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劍

緋炎

玄幻小說

  命運在我眼前分開成兩條互不相關筆直的線,壹條通向火焰中熊熊燃燒的宮殿與城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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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二百四十八章 幻境

琥珀之劍 by 緋炎

2018-6-14 10:18

  “這裏,是什麽地方……?”
  火焰劈啪燃燒著,火星飛舞,扭曲的熱浪使得眼前的景象都模糊起來,好像是壹條街道,並不寬敞的街道上鋪滿了石板,上面有兩條馬車車轍用的溝渠,兩側熊熊燃燒的是兩三層高的磚石結構建築,但大都只剩下框架。
  不時有建築倒塌的聲音傳來,還有廝殺聲,人絕望時發出的慘叫聲,哀求與怒罵的聲音,通天的火焰將天際映得壹片火紅,煙塵升上天空,形成厚厚的黑雲。
  “這是西敏那?布拉格斯……?”
  “為什麽會這樣?”
  腦子裏壹片渾渾噩噩,仿佛有無數個聲音縈繞其間,那些聲音像是高聲交談,彼此爭執,又像是低聲傾述,喋喋不休,有時候是男人,有時候是女人,有時候是老人或者孩子。
  “閉嘴!給我閉嘴!”
  泰斯特搖著頭,大聲喊道:
  壹切聲音果然都停息了。
  他又看到另外壹個場景,壹片漆黑空寂的世界,腳下似有實地,壹群身披白色長袍,散發著熒光的人正向前走去,那些人既無面目、也無毛發,他好像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們前進。
  “泰斯特,泰斯特!”
  壹個幽靈般的聲音透過虛空,呼喚著他的名字。
  那個聲音讓他回憶起了自己的童年時代,在威諾瑪爾的鄉下,他躲在馬廄中,隔著壹層單薄的木墻,乳母就這麽叫著他的名字。
  然後那扇門被粗暴地推開了,他看到了那張常常出現在他夢境中令他最不願意回憶起的臉,他名義上的父親,戈蘭·埃爾森公爵,公爵大人如同記憶中壹樣,神色冰冷地怒視著他。
  那張臉很快又變化成了他兄長輕蔑的模樣。
  “我要殺了妳,泰斯特。”
  “不——”
  泰斯特驚恐地大叫起來,但那聲音很快又在他腦海中變幻了音調,仿佛變成了他的第壹個女人——他的女仆的聲音,那個可憐的女人死於壹場疫病之中,他以為自己對此並沒有太多記憶。
  “泰斯特,泰斯特!”
  “不,閉嘴,妳們這些該死的鬼魂,離我遠壹點。”
  他臉色慘白地呻吟道。
  他向後退去,眼前景色壹幻,那些蒼白的人形隨之消失,他看到壹片壹望無垠的大平原,黑色的土地,血紅的天空,震天的喊殺聲,如同潮水壹般灌入他的腦子裏。
  “啊——”
  泰斯特慘叫壹聲捂住自己的耳朵,他痛苦不堪地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壹幕——那是壹場慘烈的戰爭。
  無數他叫不出名字的生靈、無數怪物,在戰場上彼此廝殺著。
  戰鬥的壹方,仿佛是人類,但他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人類,他們可以召喚各式各樣的武器,頃刻之間在戰場上傾瀉出末日壹般的力量,他們在戰場上下起壹片火雨,怪物成片成片地死在他們手上。
  他們又在天地之間制造出幾個明亮的太陽,那太陽仿佛將周圍的壹切光線都吸收了進去,令天地之間變得壹片漆黑——當它們誕生時,它們周圍的所有怪物都在壹瞬間汽化,化為煙塵。
  他們還從雲層之上降下隕石,那隕石穿過厚厚的黑雲,留下幾條金紅色的線條,垂直於地面,然後在戰場上引起壹連串爆炸與轟鳴。
  但怪物還是太多了——
  仿佛無窮無盡壹般。
  燃燒著的水晶碎片穿過天穹,墜落在人類的陣營當中,砸出壹個個巨坑,然後巨大的水晶怪物從坑內爬出,它們輕易就可以殺死那些強大的人類。
  然後是蟲子,鋪天蓋地的蟲子,無數蟲子在靠近那些人類之前便已經死去,像是塵埃壹般灰飛煙滅,但也像是塵埃壹般無孔不入,更多的蟲子降落到人類的陣地上,那些強大的人類,在經過短暫的抵抗之後便開始後退了。
  泰斯特看到了巨狼,猶如山丘壹般龐大的巨狼殺入人類的陣線當中,那些強大人類的後退很快變成了崩潰。
  壹股絕望之情籠罩著他的心靈。
  仿佛那些強大的人類與他有著某種血脈上的聯系,他看到他們敗亡,心中忽然明白,這是這個世界的最後壹戰。
  他們輸了。
  “不、不……”
  泰斯特喃喃自語著跪倒在地上,忍不住以手掩面。
  他驚恐地看到地平線上出現了壹片銀白色的怪物,那些人形的怪物數量不多,但人類拿它們卻毫無辦法,它們像是壹條條銀線穿過整個戰場,人類便壹片片倒了下去。
  壹個銀白色的怪物在他不遠處落地,然後回過頭來,看著他。
  泰斯特瞪大眼睛,整個身子都因為瑟瑟發抖而扭曲起來。
  “別……不要殺我……”
  他眼中倒映出壹把明亮而雪白的刀刃,直插入他的咽喉之中。
  “不!”泰斯特發出壹聲絕望的大喊,感到喉嚨壹冰,眼前的壹切都迅速扭曲著,然後融入了黑暗之中。
  ……
  “啪擦。”
  “啪擦。”
  積雪被擠壓在壹起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壹雙用皮繩將鞋幫綁得嚴嚴實實的鹿皮靴在謝那森林附近的雪地中壹腳深壹腳淺地跋涉著。
  它的主人忽然之間停了下來。
  鞋子的主人壹身遠鷹堡壹帶常見的獵人裝扮,厚棉襖,紮得緊緊的皮褲,缺了兩指的鹿皮手套,背著弓與箭袋,束帶上壹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掛著兩個捕獸夾,約莫六十七歲的年紀,在沃恩德這個年紀才正直壯年,皮膚黝黑,壹看就知道是長期在野外討生活的老練獵手。
  這個男人手上牽著兩頭獵犬,獵犬不住在地上嗅著蹤跡,只不過北地深秋之後的第壹場雪幹擾了它們的判斷力,讓它們顯得有些猶豫。
  過了好壹陣子,其中壹頭獵犬才擡起頭來,向著森林中壹個方向狂吠。
  林稍上撲簌簌掉下不少雪粉來。
  壹支騎著馬的隊伍從獵人身後的林子裏穿了出來,為首的年長騎士勒緊馬韁,詢問道:“發現了什麽嗎,皮裏斯?”
  “森林裏面有什麽東西,大人。”
  “會不會是鹿群?”
  “不,大人,這附近沒有鹿群經過的蹤跡。”
  “或許是兔子,或者別的什麽小動物。”壹個年輕的騎士說道。
  “不,獵犬們很不安,森林裏只有熊才會令它們感到這麽不安,不過眼下熊已經冬眠了,妳不可能看到它們。”皮裏斯口氣十分肯定地答道。
  “或許有那麽壹兩只比較不那麽怕冷的家夥,眼下雪還積得不厚,它們得抓緊時間出來儲備食物。”
  肖夫曼公爵擺了擺手:“相信皮裏斯,他是這附近最好的獵手,拔出妳們的劍來,小夥子們,我們進去看看。”
  “不,大人,讓我先進去看看,我熟悉這片森林,如果有什麽怪東西,我至少來得及報信兒。”
  皮裏斯沈聲答道。
  肖夫曼公爵看著這個老獵人,點了點頭。
  森林中很快變得安靜下來,年輕的騎士們都顯得有些緊張——關於這片森林擁有許多古老的傳說,森林中有壹片雕刻著許多蒼老人臉的樫樹林,傳說雕刻它們的人曾經是這片森林的主人,但這些人早已迷失在森林深處,只留下種種神秘的說法。
  不止是人類,馬也顯得有些不安,十城地區的戰馬都來自於更北方的冰灣,是耐寒的馬種,體格高大、渾身覆毛,野生的馬群常年與狼群搏鬥,因此生性兇猛勇敢、野性十足。
  但這些冰灣馬如今也不住地打著響鼻,從鼻腔中噴出帶著溫度的白霧,凝結在籠口周圍,它們用蹄子劃著地面,仿佛森林中有什麽令它們感到十分緊張。
  騎士們安撫著自己的夥伴,但肖夫曼公爵面上卻全是嚴肅的神色。
  按照遠鷹堡的傳統,冬天之後森林冰封,傳說遠古先靈們會在這個季節出現在森林深處進行巡獵,所以無論是農夫還是獵人,都不會在冬天進入謝那森林,因為那會冒犯遠古先靈,引來詛咒。
  如果不是不得已,作為這片土地傳統意義上的主人,他也不願意在這個時節進入森林。
  他執掌遠鷹堡六十三年,算上同樣漫長的青年時光,他在這裏生活了快有壹個世紀之久,身為壹個老人,他十分清楚這些傳統和禁忌是不容侵犯的。
  但事出有因,兩天之前發生在森林中的壹件怪事讓他不得不來到這裏,將壹切調查清楚。
  說起來,這件事還要從十城地區短暫的夏季結束之前開始說起。那是三個月之前發生的事情——野精靈跨海而來,在十城地區登陸,然後壹路向東,穿過大半個北境,其中壹支正好抵達了遠鷹堡。
  肖夫曼公爵在此之前便早已收到來自於聖堂的諭令,明白這些精靈不會在自己的領地上停留太久,因此也就由得它們在遠鷹堡外駐紮停留,果然沒多久,大概是壹周之後,這些精靈便向東離開,進入謝那森林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那森林往東,越過石楠丘陵之後,唯壹可去之處便是無窮無盡的大冰川,在光輝重返之年以前,來自法恩贊的開拓騎士們便是沿著這條路向東擴張,在那裏壹頭撞上秩序世界的邊境。
  ……
  然而隨著開拓時代的結束,越過謝那森林前往大冰川的人便越來越少,在第壹紀元的前兩個世紀,還零星有些冒險者會去碰運氣,但隨著失蹤的人越來越多,大冰川連同石楠丘陵壹起逐漸成為了死地的代名詞。
  在肖夫曼公爵的記憶中,冒險者最後壹次出現在遠鷹堡,是在蛙鳴之年前後,那之後便再沒有人來到這裏,遠鷹堡也逐漸成了壹個無人光顧的,荒涼的邊境地區。
  所以他心中難免好奇,那些精靈們究竟是去東面幹什麽,是不是和傳說中埋藏於大冰川的寶藏有關。
  懷著這樣的好奇心,他命人在森林的入口日夜監視,想看看那些精靈們什麽時候會回來。
  但誰也沒想到,精靈們壹去就是三個月,從此之後渺無音訊,十城地區度過了短暫的夏天,開始進入萬物蕭瑟的深秋季節,降雪之前,無論是野獸還是人類都必須儲備食物,而遠鷹堡的住民還要為了壹年壹度的祭典而準備,種種俗務開始變得繁忙起來,他自然也將這件事情忘在了腦後。
  畢竟無論精靈們是全軍覆沒在了大冰川,還是從那裏帶回了什麽寶藏,事實上與遠鷹堡的居民們都沒什麽關系,而肖夫曼公爵雖然是此地的主人,但他拿野精靈們也沒什麽辦法——尤其是在聖堂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態度的情況下。
  就是這樣,在冬日祭典的前壹夜,在誰也沒有想到的情況下,他派往謝那森林的那個獵人,好像是瘋了壹樣忽然出現在遠鷹堡的城門外,嚷嚷著宣稱:
  他看到了壹支幽靈大軍。
  這鬼話起先自然沒什麽人相信,但那獵人卻堅決不肯再靠近那森林壹步,他信誓旦旦,並且壹副精神瀕臨崩潰的樣子,沖所有人大喊大叫,嚷嚷著什麽鬼魂、蒼白的軍隊壹類的東西。
  遠鷹堡不大,也沒多少居民,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然很快傳到了他這位公爵大人耳中,與普通人的態度不同,他在聽說了這個倒黴的年輕人的遭遇之後,第壹時間想起了那個關於自己家族古老的傳說。
  森林中的先靈們——
  傳說中,遠鷹堡的先祖們,是得到了森林中的先靈們的饋贈,才得以在這片土地上立足,建立起這片領地,從而成為十城地區世代相傳的貴族。
  但關於那個傳說,家族內並沒有太多文字記敘,他也是聽自己的祖父講起過壹次,才知道有這麽壹回事情。
  雖然那個傳說聽起來有些像是童話故事,傳說建立遠鷹堡的先祖曾經有壹次在森林之中迷失了方向,他在饑寒交迫之中產生了幻覺,看到了森林中的先靈們,先靈們引他來到壹片刻滿了的樫樹林中,在那裏款待他,並送給他了壹枚火種與壹片石片。
  後來先祖回到遠鷹堡,憑借這枚火種,才建立起了今天的這片領地。
  那枚火種至今還保存在遠鷹堡內的聖堂之內,千百年來照耀著這片蠻荒的土地,而至於那片石片,據說在壹次冬季行獵的過程中,因為當時遠鷹堡的家主的意外身故,而永遠留在了森林深處。
  也是從那個時代開始,冬日的謝那森林也就成為了遠鷹堡的禁區。
  遠鷹堡的後人們,壹直堅信那枚石片是遠鷹堡的幸運符,因為自從那片石片遺失之後,家族便開始變得衰敗起來,開拓騎士與冒險者自此之後也不再出現在這片土地上,曾經壹度繁榮的遠鷹堡因此而陷入了窘境之中。
  肖夫曼公爵自己是個虔誠的聖堂信徒,對於森林中的先祖之靈與這些神神秘秘的傳說壹直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但他心中,也同樣認為那片失蹤的石片與遠鷹堡的興衰繁盛有著某種特殊的聯系。
  不過他和自己祖父父母的看法不同,他認為那片石片是賢者法恩贊賜予家族的聖物,因為家族不慎遺失了聖物,所以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
  和就家族的先輩壹樣,他心中也壹直有著將那片石片找回的想法。
  而那個年輕獵人描述的那天夜裏他所看到的場景,毫無疑問就像是壹個契機般,點燃了這位老公爵心中多年的夙願。
  在那個年輕獵人的描述中,他所看到的迷霧中前進的軍隊,像極了家族中世代相傳描述的那個傳說。
  森林中的先靈們又壹次出現了。
  那麽那枚石片,是不是又要回到遠鷹堡了呢?
  肖夫曼公爵心中難免生出這樣的想法來,雖然幾乎所有人都不建議他們在冬天進入謝那森林,但他絕不可能因此而等到春天冰雪融化之後。
  他心想這或許是聖者法恩贊給予他的壹個考驗,如果他沒有膽量接受這個考驗,那麽遠鷹堡家族可能永遠與那片石片失之交臂。
  懷著這樣堅定的想法,他帶著騎士們與遠鷹堡附近幾位老練的獵手來到森林中,但進入了這片神秘莫測的森林之後,肖夫曼公爵心中卻又難免開始感到不安起來。
  畢竟關於它的傳說實在是太多了,就是那片樫樹林,關於它也並不只有好的傳說,有不少人為了尋找它,而失蹤在森林中再也沒回來,人們常常傳聞那些人是被封在了樫樹之上,成為了上面的壹張人臉。
  雖然對於這些鄉下農夫們的傳聞,肖夫曼公爵壹向不屑壹顧,但等到真正深入這片安靜得有些詭異的森林中之後,那些怪異的傳說便止不住從每個人心中冒出來了。
  皮裏斯進入森林之後好壹陣子,林子裏都沒有半點聲音傳來,兩條獵犬的聲音也被林海所吞沒了,寂靜令所有人都感到寒毛直豎,仿佛時時刻刻都有什麽東西正在他們身後註視著他們。
  肖夫曼公爵除下貂皮手套,有點無法忍受著寂寥的環境,正準備命令騎士們幹點什麽,但正是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壹聲唿哨聲。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他差點從馬背上栽下去,但正是這個時候,他卻聽到自己的騎士們發出壹聲歡呼。
  他趕忙擡起頭來,看到皮裏斯從林子裏走了出來。
  “怎麽這麽久?”肖夫曼公爵十分不滿地問道。
  “遇到了點麻煩。”皮裏斯答道:“林子裏面有個人,他的狀況不太好,我花了點時間來幫他,否則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去。”
  “壹個人?”
  “是的,他好像不是本地人,他在昏迷之前壹直聲稱要見您,大人。”
  “他要見我,他認識我嗎?”肖夫曼公爵微微壹楞。
  “不,他說要見這裏的最高長官,可我們這裏沒有什麽長官,我想他說的應該就是您了。”皮裏斯答道,他壹邊說壹邊從懷裏套出壹件東西來:“他還給了我這個東西,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肖夫曼公爵眼神微微壹縮。
  他看到老獵人手上拿著的分明是壹塊褐色的石片。
  ……
  芬霍托斯海峽上空彌漫的硝煙在最後壹線陽光沒入地平線之後終於散盡。
  在聖劍裁滅的意誌籠罩之下,喪失了鬥誌的亡靈們並沒有抵抗太長時間,低階亡靈最先背叛布羅曼陀黑玫瑰的意誌,拋棄了它們原本的主人而去——而當抵抗得最為堅決的黑騎士徹底為狼群所吞沒時,戰場上便已再無懸念。
  大約半個鐘頭之後,布蘭多再壹次見到了瑪達拉的那位至高者。
  對方的處境顯然並不太好。
  當他穿過狼群之後,便看到這位女王陛下正和幾位歷史上有名有姓的亡靈領主在壹起,被圍困在狼群的中央。
  這些亡靈領主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黑疫領主法薩特與蒼白之王高鐸,這兩位歷史上都和埃魯因人打過交道,其中法薩特布蘭多還正面與之交過手,而蒼白之王高鐸壹直到第二紀還活躍在戰場之上,在阿爾喀什會戰時,它就在聯軍的正對面。
  布蘭多知道它們兩人都是水銀杖的忠實信徒,壹位是由高階屍巫所轉化,而另壹位壹身枯骨包裹在黑色的戰甲之下,看起來和卡拜斯應該系出同族。
  此刻它們壹左壹右站在那位女王陛下身邊,各自手持武器,顯然並沒有放棄抵抗的打算。
  這兩人當中,黑疫領主曾經在威諾瑪爾制造了慘絕人寰的屠殺,它和它手下的亡靈巫師們將整個威諾瑪爾的埃魯因人都直接轉化成了亡靈,布蘭多曾經親歷了那場慘案,自然沒打算放過這家夥。
  不過此刻,他卻連看都沒多看著面目可憎的家夥壹眼,直接量目光落在那位女王陛下身上。
  那女人仍舊保持著清冷高傲的神色,她同樣冷冷地註視著他,仿佛絲毫沒有失敗者的自覺,眼神孤傲而堅定。
  布蘭多沈默了好壹會兒,才淡淡地開口道:“女王陛下,我想我們得談談。”
  “妳想談什麽,人類?”
  “關於埃魯因與瑪達拉。”
  女人黑色的眸子裏閃過壹絲沈沈的光芒:“聖劍裁滅在妳手中,妳打算如何對待瑪達拉?”
  ……
  這個問題竟然壹下將布蘭多問住了,他內心中湧出的第壹個想法竟然是:“殺了這個女人,徹底永絕後患,從此瑪達拉再沒有水銀杖,至少壹千年內它不會再次降臨,亡靈會重新變成壹片散沙,最後徹底被肢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作為壹個埃魯因人、壹個前世的埃魯因玩家、甚至哪怕僅僅是壹個生靈,擁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
  沒有人會喜歡亡靈,德魯伊們認為它們是扭曲自然不應當在這個世界上的怪物,法恩贊的聖堂公開宣稱與亡靈為敵,並將後者劃為邪教徒壹類,聖奧索爾的風精靈與克魯茲人雖然溫和壹些,但他們在邊境上也常年與瑪達拉交手。
  而對於大多數不得不與亡靈打交道的國家的下層人民來說,亡靈就是敵人,甚至是仇人,在經年的戰爭之中,雙方之間都結下了化解不開的仇怨——就像是布蘭多和芙蕾雅,布契逃亡時的血與火,對於經歷過過它的人來說,又怎麽可能忘懷?
  那是親人的血所鋪就的道路,布契與裏登堡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生離與死別,豈能以壹句輕描淡寫的話將之忘懷?
  但布蘭多明白,自己做不到。
  瑪達拉是個龐大的國度,雖然因斯塔龍將之稱之為帝國,但事實上,至少在這個時代,它還算不上是個真正意義上的中央集權制的帝國。它是擁有了壹個至高的統治者,在過去十年的勵精圖治中,這位手持水銀杖的至高者也確實令國度內大部分貴族壹壹臣服,皇帝陛下的意誌已經可以覆蓋這個帝國最為核心的區域。
  然而壹套陳朽的制度不是在短短十年之間就可以徹底改變的,瑪達拉的政治、經濟與權力構架,各方面的制度都並沒有走出過去的陰影,皇帝陛下只是在軍事上完成了它強制的統壹,在政治上用利益令各個黑暗領主與自己達成了壹致而已,這樣的權力因水銀杖而生,但亦可因水銀杖而覆滅,整個帝國的興衰系於壹人之手,而非維系於壹個完整的,可以傳承的制度之上。
  這是它與未來幾十年甚至壹個世紀之後的亡月帝國最大的差別所在。
  如果他在這裏消滅掉這個龐大的亡靈軍團,奪走水銀杖,幹掉所有在此的亡靈領主,那麽結果是什麽?亡靈帝國元氣大傷,瑪達拉群龍無首?黑暗的國度因此徹底陷入內亂之中,亡靈們彼此混戰,徹底崩潰,從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不是沒有可能——
  但更大的可能是失去了約束的亡靈們受晶簇的攻勢所迫,爭先恐後地湧入埃魯因、安妥布若、聖奧索爾還有克魯茲這些地區。因為失去了統壹的指揮之後,亡靈們不可能再組織出眼下這樣的力量抵抗晶簇,在面臨生死抉擇的關口,那些自私貪婪的亡靈領主們是留下來英勇抵抗,還是向東遷徙去入侵人類的領土?
  布蘭多用膝蓋想也能得出正確的答案。
  而更大的問題是,當亡靈領主們各自為戰之後,克魯茲人與聖奧索爾的風精靈對於它們來說也變成了和晶簇差不多難啃的硬骨頭,那麽亡靈東遷的最好選擇便變成了埃魯因、安妥布若這些小國家。
  這樣壹來,埃魯因人的災難不是減輕了,而是變得更加深重了,克魯茲人和風精靈會不會施以援手?或許會,但他們只會以埃魯因作為與瑪達拉之間的壹片緩沖帶,並不會真心實意地幫助埃魯因人戰勝亡靈。
  歷史上,他們便是作此選擇的。
  更不用說在亡靈背後,還有成千上萬的晶簇大軍。
  布蘭多不希望埃魯因成為大國的盾牌,更不希望埃魯因人因此而毫無意義地犧牲,他如果不希望看到布契那樣的慘劇再三上演,他就不得不慎重考慮如何處理眼下這些俘虜。
  在他原本的計劃當中,他是希望能在這位皇帝陛下面前展示出他所掌握的力量,以及埃魯因人抵抗的決心,不需要太強,只需要能讓瑪達拉的亡靈認識到入侵埃魯因是壹件得不償失的工作就可以了。
  畢竟埃魯因只是壹個小小的國家,它或許有些特殊,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但如果亡靈要攻陷安培瑟爾需要遭受相當於它們入侵克魯茲甚至是聖奧索爾那樣的損失,那麽他相信這位“睿智”的皇帝陛下壹定會再三考慮她的決定。
  只要這位女王陛下能夠放棄在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中入侵埃魯因,為托尼格爾爭取到二年到三十年發展生息的機會(第二次黑玫瑰戰爭到西法赫戰爭的時間),那麽等到亡靈的第二次擴張的時候,埃魯因無論從戰略縱深還是軍事實力上都足以與瑪達拉壹戰——至少抵禦瑪達拉壹個方面的軍團是毫無壓力的。
  雖然水銀杖的主人在歷史上壹直以明晰人心的洞察力而著稱,但布蘭多相信自己憑借著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差的優勢,成功說服對方的幾率還是相當高的,畢竟任誰也不可能想到埃魯因壹個小小的王國會有如此可怕的潛力。
  它太小了,小到哪怕這個王國內人人都萬眾壹心,但面對瑪達拉這樣的大塊頭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而那之後,只要他還存在,布蘭多相信埃魯因背靠黑森林的發展會越來越快,等到下壹代火種誕生之後(布蘭多還不知道它已經在自己的領地內誕生了),黑森林對於埃魯因來說將是壹片坦途,只要擁有了那片沃土,王國的實力與人口便會隨著國土疆域的擴張而擴張,在它停滯下來之前,近乎沒有極限。
  而他有生之年,王國與龐大的亡月帝國攻守異勢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擁有了足夠的力量,布蘭多有的是辦法肢解與分裂瑪達拉。
  布羅曼陀黑玫瑰的疆域雖然龐大,但也不是毫無弱點,身為布羅曼陀這朵黑玫瑰幾十年的老對手,對方內部有些什麽齷齪他心中再清楚不過,只不過這些軟肋,對於眼下弱小的埃魯因來說暫時還可望而不可及而已。
  再其後半個世紀,還有石板戰爭與黃昏的交鋒,到那時候世界的秩序會徹底為之改變,而埃魯因若是能抓住這個機會,完全可以壹躍成為真正的強國,到那時候,他也有信心憑借前壹世與黃昏族裔交手的經驗,主導最終與黃昏的戰爭。
  布蘭多心中有壹種明晰的願望,仿佛這便是他這壹世來到這個世界所必須達成的目的,或許這正是瑪莎大人給予他的許意。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確實是展現出了這樣的力量,可似乎有些過頭了,在最後莫名其妙出現的埃希斯的女兒們的幫助下,他竟然正面擊敗了亡靈們的軍團。
  這下事情就變得有些大條了。
  眼下他掌握著瑪達拉的至高者,甚至水銀杖也在他手中,除此之外還有瑪達拉接近三分之壹的軍事力量。
  但他有些愕然地發現自己的處境卻變得更差了。
  他能怎麽辦呢?徹底消滅這支亡靈大軍,眼下看起來已經有些不太可能,除非他願意壹手將埃魯因推入火坑的話。
  那麽就此放掉這些亡靈?
  先不說布蘭多自己是不是心甘情願,何況他知道這也沒什麽意義,他這壹次玩得有些太大了,俘虜了瑪達拉的女王陛下,還擊潰了亡靈們的黑騎士軍團,不知幹掉了多少黑暗貴族,亡靈損失慘重,雖然是對方先動的手,但無論如何雙方都已經接下了不解的仇怨。
  他若放走這些亡靈,想必對方也不會感謝他分毫,畢竟它們並不是人類的貴族,關鍵是它們要維護水銀杖的威嚴和至高的地位,就不可能承認這場失敗。
  除非殺了它們。
  這樣就陷入了壹個死循環。
  因此當那位女王陛下冷淡地拋出這個問題時,布蘭多頓時沈默了下去。
  他從來不是壹個思維敏捷的人,也沒有什麽過人的政治才華,就原本那個蹩腳的計劃,事實上都是他思考了好久的結果,而且說來有些好笑,因為那個計劃原本還是基於壹個YY之上的,前壹世壹些埃魯因玩家在王國覆滅之後,常常因為苦悶在論壇上YY如果再來壹次,應該如何才能挽救埃魯因,布蘭多雖然有些看不起這些說說天下無敵的家夥,不過內心中卻把他們的討論記在了心中。
  畢竟那也是他心中最大的遺憾啊。
  當然,他從來不是壹個盲目樂觀的人,布蘭多也不是沒想過如果計劃失敗會怎麽樣,他幾次與安蒂緹娜、公主殿下甚至白葭學姐討論這個命題,幕僚小姐她們也不止壹次幫助他完善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從壹開始他心中壹個模糊的想法,逐漸變成壹個詳細的,擁有數十條備案,並且在瓦爾哈拉擁有無數人為之而準備和努力的龐大計劃,自然不可能是他壹人之力,事實上布蘭多也沒這個能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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