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反對者

　　隨著布雷森將找到的食物與藥品運回布蘭多認識的那個老兵馬登——或者說現任的布契警備隊長馬登在貝勒多森林裏的壹處落腳點，整個民兵第三分隊年輕人的回歸在山谷中引起了轟動。
　　馬克米、艾克、埃森、貝莎、小菲尼斯以及尼貝托兄弟，大家都是村裏某壹家中的長子或者女兒，他們的親人本來以為他們已經在那天晚上的戰鬥裏犧牲了，甚至已經做好了去接收這個現實的準備——可現在他們又活著完好無缺地回來了。
　　逃難的人群都沸騰了起來，雖然他們並不全部都是布契的居民。有壹些可能來自青村或是韋賓，但熱烈的氣氛還是影響了每壹個人，畢竟這是兩天以來他們得到的第壹個好消息。
　　壹個好的兆頭可能預示著未來壹段日子都會順利，何況還有隨之而來的食物與藥品，饑寒交迫的人們可以吃上溫暖的壹餐，受傷的人可以得到照顧，大家都認為希望似乎並不遠了，連下午的困窘與悲慘的境遇都忘記了壹些。
　　人總是向往好的生活，那怕只能比現在好上壹點點，他們也會感到滿足了。有人說人類貪得無厭，他們的確貪得無厭，但也是最容易滿足的。
　　馬登下令升起篝火，這位十壹月戰爭的老兵生性勇敢倔強，絕對不會向瑪達拉的幾根骨頭架子屈服。他根本不在意卡拜斯和羅斯科發現他們，按照他的話說它們大可以放馬過來，埃魯因可沒有孬種——
　　那麽多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人藏肯定是藏不住的，索性大方壹些。
　　而另壹方面，驟然間變得孤零零的芙雷婭忽然受到了英雄壹般的待遇，起先布蘭多還擔心她觸景生情，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壹個多余的擔心：
　　“芙雷婭，多虧了妳們啊！”
　　“芙雷婭，不要傷心，妳還有我們呢。村子裏的每個人都會支持妳的，妳是個堅強的好姑娘，大家都知道的！”
　　“芙雷婭，妳受傷了嗎？來讓阿卡沙大嬸看看，怎麽這麽不小心！”壹個豐腴的中年婦女分開人群，她雖然帶著鄉下人那種特有的粗手粗腳與大嗓門，但卻掩不住臉上的關切。
　　她分開芙雷婭額前的劉海，擦了擦她的臉蛋，退後壹步仔細地打量著女孩。
　　“阿卡莎大嬸，我已經沒事了。”
　　“真的嗎，有什麽話可別放在心裏啊。”
　　“真的，謝謝大家。”芙雷婭看著圍在自己周圍的大家，壹層霧氣不經意間擋住她的視野。這些人其實這兩天過得並不好，他們每壹個人都擔驚受怕，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可這會兒在這裏，表現出的卻是人與人之間最真摯的親情。
　　布蘭多坐得遠遠地看著這壹幕，忍不住心中感到壹種莫名的溫馨。
　　溫暖的篝火、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彌漫在空氣中食物的香味，這壹刻好像驅散了黑暗與山間寒冷的色彩，即使只是壹刻，可也讓人忍不住心生感嘆：
　　多好的壹幕啊。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應該這麽單純。
　　布蘭多靠在白色嶙峋的巖石上，仰頭盯著天上的星星：壹粒壹粒，亙古未變，或像是灑在深紫色帷幕之上的鉆石。
　　“妳怎麽不過去呢？”他看到羅曼坐在更高的地方，雙手抱著包包放在皮裙膝蓋上，壹雙圓頭皮鞋在空氣中來回壹蕩壹蕩的。
　　“他們又不喜歡我。”
　　“為什麽？”
　　“我和姑媽在他們眼中都是怪人啊，再說哪有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想去當商人的。所以不討好也是很正常的。”
　　妳也知道啊。布蘭多心說，不過他忽然發現自己對羅曼那個姑媽沒有什麽印象，因為那個女人總是出門在外，今天在這兒，明天再那兒，偶爾才會回來壹趟，給羅曼帶壹些討她喜歡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或許正是因為壹個人獨立的成長經歷，才養成了這位未來的商人小姐獨特的性子。
　　“能和我說說妳的父母麽，妳好像沒和我說過這方面的事呢。”
　　“我沒見過他們，從我記事起就是姑媽在我身邊了呢。姑媽說，小小羅曼啊，長大了要好好報答姑媽喔！”
　　商人小姐咯咯笑起來，映著月光，眼中壹片皎潔。
　　布蘭多壹楞，聽完後靜下來。
　　“所以妳才想要當壹個商人？”
　　“恩。”
　　“真是奇怪的想法。”
　　“沒關系——”
　　兩人又聊了壹會，布蘭多才看到那邊芙雷婭脫開身走過來。那個少女在眾人面前顯得單純、樸質、平易近人，可壹旦變回布契第三民兵分隊隊長的身份，身上就隱隱有了壹種未來的女武神的責任感呢。
　　她答應要帶布蘭多去見布契警備隊的馬登隊長，雖然她不知道這個年輕人要幹什麽。但就和埃森壹樣，她對對方有壹種盲目的信任，認為只要是這個年輕人的話壹定有辦法可以帶大夥兒走出這個困局。
　　芙雷婭並不是想要依賴什麽，單純是產生了好奇而已。
　　而布蘭多的打算則是這樣的：現在他因為壹個巧合和布契的警備隊、和這些難民匯合了，而他也明白馬登隊長接下來會遭遇怎麽樣的失敗，那麽站在這個歷史的分歧點上，他當然有必要做壹些什麽。
　　的確，布蘭多首先想到的是保全自己，可是人是不能壹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如果他那麽做了，他要怎麽面對羅曼，怎麽面對馬克米和小菲尼斯，怎麽面對芙雷婭呢？
　　更何況，那個未來的女武神之前無依無靠的哭泣已經深深地打動了他。人活壹世，那有那麽多顧慮——更何況他兩世為人，但求無悔而已。
　　想通了這壹點，布蘭多就感到自己面前的路開闊起來。
　　羅曼是自然不離他左右的，三個人穿過山谷，穿過三三兩兩的篝火和人群，終於在溪谷盡頭的壹團營火邊上找到了那個老人。巧合或者是預料之中的，布雷森也在那裏。不過布蘭多並不在乎這家夥，相反，他的目光第壹時間就落在哪個十壹月戰爭的老兵身上。
　　馬登，按照遊戲中的時間，布蘭多忽然記起自己已經有差不多三十年（時間比為8比1）沒有見過這個老人了。
　　在遊戲中馬登晚年過得極為不如意，但還算是壽終正寢，他唯壹的幸運是沒有親眼目睹埃魯因敗亡，並且還得到了諸多玩家的友誼。這個NPC在玩家中擁有極高的威望——因為他傳授隱秘行動、探查以及劍術多個技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還傳授戰士的首個高級技能：勇氣戰吼。
　　老人和布蘭多記憶中相差不大，甚至看起來還沒有那麽蒼老，不過面上的堅毅反而更盛。布蘭多和這個老兵相處過壹段時間，深知對方脾氣，明白這是壹個極其堅定、並且毫無畏懼的軍人，而且性格火爆，因此任何委婉在他面前都是行不通的，他還不如直白壹些直接表明來意說不定會博取壹些好感。
　　不過開口時他還是有壹些忐忑，誰知道這個世界中人物的性格會不會和遊戲中如出壹轍？雖然他認為應該是壹樣才對，可想想又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了壹些。
　　聽完他的陳述，馬登的眉毛果然動了動——當然，是皺起來。不過不出預料的，首先提出反對意見的是那個年輕的警備副隊長。
　　布雷森。
　　“妳的意思是我們會失敗，理由呢？”
　　布蘭多的目光停留在馬登身上，聽這位老人說道：“年輕人，妳想加入我們為王國盡力，我很感激。但妳看起來妳對接下來的戰鬥並不抱太大希望，我也想聽聽——”
　　布蘭多不慌不忙，他最擔心的是這脾氣火暴的老人不給他發言的機會。只要讓他開口，作為壹個熟知歷史發展的人他自有把握說服對方：“其實我只有壹個問題，妳們可知道正前方阻攔妳們的瑪達拉亡靈軍隊有多少？”
　　在坐的幾個警備隊的年輕人都是壹默。
　　馬登也是不語，不過得了他眼色的布雷森答道：“從下午的戰鬥看，開始咬住我們的應該是同壹支亡靈軍隊。後來又加入了另壹支，我留意了壹些對方的旗幟，應該有至少是兩個區分開來的指揮基數。可惜，不知道瑪達拉的具體編制。”
　　我們的主人公詫異地看了這家夥壹眼，看不出這貨竟然還有點真材實料。和他憑借前世經驗可不壹樣，布雷森僅僅是混亂的戰場上稍微觀察就得出這些結論，也算了不起。
　　不過這並不能讓布蘭多高看他壹眼，因為可惜，布蘭多恰好就是那個比他了解得多得多的人。
　　“妳們對瑪達拉這個國家不了解，得出錯誤的結論並不奇怪。”他侃侃而談道：“這是這樣壹個國家，它從未真正意義上統壹過。大約是在符文與劍的年代之前，壹群被驅逐黑暗巫師來到這裏成為了這壹地區的最初的領主，而有相當長壹段時間這兒是強盜與亡靈流浪者的樂園……”
　　“妳說這些幹什麽？”
　　“聽他說，布雷森，不要急躁。”
　　“哼。”
　　布蘭多微微壹笑，他知道自己可以引起馬登的註意。老兵就是老兵，不管脾氣有多壞，但那總能敏銳地把握住壹些關鍵性的信息。
　　“可它同時又是壹個侵略性極強的國家，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領主們不斷互相征伐，而且也隨時隨地向北、向南、向任意壹個方向往外掠奪，埃魯因，克魯茲，奧索爾甚至連班林地區都深受其害。”
　　“常年戰爭讓這些黑暗中的領主擁有壹支支身經百戰的部隊，雖然編制極其混亂，但戰鬥力卻不可忽視。因此妳們看到兩支不同番號的部隊，他們的規模也可能千差萬別。”
　　“所以，能和我描述壹下妳們戰鬥中發生的壹些細節麽，說不定我能提供壹些訊息上的幫助。”
　　“布蘭多！”布雷森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怒斥道：“妳在撒謊，妳怎麽可能知道瑪達拉的情況，據我所知妳以前——”
　　他本來還想說什麽，可卻被年輕人嚴厲地壹眼制止住了。布雷森楞了壹下，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對方僅僅壹個眼神就震得說不出話來。
　　以前的布蘭多可不是這麽強勢的，不過是個有點天賦的毛頭小子而已。
　　“聽好，布雷森，我也不是來和妳爭論的。”布蘭多壹字壹頓地答道：“我不指望妳明白這是壹個什麽樣的緊要關頭，但我只想要妳知道——請對妳的行為負責！”
　　布雷森啞口無言，隨即暴怒。
　　“告訴他我們遇到了什麽，布雷森。”但馬登開口道，這位老兵的眉頭已經深深地皺了起來。
　　……
　　【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