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聖白的戰役（十五）

　　這是什麽？魔法嗎？北方聯軍所有壹線指揮官都驚得停下了手上的壹切動作，但包括馮·道格寧子爵在內還沒有人反應過來，接二連三的閃光在就已經在布累步兵大隊之中依次爆發開來。
　　轟轟轟，壹片暴風驟雨般的爆炸瞬間籠罩了整個壹線陣地。布累人的步兵有幸第壹次在沃恩德的戰場上遇到了地雷這種殺人利器。淺淺埋在草皮之下的崩解水晶壹旦受力就立刻釋放出全部蘊含其中的能量，可怕的沖擊力不僅僅是掀開草皮，更直接沖擊在上面的步兵身上。
　　布累步兵的鐵護足首先受力變形，然後連帶骨頭壹起被巨大的沖力向上折斷，帶著它的主人向上飛起；胸甲在這個過程中壹瞬間向內凹陷，直接將裏面的壹切骨頭還是內臟榨成粉碎。
　　五六名步兵被紮上天後，落下來的大多就只剩下冷冰冰的屍體。
　　壹瞬間，布累的步兵大隊就折損了將近五分之壹的有生力量。但更嚴重的打擊是在士氣上的——他們甚至還沒接觸到敵人，就已經大難臨頭了——親眼目睹這壹幕的北方聯軍的歡呼好像被扼住了喉嚨的鴨子壹樣壹瞬間戛然而止。
　　“這……就是妳們從那些魔力熔爐上拆出來的東西做出來的？”格裏菲因公主遠遠地看著這壹幕，心中卻在默默計算：“魔力傳導裝置的核心價值不菲，但那些水晶從殺傷力上來看似乎不怎麽劃算，但在緊要的戰場上不計成本的投入似乎也能產生奇效。”
　　布蘭多點了點頭。說實在話會了這東西他和安蒂緹娜都是壹夜沒睡，而且最後因為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安蒂緹娜壹個人根本不可能完成那麽大的工作量，他不得不動用大型的血祭煉金術陣來幫忙。
　　為此他可是放了不少血。
　　不過他註意到半精靈公主的臉色，大概猜到對方的想法。但他並不在意，眼下這可不是崩解水晶的全部威力，好戲還在後頭呢，自己制造崩解水晶可不是用來當地雷玩的。
　　他重新回過頭，遠遠地看著戰場另壹邊。爆炸還在持續，壹名地行龍騎兵也在這輪爆炸中殞命，崩解水晶炸斷了他地行龍的右足，狂怒的坐騎直接將他從背上甩了下去。這個可憐的倒黴蛋在這個過程中折斷了脊柱，當場喪命。
　　“停下！停下！”馮·道格寧子爵也被嚇了壹跳，趕忙勒緊韁繩高喊道：“是陷阱！”
　　但這位子爵大人畢竟無愧於歷史上的赫赫名聲，他馬上找到了解決的方法。下達命令令布累步兵停下並分散開，再以散兵隊形繼續前進——散兵陣型早在星聚之年（1st. 321）亞塔尼亞伯爵率領白獅步兵團面對獅人的密集弓箭覆蓋打擊時就已存在，更早壹些，克魯茲人也曾使用過類似的戰術，因此倒也不算是什麽新奇的發明——不過他在這裏活學活用，卻讓北方聯軍的指揮官們眼前壹亮。
　　“不愧是拿約人的天才啊。”芬恩子爵不禁在維托金身邊誇贊了壹句。伯爵大人也甚為滿意，至少沒有證明他的選擇是錯誤的，有識人之明，也是貴族的美德之壹。
　　可他話音還未落，仿佛專門是為了反駁他似的，戰場上又是壹片更加明亮的閃光。劇烈的爆炸幾乎連成壹片，使整個川谷都震動了壹下。
　　馮·道格寧子爵目瞪口呆地看著發生在自己面前的這壹切，猛烈的爆炸掀起草皮，使浸潤了鮮血的泥土紛紛揚揚地從他身邊落下，仿佛下了壹場泥雨。他抹了壹把臉，臉上粘糊糊的直難受，在他的設想當中公主壹方不過只有半晚上的時間，既要布置陣地，又要埋設陷阱，哪來那麽多時間？他認定對方不過是虛張聲勢，想要拖延時間。
　　可沒想到他還是料錯了壹點，布蘭多的“陷阱”可沒他想象之中那麽復雜。事實上他和安蒂緹娜不過是將壹些用剩下的邊角料隨便制作了壹下然後丟到草叢中而已。
　　但就是這隨手為之的產物，就給北方聯軍帶來了巨大麻煩。
　　布蘭多看到布累人的步兵再壹次停下，心中不由得壹陣暗爽。這個世界上可沒有什麽國際公約，他想用什麽樣的地雷就用什麽樣的地雷，簡直壹點心理負擔也沒有。而這大殺器第壹次出現在戰場上，也的確是帶來了想象不到的收益。
　　北方聯軍想要繼續推進，就不得不付出慘烈的代價。而且地雷這東西真正的作用其實是用在對敵軍士氣的震懾上，還未接觸到敵人就先損失壹兩支軍隊，這在沃恩德這個幻想的世界中可算是壹個了不得的壞兆頭。
　　當然，對方也大可停下來慢慢排雷嘛。反正他和安蒂緹娜也沒把那些崩解水晶埋多深，要仔細壹點還是能壹壹找出來的。不過那也正合他的意，反正他不差時間，這場戰鬥最好是拖個壹周或者半個月，只不過到時候戰場上可就由不得北方的貴族們說了算了。
　　不過北方聯軍顯然也明白這壹點，並不打算給布蘭多這個機會。馮·道格寧子爵只在短暫地停留之後就又命令布累人繼續前進，仍舊是散兵陣型。
　　這就純粹是用人命來填坑了——
　　布累的步兵立刻起了騷動，不過馬上被鎮壓了下去。馮·道格寧子爵冷著臉命令他手下的遊騎兵殺了幾個抗命不從的士兵之後，這支步兵大隊才又開始不情不願地向前挪動。
　　不過這個時候那句喊得豪言壯誌的“我必執矛當先，爾等當從我取勝！埃魯因萬歲！國王萬歲！”簡直就成了壹個現成的笑話，士氣也隨之壹落千丈。
　　馮·道格寧子爵狠狠地盯著北邊，臉色壹片青鐵。
　　不過無論如何，北方的聯軍總算是又開始向前推進了。在壹片片爆炸聲之中，布累的步兵在不斷減員，最後這些紀律嚴明的步兵們也終於承受不住而崩潰了，那些下級士兵幾乎是哭喊著想要後退，但明晃晃的長矛還是驅趕著他們前進。
　　這壹幕不禁讓布蘭多想起了克魯茲帝國驅趕他們的奴隸士兵進攻的場景，不過克魯茲人驅趕的是他們的敵人和俘虜，而今天的埃魯因驅趕的卻是他們的同胞。
　　他冷冷地看著這壹幕。
　　在他身後，格裏菲因公主也咬緊了下唇。
　　布累縱隊的第壹步兵大隊終於徹底崩潰，或者徹底完蛋，這支大隊不僅僅是徹底失去了編制，並且也失去了他們的心氣。所有人都明白這壹點，未來的布累縱隊恐怕不會在有第壹步兵大隊這個番號了。
　　那將是留在所有人心頭的夢魘。
　　但這個夢魘還在持續。馮·道格寧子爵換上了第二大隊，這壹刻這個年輕人仿佛成為了壹尊謹守著勝利的陰冷死神，冷漠地將人命填入這個既定的勝利之中，他只需要最後的結果。
　　至於犧牲，那僅僅只剩下壹個數字了。
　　北方聯軍的推進終於看到了成效，布累人的第二步兵大隊終於接近到了距離布蘭多主陣地不過壹裏地的位置。而在他們身後，北方聯軍的主力開始掩進，布蘭多甚至能看到後面騎兵調動的情況。
　　不過這個時候，前面的布累步兵遭到了迎頭痛擊。
　　所有人都聽到“嗖”壹聲仿佛空氣被抽空的聲音，天空為之壹暗。馮·道格寧子爵下意識地擡起頭，只見馬琴科山、維勒科山上各自升起了壹片黑壓壓的箭雨，箭雨撲面而至，前面推進的布累第二步兵大隊好像迎面撞上了壹堵無形的墻壹樣，原本還保持完整的陣型頓時垮下去好幾處。
　　“終於接敵了！”馮·道格寧子爵心中閃過壹絲激動，他馬上回頭喊道：“命令高地步兵馬上向維勒科山發起進攻，先攻下那座山頭！布累步兵繼續推進！”
　　他身後的扈從騎士立刻舉起號旗。
　　河谷另壹頭也同樣舉起壹面號旗。芬恩子爵遠遠地看了壹眼，立刻騎士環繞之中縱馬而出，他身後自有壹位騎士端起號角，嗚嗚吹響。
　　悠遠的號角聲壹時響徹河谷。
　　芬恩縱隊的高地步兵開始脫離主陣，數千灰色戰袍的步兵像是壹條洪流壹樣漫過谷底的河床——在他們前方，布累人的輕步兵已經為他們“踩”出了壹條安全的通道——使他們可以暢通無阻地向著維勒科山方向發起進攻。
　　可惜的是攻擊並未有預想之中那麽順利。
　　芬恩縱隊高地步兵第二大隊才剛剛進入黑松林，就聽到森林中壹聲帶著嘶嘶聲的叫喊：“Sarko——！”如果他們懂得納加語，壹定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投——！”
　　撒尼珥張開嘴，嘯叫的長音穿透整片林地。隱藏在松林中的納加壹族的戰士焦黃色的瞳孔中已經映入人類的身影，它們整齊劃壹地舉起手中的長矛，向下方壹擲。
　　壹片慘叫響徹林間。
　　芬恩縱隊高地步兵第二大隊沖在最前面的第七分隊幾乎被這波矛雨完全覆蓋，帶頭的百夫長拉斐爾爵士當場戰死，壹百五十名步兵只有三分之壹幸免於難。
　　“Airm！”撒尼珥馬上命令自己的同族放平長矛，納加禁衛軍同時將長矛壹架，前三排立刻形成壹片鋼鐵叢林。
　　高地步兵第三、第四、第九分隊此刻已經越過他們的戰友，百夫長布羅德與他的同僚親自督戰，他壹看到森林中的灰鰭納加手中的武器就意識到不好——月形矛，納加禁衛軍！但這時撤退已經來不及，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看著兩支不同種族的軍隊撞在壹起。
　　壹聲整齊的悶響，仿佛是長矛撕開鏈甲的聲音。布羅德不由得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只見前面第壹排黑刃軍團士兵整整齊齊飛了起來，被拋飛回去，壹頭撞在巖石或者掛在樹幹上。
　　納加禁衛軍還在前進，高地步兵三個分隊的陣線像是壹層薄紙壹樣壹捅即破，三階軍隊面對壹階軍隊時展示出碾壓壹般的實力。布羅德看到納加禁衛軍幾乎壹瞬間就清空了他們前面的人類士兵，而後排的納加正以整齊劃壹的動作在從背後取下第二支短矛。
　　這是他人生中最後看到的壹幅畫面。
　　……
　　森林中壹片狼藉，到處都是被釘在地上的人類士兵的屍體。
　　撒尼珥擡頭看了壹眼，布蘭多和他大概講過黑刃軍團的編制，眼下他們擊潰的大約是人類的半個大隊，但這就夠了。
　　“收起族人的屍體，打掃戰場，我們撤退！”它馬上用納加語向自己的所有屬下下達了命令。布蘭多並不打算在這兩座山頭上與黑刃軍團作過多糾纏，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們原本計劃將這裏變成壹處絞肉戰場，但在他看來打絞肉戰才是壹件真正不劃算的事情。
　　不過讓出這兩座山頭，中央陣地真的守得住麽……
　　撒尼珥焦黃色的豎狀瞳孔中也不由得閃過壹絲疑惑。
　　芬恩子爵趕到維勒科山上時，看到的正是這樣壹幅地獄般的景象。短短壹刻鐘之內，高地步兵第二大隊就損失足足五個分隊，四位百夫長，他在托阿斯被托奎寧的獅人包圍也未遭受過如此慘烈的損失。
　　而且雖然那個騎士隊長信誓旦旦地向保證他們是在經歷了艱苦卓絕的戰鬥之後才終於擊潰了敵人——那些灰鰭納加——奪取了這座山頭。不過芬恩不是笨蛋，他明顯看得出來納加是主動撤退的，否則他的手下會連壹具屍體也沒搶到？
　　算了。
　　子爵咬咬牙，總之完成任務就行了，他可不會為了這些無所謂的理由而主動去到伯爵大人那裏認罰，“立刻打掃戰場，去向維托金伯爵回報我們的勝利！”芬恩狠狠地命令道。
　　他忍不住擡起頭來看著戰場中央，心中隱隱感到壹絲不安，這仗打得也太詭異了。那些納加為什麽要主動棄守高地？
　　而在戰場另壹側的馬琴科山上差不多正在發生著同樣的壹幕，康斯坦丁男爵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些差點把他的縱隊徹底擊潰的“偽白獅軍團”以及年輕的士官生們揚長而去。
　　“他們撤退了？”
　　“瑪莎在上，是妳在天上保護著我們麽？”
　　“謝天謝地……！”康斯坦丁男爵無力地趴在地上，幾乎欲哭無淚。
　　馮·道格寧子爵幾乎第壹時間得到了馬琴科山與維勒科山被攻下的消息，那壹刻他終於重重地出了壹口氣。雖然遇到了壹些麻煩，但總算勝利在望了。
　　“公主殿下果然是打算放棄南面的高地，打算吸引聯軍的主力進攻中央的陣地麽？想要掩護左右兩翼？不，這應該是在誘敵深入……真是狂妄啊。”
　　他腦子裏壹下閃過無數個念頭，但目光也逐漸變得狂熱而好戰起來。不過既然公主壹方敢把弱點暴露在正面，他們又怎麽會輕易放過，對方愚昧地相信他們的中央陣地堅不可摧，但馮·道格寧子爵卻不認為歐汀伯爵手下那些私兵能夠靠得住。
　　“壹擊摧毀對方的妄想好了。”
　　他舉起了長矛。
　　號角長鳴。
　　……
　　嗚嗚的號角聲再壹次響起。北方聯軍不再是層層推進，而是仿佛整個動了起來，由於馬琴科山與維勒科山皆落入敵人之手，因此這壹次他們終於能在正面完全展開。
　　三面來敵，維托金伯爵終於壹次性投入了超過四個縱隊的兵力。黑壓壓的軍隊形同壹道漫過山野的洪流，但這洪流正逆流而上，從河灘、從溪流、從森林、從山野中全面發起進攻。
　　壹面面旗幟在迎風而行，而那些崩解水晶零星的爆炸好像也轉瞬被淹沒在了人海之中。
　　這壹刻所有人不禁都白了臉色，敵人實在是太多了。在丟掉了馬琴科山與維勒科山之後，中央陣地在三面夾擊之下是否能堅守得住，這實在是壹個沒有任何疑問的答案。
　　就依靠那些私兵？
　　布蘭多臉上也終於出現了緊張之色。他不擔心自己的計劃會不會出現紕漏，卻擔心歐汀伯爵手下的私兵能不能承受住巨大的心理壓力，如果他們壹觸即潰，那麽就全完了。但他只有這壹次機會，必須要將敵人的主力吸引至此。
　　“給我堅持住啊——”
　　布蘭多心中吶喊著，但下意識拔出了劍。雖然還未接敵，但他已經感到貴族私兵的方陣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不能再等了，必須讓士氣穩定下來。他高高舉起大地之劍，手臂上的“巴哈姆特之握”如同遊戲之中壹樣具備自我變形的能力，完美地與天藍色地鎧甲融合在壹起。金屬的手甲像是壹頭藍龍的爪子，看起來威風凜凜。
　　在他背後——
　　山坡上的弓箭陣地中，貴族弓箭手終於等到了命令。他們同時從背後的箭筒中抽出箭矢，張開長弓——箭矢的箭簇已經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閃閃發光的灰色水晶。
　　貝絲看著這些長弓手，忍不住搖了搖頭，動作也慢了、而且還不標準。這些貴族私兵真是壹無是處，而且人數也太少了，壹千多名弓箭手，有壹小半還是“臨時轉業”的，這些人真的能發揮作用嗎？
　　她很懷疑。
　　不過指揮官大人親口說過，只要他們能開弓把箭矢射到敵陣中就夠了。貝絲看著山下黑壓壓的聯軍，心想這倒不是什麽難事，根本不需要瞄準嘛。
　　“準備——”
　　她也張開了手中的頁巖長弓。
　　“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