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六章 逃亡開始

　　半空中的巨龍幾乎是擦著布蘭多和哈魯澤的邊，轟然墜地，揚起的氣流將四周的森林齊刷刷吹折壹片，庫珀和奧爾康斯伯爵被震得飛了起來，其他人稍微好點，但大多也東倒西歪，只有布蘭多護住小王子巍然不動。他在狂暴的渦流帶起的泥沙與塵土中瞇起眼睛，只看到壹抹銀閃閃的亮光，掉下來的不是別人——或者應該說別“龍”——正是昨天晚上引著馬爾薩斯飛走的密絲瑞爾。
　　此刻密絲瑞爾的狀況比他昨天夜裏見過最慘的時候還要糟糕，巨龍原本美麗光潔的銀色軀體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連鱗片也變得暗淡無光，但最嚴重的壹條傷口在她背脊附近，三條近十米長的口子觸目驚心地分布在那個位置，傷口內血肉翻卷，壹眼就能看到斷裂的肌肉組織和血管，暗紅色的血液不斷泉湧而出，仿佛噴泉壹般。
　　布蘭多壹看就明白她不知道挨了誰壹爪，也不知道是馬爾薩斯還是此刻頭頂上的摩黛絲提。
　　壹般人從這麽高空如此墜地恐怕難逃壹死，但密絲瑞爾看起來還有壹口氣在，她艱難地擡起頭，銀色的眸子看到不遠處的布蘭多，忍不住松了壹口氣：“我們又見面了，小家夥，我差點都要以為要對壹位凡人食言了。”
　　布蘭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竟然看到對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壹抹難得壹見的“巨龍的微笑”來，心想這個時候虧妳還笑得出來：“妳沒事吧，密絲瑞爾女士。”
　　“我還好，馬爾薩斯那個笨蛋，被我使了點小伎倆給騙過了，正楞頭楞腦往高地方向追過去呢，呵呵。”密絲瑞爾得意地壹笑，然後又嘆了口氣：“可惜我運氣也不大好，該死的摩黛絲提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竟然調頭飛了回來。哎，要不是我狀態太差，現在掉下來的應該是她，不過被我從雲層中偷襲了壹記，她也別想太好過。”
　　她聲音中透著虛弱，但卻依舊驕傲，就好像沒有人可以叫她低下高傲的頭顱似的。
　　布蘭多不是笨蛋，自然能聽出這種強撐的樂觀語氣裏面有多少水分，他這才明白，原來密絲瑞爾昨天晚上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甩掉馬爾薩斯，而是冒著近乎十分的危險——她說的明顯是反話，要不是僥幸甩掉了馬爾薩斯，恐怕現在她根本回不來這個地方了。他心中壹時不禁充滿了莫名的感動，她可是壹頭龍啊，為什麽要為了壹群素未謀面的凡人而犧牲自己，在他眼中——布加人的淡漠與巨人之神米洛斯的高高在上仿佛才符合上位存在應有的形象。
　　傳說中描述的銀龍是聖潔的化身，代表著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善意與秩序，但那不過是壹個傳說，很難和現在在他眼前的密絲瑞爾重疊在壹起。
　　“密絲瑞爾女士，妳需要幫助麽？”他有些關切地問道。
　　“我的確需要妳的幫助，小家夥，不過和妳想象中有些不同。”血液不斷從銀龍的鼻孔中滲透出來，她十分虛弱地答道：“如果妳能做到，我許諾給妳妳無法想象的財富。”
　　“什麽？”
　　“去幫我告訴其他巨龍，馬爾薩斯、摩黛絲提和格琳多溫已經違背了誓言——”
　　巨龍出現在大地之上這種消息只怕不用幾天就會傳開，這不需要專門去通知吧，再說自己上哪兒去找其他的巨龍，唯壹的辦法只有通過阿洛茲或者小胖子史塔，可現在也聯系不上他們啊，等到離開了安茲洛瓦再把消息傳回托尼格爾，恐怕黃花菜都涼了吧，到那時候還需要去通知嗎？布蘭多微微壹怔，銀龍密絲瑞爾看著他的眼睛，好像看出他的疑慮，又柔聲開口道：“消息的確會很快傳開，但那時候已經晚了，現在必須馬上把消息傳遞出去才行。”
　　“這我恐怕做不到。”布蘭多搖了搖頭：“喬根底岡封鎖了安茲洛瓦，我們短時間內不可能離得開這個地方，這件事恐怕還得由妳親自來完成，密絲瑞爾女士，我們先救妳離開這個地方，其他的等妳恢復傷勢再說，別忘了我還有流逝指針呢。”
　　密絲瑞爾輕輕笑了笑：“摩黛絲提那個瘋婆子恐怕未必會放我離開，她正在氣頭上，去吧，我留下來幫妳們吸引她的註意力，妳去魯恩，從哪裏乘船離開安茲洛瓦，喬根底岡的大軍還沒來得急攻陷那座港口——至於那之後閣下怎麽盡快通知我的族人，我就全權交給妳了。”
　　布蘭多擡頭看了壹眼半空中那頭母黑龍，果然如密絲瑞爾所說，她受傷也不輕，甚至中了前者壹個龍語魔法，眼睛受了傷，此刻正在半空中飛得像是只無頭蒼蠅似的，壹邊怒吼連連，只不過可惜的是任何魔法效果對於巨龍來說都不可能持續太長時間，只要等她壹恢復了視力，銀龍女士恐怕就要倒黴了。
　　他看著這壹幕，心中卻豪氣頓生：“她不放我們離開，不代表我們離不開，區區壹頭黑龍而已，我雖然未必是她的對手，但她也不壹定留得下我來。”
　　密絲瑞爾微微有些吃驚地看著這個小小的人類，這牛吹到天上去了，不過她還是有些贊嘆布蘭多的膽色——可不是每個人面對巨龍都敢說出此等豪言的，她不禁想起對方昨天晚上和馬爾薩斯對峙的情形，心想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家夥。但銀龍女士畢竟不是了無生趣壹心要去自殺的神經病患者，能不死自然也是不想死的，聽布蘭多說得如此信誓旦旦，她也有些好奇地問道：“小家夥，妳打算怎麽做？”
　　布蘭多其實也沒什麽好辦法，唯壹的辦法就是用石像鬼去拖住摩黛絲提，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在平時自然是如此——不過那頭母黑龍現在受了傷，巨龍本來在空中就說不上靈便，現在更是蹣跚，僅僅是讓石像鬼去騷擾對方，而不是正面發起進攻的話，還是能浪費對方不少時間的，這就好比壹個動作笨拙的人打蒼蠅壹樣，壹時半會總是打不幹凈的。
　　這麽選擇就是把石像鬼當做炮灰了，少了肯定不行，摩黛絲提又不是傻子，只有幾百頭甚至上千頭壹起上才能使她停下步伐，只不過送出去的這些石像鬼基本上也就別想在回來了。
　　布蘭多的心在滴血啊，這些都是好不容易才從布加人那裏要來的援助，雖然原本就是用來當做炮灰的，但真要送出去的時候還是十分舍不得的。
　　銀龍女士聽完他的話，有些好笑地問道：“這可真是大手筆，妳是壹位伯爵吧，人類的伯爵個個都有妳這樣的手段？”
　　“那倒不是。”布蘭多答道：“只不過我和布加人稍微有些關系就是了。”
　　“我大概聽過妳的傳聞，這些石像鬼妳對來說也是珍貴的財產吧，妳不心痛？”密絲瑞爾問道。
　　她說完，看到布蘭多的臉色，忍不住咯咯壹笑：“我明白了，妳放心吧，我會好好補償妳的，小家夥——”
　　布蘭多聽了這句話，心情才稍微好了壹點，龍族和布加人不同，作為沃恩德最後壹支黃金族裔，它們壹貫喜歡獨來獨往，既沒有建立起壹個國度，也沒有什麽制度，龍族內除了巨龍之外，幾乎沒有什麽低階兵種，這個世界上雖然有很多亞龍、龍獸，但大多和龍族沒有上下級的統禦從屬關系，密絲瑞爾說補償他，多半是通過她個人的收藏和財寶來補償，可惜布加人的石像鬼不是錢可以買到的東西，罕見的兵種有時候比起財富與魔法寶物來說要有用得多。
　　只不過有補償總比沒補償好，至少可以當做壹個心理安慰了。
　　“妳能變成人類的樣子嗎？”布蘭多問道：“密絲瑞爾女士。”
　　“我只能變成銀精靈，我可不喜歡變成人類。”
　　“那也行。”布蘭多不禁哭笑不得，這都什麽時候對方還不忘了開玩笑，真不知道這是巨龍天生的淡然，還是後者古怪的性格所致。
　　這個時候半空中的摩黛絲提似乎終於要恢復視力了，雖然她仍在天上沒頭沒腦的兜著圈子，壹邊怒吼道：“密絲瑞爾，馬上妳就要後悔了！”
　　事不宜遲，布蘭多立刻向躲藏在山林中的石像鬼群發送了命令，只見丘陵群山之間，忽然升起無數星星點點的小黑點來，這些小黑點每壹個都是壹頭石像鬼，它們在布蘭多的命令下尖叫著向半空中的摩黛絲提飛去，瞎了眼的黑龍還完全不知情，但下面沙茍斯的營地中數不清的地精和狗頭人卻親眼目睹了這壹幕，忍不住嚇得壹齊尖叫起來。
　　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尖叫聲，摩黛絲提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她憤怒地尖叫道：“發生什麽事了，沙茍斯，快向我匯報！”
　　可沙茍斯女士能向她匯報嗎？
　　顯然不能，向她匯報的是小精靈，只見壹束淡淡的銀光從沙茍斯的營地中升起，頃刻之間就是壹束白芒向半空中的摩黛絲提閃爍過去。
　　布蘭多看到這束銀芒時也忍不住眼皮子壹跳。
　　這幾個小丫頭也太過無法無天了，竟敢主動攻擊壹頭龍，當真以為他的話是耳邊風？
　　……
　　但布蘭多其實錯怪了小精靈。
　　但密絲瑞爾從半空墜下時，帶起的氣流從整個蜥蜴人——狗頭人的營地上橫掃而過，而正用屠魔槍指著蜥蜴女士的小精靈直接被吹飛了壹個跟頭，弱不禁風的琪雅拉小姐更是壹頭撞在羅曼身上，兩個人壹齊滾了出去，只有仙妮最為機敏，第壹時間飛了起來，逃過壹劫。
　　而說那時遲那時快，前壹刻還和顏悅色和琪雅拉作交易的沙茍斯女士忽然發出壹聲低沈的咆哮，壹個箭步射向小精靈，壹把抓住小精靈手中的屠魔槍，想要將這把唯壹對她有威脅的武器給奪下來——她本來以為壹個黃毛小丫頭能有多大力氣，何況從對方被風吹倒就能看出這小家夥實力十分差勁，可沙茍斯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她就這麽用力壹拖，非但沒把屠魔槍從對方手中給搶過來，反而將小精靈連人帶槍給舉了起來。
　　“不準搶我的寶貝，呸呸呸！”小精靈還壹邊吃著狂風中的沙子，壹邊呸呸呸地大喊道。
　　那壹刻蜥蜴女士就差點風中淩亂了，這究竟是多大的執念啊，她氣得七竅生煙，擡起腳就想要把小精靈給踹出去：“妳給我滾開，死小鬼！”
　　可小精靈也發了倔脾氣，竟然直接啟動了屠魔槍，那壹刻只看到壹束白光從長槍中射出，隨著兩人的爭奪，槍尖向著整個營地的方向平移了五六十度，然後就看到這束白光隨著那個弧度齊齊削過，白光過後，整片森林就像是被剃了壹個光頭，而空地上的帳篷紛紛坍塌起火，壹時間竟黑煙滾滾，煙霧之中地精和狗頭人鬼哭狼嚎，事實上不少已經在之前那壹擊中橫屍就地。
　　小精靈緊閉雙眼，壓根就沒看到這壹幕，沙茍斯自己卻嚇了壹跳，這些可都是她的嫡系部隊，在喬根底岡，手下的軍隊就是壹個領主實力的象征，就這麽壹下，就讓她損失慘重了。
　　她不禁又悔又急，下意識就把小精靈手中的長槍往天上壹舉。
　　可沒想到就是壹這壹舉，就舉出了問題。
　　那壹刻所有人都看到，壹束白光平地升起，直奔半空中的摩黛絲提而去。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束白光恰到好處地擊中了摩黛絲提的翅膀，只見壹片金紅色的法則之線從被光柱擊中的地方閃現而出，白色的光柱也化為熾熱的鋼水，揮灑出壹片光雨，屠魔槍也無法擊穿巨龍的防禦，但用來打痛後者卻是夠了，母黑龍本就變成了壹個睜眼瞎又氣又急，她在半空盤旋就是怕飛得太低撞上山壁，卻沒想到忽然之間左翼先前被那該死的女人偷襲的地方壹陣劇痛，她忍不住尖叫壹聲，頓時失去平衡，壹頭撞上了附近壹座矮丘。
　　沙茍斯眼睜睜看著摩黛絲提被自己擊落，轟然壹巨響墜入山谷之中，這位蜥蜴女士壹時間都嚇呆了，她不怕小精靈，可萬萬不能不怕壹頭發怒的巨龍，那壹刻她腦子像是被壹頭大象給碾了壹下，腦海中壹片空白，她整個人生當中所能想象的最恐怖的事情加到壹起，恐怕也比不上眼前這壹幕。
　　她竟然把喬根底岡最可怕的三位地下城主之壹給打下來了。
　　死亡的陰雲壹瞬間就籠罩了她的頭頂，她嚇得甚至忘記了身邊的爭鬥，手壹松，讓小精靈從她手上跳了下來，後者已經嚇壞了，連忙連滾帶爬地跑向仙妮，壹邊大喊道：“仙妮，我們快跑！”
　　這壹聲大喊頓時驚醒了沙茍斯，當她看到造成這壹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想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時，差點沒氣瘋了，直接從鬥篷下面取下壹張短弓，張弓搭箭就向小精靈壹箭射去。
　　“小心後面！”仙妮尖叫道。
　　小精靈回過頭，怔怔地看到這壹箭向自己飛來，她早就嚇呆了，那裏還有心思躲閃，可這必中的壹箭，卻擦著她的臉頰飛了過去，然後她才看到那個叫做琪雅拉的壞女人在不遠處沖她手舞足蹈：“快跑啊，小精靈！”
　　原來她也是好人的，小精靈怔怔地想到。
　　這壹幕在沙茍斯看來卻截然不同，她看到的是自己壹箭射中了小精靈的腦袋，小精靈應聲倒地，但頃刻之後，屍體就煙消雲散，她微微壹楞，隨即意識到什麽，怒吼壹聲：“該死的，幻術！”
　　她來不及去追究周圍是誰在施法，在狂怒驅使之下沙茍斯早就失去了理智，她馬上丟下短弓，從腰間解下壹對彎刀來追著小精靈逃跑的方向追殺了過去。小精靈畢竟連黑鐵階都不是，怎麽可能跑得過在喬根底岡地下身經百戰的沙茍斯，蜥蜴女士不過片刻就追到前者身後，揚起彎刀來壹刀向對方劈了過去，她滿以為這壹刀怎麽說這黃毛小丫頭也應該躲不過，可沒想到當壹聲輕響，刀刃上忽然壹股巨力傳來，沙茍斯只來得及看到狂風卷起的塵土之中拉出壹條長長的火花，手中的彎刀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壹樣脫手飛出，遠遠地飛了出去。
　　她目瞪口呆地擡起頭，才發現小精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躲到了壹個人類男子身後，而那個人類正拿著壹把黑沈沈的長劍指著她。
　　“大地……！”沙茍斯瞪大眼睛，壹句話還沒說完，就眼睜睜看著對方將長劍刺進自己的喉嚨，她後半句話化為壹陣毫無意義的咯咯聲，棱瞳微微壹縮，直接癱軟了下去。
　　琪雅拉從後面追上來，才看清抓著小精靈胳膊的布蘭多，她第二眼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沙茍斯，忍不住微微壹皺眉，生氣地抱怨道：“妳怎麽把沙茍斯給殺了，她可是知道不少情報的！”
　　“這是沙茍斯？”布蘭多也是微微壹楞，他還以為就是個普通的蜥蜴人士兵呢，不過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壹閃而過，也沒覺得有多可惜，他是看到那束光之後才殺下來的，眼下摩黛絲提撞上了山，正是逃跑的大好時機，他馬上將大地之間收回次元洞之中，然後對琪雅拉問道：“羅曼呢？”
　　“我、我在這裏，布蘭多。”商人小姐這才氣籲籲地追了上來。
　　布蘭多沒好氣地瞪了她壹眼，但卻沒時間解釋太多，直接說道：“跟我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什麽！”琪雅拉差點跳了起來：“我們壹晚上沒休息呢！”
　　“沒關系，妳大可以在那頭龍眼皮子底下休息。”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
　　“哎。”西法赫家族的小女士忍不住長嘆了壹聲，瞪著小精靈道：“都怪妳！”
　　“怎麽又怪小精靈了。”小精靈十分委屈地反駁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