靈魂，才能夠奪回父親的家業，救回父親。
　　她忽然在壹間牢房之前停了下來，黑暗中傳來細微的金屬鎖鏈聲。
　　那壹刻月光剛好穿過黑牢上方天窗的鐵欄桿，將蒼白的光斑落在迪爾菲瑞的臉上，過了仿佛永久那麽漫長的壹刻鐘，黑暗中才傳來微弱的、不可置信的聲音：
　　“迪爾菲瑞，是妳嗎，他們把妳也抓來了？”
　　“是我，父親大人，我回來了。”
　　壹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摸索著、緩緩從監牢的那壹頭挪到了自己女兒的身前，迪爾菲瑞記得自己上壹次見自己的父親時的樣子，他意氣風發，還是壹個英俊風度非凡的中年人，然而不過是區區四年的牢獄生活，便摧垮了他的壹切精力與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