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七十章 終焉之王座（二）

　　無數的光在眼前穿梭著，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而重重光暈背後，短短的壹步之間，卻仿佛是經歷了漫長的光陰，布蘭多壹步踏在了堅實的地面上。等他回過神來時，眼前的景象早已發生了變化——地下的溶洞消失了，歲月之準的光門也消失了，黑暗之中也再看不到層層疊疊的石筍與神秘的魔力侵蝕紋，眼前只剩下壹片濃濃的迷霧與無邊無際的漆黑虛空。
　　茜緊隨在他身後出現，少女手持天青之槍，有些茫然失措地看著這個地方。
　　這裏就是“門”後的世界——
　　壹個環繞著重重迷霧的世界。
　　壹條龐大的樹根穿過迷霧，懸於黑暗之中，人與這條樹根相較仿佛微渺塵埃，樹根的四周皆是空囂的深淵，壹片漆黑之中隱有尖嘯的風聲傳來，猶如壹聲聲猙獰可怖的鬼笑。
　　兩人便立身於這條樹根之上，前後皆為濃濃的霧氣所吞沒。
　　單調的風聲環繞著耳鼓，可除此之外四周竟給人壹種孤寂的感覺——那狂嘯的風不知是在黑暗深處的什麽地方喧囂流動著，但四周重重的迷霧卻壹動不動。
　　仿佛是個靜止的世界。
　　在茜之後，梅蒂莎、希帕米拉也壹壹抵達，夏爾跟在虎雀後面，最後壹個出現。他壹腳踏下，哢壹聲脆響，低下頭，發現自己踩裂了壹層薄薄的冰。
　　“這是什麽鬼地方？”夏爾出了壹口氣，熱氣很快凝結成白霧。
　　眾人才發現四周的溫度是很低的，連霧氣也是壹層細微的冰塵，他們立足的樹幹上掛了壹層白霜。但不僅僅是寒冷，黑暗之中似乎縈繞著壹種令人感到不詳的氣息，絲絲滲入骨髓。
　　夏爾話音未落，壹聲淒厲的尖叫從眾人身後傳來。布蘭多敏銳地回過頭，便看到壹頭腋生雙翼的怪物破開霧氣而來，但茜已先壹步擋在他前面，天青之槍壹槍刺了過去，將那東西釘死在槍尖之上。
　　眾人這才看清那怪物的樣子，那是壹頭骨瘦如柴形似蝙蝠壹類的生物，但渾身漆黑看不清楚面目，猶如壹道濃墨潑成的影子，四肢瘦長，只有兩只眼睛的位置各有壹條細細的開口。
　　茜將它丟到地上，那怪物嘶叫著掙紮了片刻之後死去了。
　　“影怪？”夏爾看到這東西時楞了楞，忍不住道：“這裏是影之國？”
　　壹旁的梅蒂莎卻搖了搖頭，銀色的眼睛裏倒映著四周的深邃與黑暗，答道：“雖然說這裏的時間流逝比物質界快很多，的確應當是壹個下層界，但是妳們聞到了麽？”
　　“聞到了什麽？”夏爾打了個噴嚏，抱怨道：“我只感到這裏實在是太見鬼的冷了，阿嚏——”
　　墨德菲斯好奇地看著他：“這裏很冷嗎，夏爾先生，可我卻感到有些舒適。這裏好像有壹種令我感到安寧的感覺，就像是在領主大人身邊壹樣。”
　　他看了看安德麗格，問道：“妳覺得呢，姐姐？”
　　“除了最後壹點。”安德麗格冷漠地答道：“都認同。”
　　茜皺著眉頭擦了擦自己的槍尖，她看著那具醜陋的屍體，小聲地向身畔的布蘭多問道：“領主大人，什麽是下層界？”
　　布蘭多看了看這個世界，回答道：“下層世界是我們世界的基石，這些世界由簡單的法則構成，是這些法則的具現投影。元素疆界的淺海、焦熱之河、石樞與風暴止息之山也是這樣的世界，但要比它們高級壹些。這些世界是Tiamat網絡最底層的世界，譬如影界與灰界，在這些世界中因為法則是不完整的，所以時間的流速會比物質界更快。”
　　阿洛茲也接口道：“是的，簡單來說，貫穿我們世界的Tiamat網絡就是壹棵樹，這棵樹越往下，法則的基礎就越簡單；而越往上，分支越多也越復雜。在這棵樹的主幹部分，它的最下方是由最簡單也是最基礎的法則構成的世界，這就是下層界，再往上，是較為復雜壹些的四大元素界，它們同時也環繞著我們的世界，被稱之為外圍世界或者元素疆界。”
　　“我們世界位於所有世界的中層，但不僅僅只有沃恩德，這些世界被統稱為物質界，也可以說是中層界或者中庭。在中層之上，還有上層界，比方說白銀平原以及神民們的神國——真理會，審判庭與裁決之門。”
　　這些知識對於茜來說顯然太過高深，她緩緩地眨著眼睛，水潤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顯得有些迷茫，問道：“那麽這究竟是哪壹個世界呢？”
　　“這裏是死者之國，海姆冥界——”
　　坐在羅帕爾肩頭上的小妖精魯特開口道：“彌漫的並非是迷霧而是死亡的氣息，黑暗深處也並非是風，而是整個世界正在走向死亡的聲音。”
　　“死亡？”小母龍用力吸了吸小鼻子，她的眸子在黑暗之中更像是兩團金色的火焰，熠熠生輝：“可這霧氣中的味道壹點也不腐臭也不陳朽。”
　　魯特靜靜地答道：“死亡的氣息並不是腐爛的屍體，屍骸不過是死亡的壹種表征而已。死亡是壹種狀態，象征著永眠，而這裏的壹切都是死亡的，霧氣中懸掛著風與水的屍體，生者是嗅不到死亡的氣息的，梅蒂莎小姐之所以可以，那是因為精靈本身對於生死非常敏感的緣故。”
　　“難怪我們會感到安寧。”墨德菲斯也恍然道：“原來這裏就是永眠之地，死者的故鄉。”
　　但阿洛茲仍不滿足，雞蛋裏面挑骨頭道：“這裏的壹切都是死亡的？可我們不是還活著麽？”
　　“那是因為我們不是通過正常的方式進來的。”瑪洛查頭上的妖精小姐站了起來，她抓著兩只長長的鹿角說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冷杉領下面竟可以通向海姆冥界，但這顯然並非死者之國真正的入口。”
　　“死者之國的真正入口是在達吉歐爾冥河之下，妳們看到周圍的深淵了麽，在這片深淵的下方，應當就是冥海，世界的根基不斷崩壞掉落入冥海之中，因此才會發出那樣的轟鳴聲。”妖精小姐驕傲地看了魯特壹眼，哼哼道：“冥海本來就在淺海的下方，對於這裏我可比那個家夥了解多了。”
　　魯特看了她壹眼，懶得和這小丫頭計較。
　　“冥海就是混沌之海？”虎雀問道。
　　“可以說是，但也可以說不是，冥海是Tiamat法則的壹部分，但它確實是建立在混沌之海上的。”布蘭多緩緩地點了點頭，他擡起頭來看著腳下這條巨大的樹根。
　　其他人也看著這條樹根，有人問道：“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世界樹之根？”
　　“是的。”銀精靈小公主有些震撼地看著這條樹根，篤定地答道：“世界樹本身就是Tiamat法則的具現化，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信風之環會有壹株世界樹了，在冷杉領的地下瑪莎大人竟然封印了壹個通往海姆冥界的入口。傳說中世界樹的三條根系之壹便通向這個世界，信風之環壹定是受這裏法則的影響，才能投影出世界樹來。”
　　“我聽說世界之環也有壹株世界樹，那棵世界樹又是怎麽壹回事？”夏爾又問道。
　　梅蒂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布加人沒有告訴過妳嗎？”
　　夏爾大為尷尬地幹咳了壹聲：“我畢竟不是真正的白銀巫師，對於凡人巫師來說，白塔之中不是所有的文獻都可以閱讀的。”
　　“原來如此。”梅蒂莎歉意地壹笑，然後才答道：“世界樹是Tiamat法則的具現化，就像是阿洛茲小姐先前所描述的，它聯系著瑪莎與神民們所創造的每壹個世界——因此在每壹個世界，都至少會有壹棵世界樹。領主大人去過白銀平原，應該看到了那座傳說中的黑塔了吧。”
　　布蘭多恍然：“那是世界樹？”
　　梅蒂莎點了點頭：“矮人們以它為依托建造了壹個要塞而已，瓦爾哈拉也是如此，因此世界樹要塞才是五大傳奇要塞之壹，與巴貝爾要塞齊名的存在——”她甜甜地壹笑，略微帶著些回憶的色彩說道：“世界樹也同樣生長在我的家鄉，在精靈們的聖地，上層世界亞爾夫海姆的聖銀谷，也有著像是瓦爾哈拉那樣的壹株巨樹，它就像是我們的母親壹樣，因此銀精靈們才會對世界樹如此熟悉。”
　　“通過世界樹，我們可以抵達任何壹個世界嗎？”布蘭多問道。
　　“是的，但其實也不盡然。”說到這裏，銀精靈小公主有些惻然：“今天現存的物質界——沃恩德大陸雖然不過是整個世界的很小壹部分，但也是幾乎僅存的壹部分了，大部分的世界都在過去的戰爭之中毀滅，要麽就是因為重啟而消失。大人若是還記得旅法師崔西曼先生的話，應當知道他就是來自於那樣壹個世界，但他的故土早已消亡。”
　　“就如同停滯之界？”
　　“就如同停滯之界。”
　　“妳以前從未和我說過這些，是芙西婭讓妳記起了過去的壹些事情嗎，梅蒂莎？”布蘭多看著銀精靈小公主，有些奇怪她的表現。
　　梅蒂莎點了點頭：“我復活的那壹刻，就明白了過去的壹切。”
　　布蘭多聞言不由得默然。
　　他怔了片刻，才答道：“無論如何，我們現在所做的壹切就是為了阻止悲劇重演。既然下層界時間流逝的速度遠快於沃恩德，那麽留給我們的時間就更加珍貴了，走吧。”
　　壹行人這才向前走去。
　　但茜卻有些奇怪要怎麽在這樣壹個地方找到正確的方向，她擡起頭看著四周，迷霧之中顯然不止有這壹條根須，在深邃的黑暗之中，縱橫交錯的根系密布在整個空間之內，簡直就像是壹個巨大的迷宮。
　　不過布蘭多馬上用行動回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他從懸浮天球之中拿出了那七枚石板——拼接成球狀的七枚石板懸浮在他手上，整個球體竟放射出柔和的光芒，就像是壹座燈塔，光球向其中壹個方向筆直地射出了壹束光，光柱遠遠地沒入了迷霧之中。
　　這就是安蒂緹娜的父親所為他們留下的最寶貴的遺產，它的名字名為希望。
　　眾人跟著光的指引下前進，黑暗中的迷霧時濃時疏，周圍的地形也隨著根須的蜿蜒與交錯而變幻。沒走多久，跟在芙羅身邊的蒂亞就壹腳踢上了什麽東西，她嚇得驚叫壹聲，後面的布蘭多壹個箭步趕了上來扶住這個小姑娘，卻發現蒂亞踢上的竟是壹具屍骸。
　　那屍骸有著典型的蟲類生物的特征，像是某種節肢動物，但它的軀體卻是由壹塊塊透亮的紫色水晶所拼接而成。布蘭多只消看壹眼，就明白了這是什麽生物的屍體，他微微皺起眉頭，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看到這東西。
　　“這是……晶簇？”阿洛茲也認了出來。
　　“這可不是壹般的晶簇。”布蘭多答道：“這是晶簇領主，奇怪，黃昏也入侵過這裏麽？”
　　夏爾從後面走了上來，用法杖在屍體上輕輕壹戳，哢嚓壹聲輕響，晶簇屍骸的壹只腳竟然土崩瓦解碎裂了壹地。他看到這壹幕搖了搖頭道：“這東西恐怕有些時候了，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產物。”
　　“在過去的時代，連死者之國也發生過黃昏之戰？”
　　“未必是主戰場，但海姆冥界是亡月女神的國度，在沒有墮落之前她也是壹位強大的神祇，與黃昏的爪牙交戰並沒有什麽好奇怪的。”阿洛茲答道，她皺起眉頭說道：“我甚至有些懷疑，這裏就是她殞落的戰場——”
　　眾人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向前看去。
　　前方的迷霧之中，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壹座長長的橋梁。
　　“那是什麽？”小妖精菲妮絲下意識地問道。
　　但梅蒂莎卻豎起壹根指頭來，對所有人說道：“噓——”
　　迷霧背後，出現了兩個腥紅的光斑——就像是兩團火焰浮在空中，它緩緩搖晃著，距離眾人越來越近。很快，光斑之後便浮現出了壹個高大的人影，布蘭多這才看清那竟然是壹具高大的骷髏——他曾經以為卡拜斯就是自己所見過的最強大的排骨架子了，但對方與這具令人生畏的骸骨架子壹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那竟是壹具巨人的骸骨，他壹只手提著巨大的船錨，壹只手提著壹盞散發出可以穿透迷霧的光芒的提燈，壹搖壹擺地向前走來。
　　“那東西是……亡靈？”有人小聲問道。
　　“它可不是壹般的亡靈。”布蘭多已經認出了這東西，忍不住吞了壹口唾沫：“那是莫德古德，枯骨之王，死者之橋的守橋人，亡靈的祖宗——傳說它絕不會讓生者的氣息進入死者的世界，打攪長眠者的安寧……”
　　“領主大人的意思是，它可能不會放我們通過這裏？”虎雀問道。
　　“那我們怎麽辦？”茜不由得皺眉問道。
　　“這很簡單。”夏爾答道：“當然是幹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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