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零壹章 凜冬（二）

　　埃魯因不只有壹個托尼格爾伯爵，每壹個人都可以接過這面理想的旗幟。
　　那壹刻他福至心靈，壹把抓住女劍士的手，爬起來沖到窗邊。他高舉起雙手，面向著廣場上的所有人，用盡全身的力量放聲高喊道：“我相信她，她說的壹切都是真的——！”
　　這聲高呼在廣場之上反復回響著。
　　以至於驚動了每壹個人，在廣場四周戒備的黑甲騎士也轉過身來，他們看到了哈因夫，面沈似水地拔出劍向旅店中走來。
　　“妳瘋了嗎，先生？”女劍士壹臉愕然地拉回了哈因夫，哚哚幾支羽箭立刻落在窗臺上，旅店中響起壹片尖叫聲，立刻慌亂了起來。
　　但這壹刻哈因夫卻出奇的冷靜，他感到自己心中湧動著壹種神聖的使命感，反而抓住女劍士的手腕道：“妳相信我嗎，克勞蒂亞女士？”
　　“那個……雖然我也覺得今天的伯爵大人有點怪怪的。”
　　“相信我。”哈因夫打斷她的話：“這不關乎伯爵大人究竟是誰，它也不是為了某壹個人而戰，它是埃魯因的未來，妳是埃魯因人嗎，克勞蒂亞女士？”
　　“我是山民。”不知為何，女劍士看著壹臉肅然的哈因夫，心中充滿了奇妙的感受，她下意識地回答道：“但也是埃魯因人。”
　　“那就跟我來，我們並肩而戰。”哈因夫擡起頭來，通往旅店二樓的樓梯上，幾個虎背熊腰的黑甲騎士正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那裏。
　　他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為了埃魯因——！”
　　廣場之上，人群已經完全慌亂了起來，他們不知所措，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心中隱隱有壹種不好的預感。人們彼此推搡著，開始向廣場四周逃離，試圖離開此地。
　　但這樣的推搡加劇了人群中的混亂程度，甚至壹度阻撓了黑騎士們的步伐。蘇看了那個方向壹眼，覺得自己的目的應該達到了，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旅店的那個窗口，有些好奇是誰在幫助自己。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亂局，年輕人臉上終於閃過壹絲驚怒與慌張。
　　羅斯本爵士壹把抓住他的手，沈聲道：“不能再等了，制造壹場屠殺，把責任推到公主殿下頭上，托尼格爾便永無寧日了。”
　　年輕人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擡起手來，吟唱著發出了壹道風刃。銳利的氣旋落入人群之中，眼看慘劇就要發生，然而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出現了，仿佛年輕人手下容情壹般，風刃落在人群中竟絲毫沒有造成傷害，而只是把人們向兩邊推開來。
　　“該死，什麽時候了，妳還婦人之仁！？”羅斯本見狀又驚又怒。
　　“我並沒有！”年輕人也慌了，不由得憤怒地回答道。
　　人群左右分開之後，恰巧露出了中間的蘇。
　　年輕人見狀立刻高喊道：“抓住她——”
　　蘇臉上露出壹絲驚慌的神色，下意識地向後退去。
　　而廣場上此刻正出現了新的變化，人群之中小蒙托洛終於認出了旅店中喊了壹嗓子的那人，正是他父親的長子哈因夫。
　　“我大哥他怎麽在那裏！？”
　　“誰知道。”羅林特沒好氣地答道。
　　“我的天哪。”小蒙托洛忽然又驚叫了起來：“看妳的朋友，他在幹什麽！？”
　　“我哪來的什麽活見鬼的朋友，妳又在大驚小怪什麽。”羅林特憤怒地推開人群：“該死的，給我讓開！”
　　“就是那位巫師大人，噢，瑪莎在上！這不可能！”
　　羅林猛然向那個方向回過頭。
　　他看到，布蘭多正向前走去，而仿佛有壹道無形的力量環繞在其身邊，將擁簇的人群自動向兩邊分開。
　　羅林特張大了嘴巴。
　　隨布蘭多的前進，騷動的廣場上好像突兀地安靜了下來——仿佛有如神跡，人山人海之中壹條道路形成了。
　　這壹幕也驚呆了所有人，越來越多人停了下來，回頭來看這壹幕的發生。
　　“這……”
　　“我們怎麽辦？”小蒙托洛卻發現自己好像成了所有人視線的中心，頓時慌了手腳。
　　“跟上去！”羅林特咬了咬牙答道。
　　“為什麽，我們不站在伯爵大人壹邊嗎？”
　　“閉嘴！”
　　廣場中央，蘇終於從噴泉上跳了下來，但跳得太急，卻不小心崴了腳。兩名黑騎士從背後追了上去，人們紛紛左右退避，少女焦急地回過頭，臉上終於露出絕望的神色。
　　兩名騎士同時拔出長劍來，眼看蘇就要倒在血泊中。
　　但正是此刻她身後的人潮忽然之間突兀地左右分開，壹個人從中跨步走出，舉起右手，兩名騎士的動作便固定在了原地。
　　那是壹個巫師。
　　壹個披著褐色鬥篷，帶著低低風帽的巫師，但他手中握著壹把劍，壹把兩邊開刃，沈沈的重劍。劍刃厚半寸，寬達壹掌，漆黑的劍脊上篆刻著銀色的符文：
　　“大地於之所掌控——”
　　那終究是不同的劍了。
　　兩名班西亞的騎士同時擡起頭來，臉上的法紋閃閃發光，這些薩薩爾德人的奴仆大約沒想到竟有人敢阻攔他們，但他們看到的是與風帽帽檐齊平的壹雙黑沈沈的眼睛。
　　那仿佛是壹片海面，閃爍著平靜廣袤的光芒，偶爾有電光劃破雲層，點燃眼神最深處的怒火。
　　“如我所言萬物冰封，時間與空間的有序，騎士手中的利刃，國王與國土，生與死，相隔永恒的，其實也不過頃刻，妳們所握的，也不過是腐朽。”
　　布蘭多平靜地說道。
　　哢哢的輕響聲中，班西亞人的騎士駭然地發現他們手中的魔法長劍結了壹層白霜，精金打造的劍身上出現了壹條明顯的裂紋，然後在如同玻璃碎裂的清脆響聲當中化為片片毫無價值的金屬碎片。
　　布蘭多來到他們身邊，向前壹推，兩人就如同石像般倒下，他們還保持生前最後壹刻著張大嘴巴的表情，瞳孔放大，心跳早已停止。
　　馬背上的年輕人終於註意到了這裏發生的壹切。
　　“閣下是誰！？”他向布蘭多厲聲喝問道。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妳。”
　　布蘭多緩緩摘下了風帽，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他迎著風與雪擡起頭來，長發飛舞著，周圍忽然之間響起了壹片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小蒙托洛與羅林特才剛剛分開人群走出來，忍不住好奇地左右環顧，他們在布蘭多身後，壹時間還不明白四周為什麽忽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那個年輕人深深地瞇起了眼睛。
　　“這樣也好，羅斯本先生。”他的語調蘊含著引而不發的怒氣：“既然原主到了，我們就在這裏殺了這個凡人，對於我們的計劃也是壹樣的。”
　　但這壹次，他卻沒有得到附和。
　　羅斯本爵士出奇地沈默了下來。
　　但此刻已經容不得他們收手，何況不過只是區區壹個凡人而已，可笑的是對方竟然還在他面前偽裝成壹個巫師。
　　沒有任何人敢在布加人面前自稱巫師。
　　年輕人打了壹個手勢，廣場四周的騎士立刻圍攏了過來，手持長戟向布蘭多所在的方向殺了過去。
　　“龍騎士！”小蒙托洛嚇了壹跳，他發現圍上來的騎士是王立騎士團的精銳力量，這是王黨在安培瑟爾戰爭之後重建的壹支軍事力量，它的成員全部是原來王立騎士團的頂尖高手，還收容了壹些埃魯因境內實力出眾的遊俠騎士。
　　這支精銳騎士的實力已經不遜色於白獅衛隊的主力，甚至還要有過之，不過因為是精英之中的精英，因此並沒有劃屬常規編制，也就沒有兵種評級壹說。
　　但他發現那位巫師大人好像對此看不到壹樣，面無表情地立於原地，擋在蘇的面前。
　　僅僅這份從容，便讓小蒙托洛感到折服。
　　“羅林特。”布蘭多忽然開口道：“我問妳，妳想要的是怎樣的埃魯因。”
　　“什麽？”羅林特直視著他的背影，楞了壹下。
　　“妳是紫荊伯爵之子，不出意外將來妳會繼承這個爵位與壹片領地，這個王國按照妳的意願走下去，妳將成為這個圈子之中的壹員，並維護它的利益。”布蘭多靜靜地答道：“但妳終究只是壹個鄉巴佬，在克魯茲人面前仍舊擡不起頭來，妳只能在這個小小的王國境內，偏安壹隅，醉生夢死。”
　　“妳是想做壹個井底之蛙，還是壹個擡頭挺胸的埃魯因人？”布蘭多舉起手。廣場附近壹家鐵匠作坊中的所有長劍都發出嗡壹聲共鳴，它們忽然飛起，飛過半個廣場，嘩啦壹聲落在布蘭多面前。
　　布蘭多面無表情地從中抽出壹把利劍，他只是手持那把劍，仿佛便有重重光芒印在劍上，形成壹束狹光，鋒利得令人人毛骨悚然。
　　他倒轉劍身，將劍遞給羅林特：
　　“如果妳想要以這片土地為驕傲，讓妳的故土應證妳的榮耀，妳應重拾心中的熱血，而不是面向那垂垂老矣的過去，去聽妳的心，它會告訴妳應當如何選擇——”
　　“若妳還是羅林特，那個要以埃魯因為傲的男子漢，就接過這把劍，去與所有阻撓妳心中理想的人戰鬥。”
　　“……前路從來都充滿了艱難險阻，而壹片坦途，絕不是騎士要選擇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