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二十章 黃昏的意誌（下）

　　“不。”它尖叫道：“妳不能那麽做！”
　　見格溫多琳不為所動，弗德裏奇更加淒厲地尖叫道：“該死的瘋子，快住手！妳根本不明白妳在做什麽！妳會後悔的！”
　　“求求妳，別那麽做！親愛的格溫多琳女士，事情和妳想象中不壹樣，妳不了解，妳只會害死我！妳會害死瑪莎，讓這個世界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但龍後格溫多琳冷冰冰的目光根本沒有在苦苦哀求掙紮的邪神身上停留半分，它們的花言巧語她見得多了，她可不是那些愚昧的凡人。
　　她擡起頭來，看向“羅曼”，想要從後者臉上看到恐懼的神色。
　　但她註定失望了。
　　“商人小姐”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但那絕談不上是害怕，不如說是有點好笑，有點——憐憫。
　　那壹瞬間。
　　格溫多琳幾乎想要住手了，但她不能，因為她承擔不起這個失敗，牧樹人不能，這個世界更不能。
　　弗德裏奇漆黑的眼睛中的神色從恐懼，到哀求，到充滿希翼，最後變成了絕望。這絕望化作壹聲悠長的哀嚎：
　　“我詛咒妳，妳這個該死的婊子！”
　　“我詛咒妳們和這個該死的世界，妳們死定了！”
　　“啊——”
　　當它接觸到環繞“羅曼”的四大元素法則的邊緣時，所有的詛咒都化為壹聲淒厲的慘叫，然後它龐大的軀體就那麽四分五裂的，化作壹團血霧，四散開來。
　　但這血霧之中卻有那麽幾團金色的血液，從弗德裏奇的殘骸之中分離出來，漂浮在這個灰色的空間中。
　　有那麽壹瞬間。
　　龍後格溫多琳竟從那血中感到了壹絲熟悉的氣息，她仿佛看到了壹個眼神幹凈得近乎無暇的女孩子，壹襲白色的長裙，站在她的面前，雙手交疊，微笑著對她說道：“格溫多琳，這就是我的理想，妳願意幫助我麽？”
　　“我只是個巫師而已，能幫得上您什麽忙，公主殿下。”
　　“每個人對這個世界都有期許吧，格溫多琳妳難道沒有理想中的世界？”
　　“……”
　　她當然有。
　　格溫多琳竟有壹瞬間失神。
　　當黃昏之龍被徹底毀滅之後，這個世界也會隨之而毀滅，但秩序不會消亡，在很久之後，眾神們會回歸，那個光輝的時代會重新回到這片土地上。
　　那個時候，凡人們的國度或許已經不在，但真正的和平與安寧卻會因此而降臨，公主殿下的願望，或許也因此而實現了吧。
　　那就是她所期許的世界，雖然她自己可能並不能看到了。
　　壹絲警覺從龍後心中升起，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走神，壹時間手腳冰涼，以為自己是因為心神失守而讓黃昏的意誌乘虛而入。
　　她壹瞬間反應了過來，手中抓緊了蒼翠趕忙向這個灰色世界的中心看去。
　　但“商人小姐”仍舊在那裏，壹動不動地看著她，事實上前者還帶著些許詭異地微笑，也並沒有乘她走神而做出任何出格的動作。
　　仿佛她本來就不打算從元素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待格溫多琳施展手段。
　　面對這個樣子的“羅曼”，龍後格溫多琳終於忍不住了，她原本自信滿滿的心態終於有了壹瞬間的松動。這種恐慌壹旦產生就在她心中蔓延開來，她已不敢去想失敗的後果，何況現實也由不得她失敗。
　　她咬牙將手中的權杖向下壹放，束縛“商人小姐”的法陣立刻開始緩緩轉動起來，而弗德裏奇屍骸中懸浮的金色血液也緩緩飄向被法陣束縛在正中央的後者。
　　“康斯坦絲公主，如果妳真想要拯救這個世界，那麽就請最後壹次我們並肩站在壹起吧！”
　　格溫多琳心中竟默默想到。
　　但下壹刻，她的心就無限地提了起來。
　　金色的血液果然被“羅曼”吸收了進去，“商人小姐”在吸收完這些血液之後，擡起頭來詭異地看了她壹眼，然後皺起小小的眉毛，面上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重新緊閉上了雙眼。
　　龍後格溫多琳從來不是壹個膽小軟弱的人，也很少寄希望於自己無法掌控的事物之上，但這壹刻，她卻握緊了拳頭。
　　作為牧樹人這壹代的領袖。
　　能做的她相信自己已經做到了最好，但她終究只是這個龐大計劃的最後壹個執行者而已，牧樹人、真理會，先賢們世世代代所信奉的壹切，其實留給她的選擇並不多。
　　她堅信，而也只能相信這壹切。
　　除非瑪莎已經徹底拋棄了這個世界，徹底拋棄了她的子民們。
　　好在看起來壹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黃昏之龍正陷入沈睡之中，那是因為它所寄居的軀體已經吸收了最純凈的蓋亞之血，六十年前那個女嬰小小的身體中，此刻正有三個靈魂與意誌存在。
　　白銀女王的純善意誌，還有那個小姑娘潔凈無瑕的神民的意誌，此刻就像是壹座的無形的牢籠，將黃昏之龍困在了這具身體之中。
　　將它與所有的力量——無論是混沌的力量還是秩序的力量徹底隔絕開來。
　　或許時間不會太長。
　　但僥幸她也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這個陷阱在經過近萬年的準備之後，此刻終於生效了，牢籠位於這個世界的中心，位於元素屏障的中心，位於Tiamat法則的中心，也位於沃恩德的絕對中心。
　　這是殺死它的最好機會。
　　而瑪莎也留下了這個最後的希望——
　　她舉起手中的蒼翠，最後看了這個世界壹眼，這或許也是這個世界的最後壹瞥，因為很快它就會化為虛無——與四個元素位面壹起。
　　接著環繞沃恩德外圍的Tiamat法則會徹底崩潰，就像在之前五個紀元中所展現的那樣，文明數度毀滅，又數度重生。
　　但這壹次，秩序的宿敵，黃昏之龍將為它陪葬。
　　這是它第壹次降臨到這個世界中，也是最後壹次。
　　就像眾神與瑪莎所做過的那樣。
　　而下壹次文明在這個時代的廢墟之上重新建立時候，這個世界上將不再有痛苦與絕望，黑森林也不再回侵蝕文明的邊境，魔力潮汐早已平息，那或許將是壹個充滿無限希望的光輝的時代。
　　它屬於歸來的神民與眾神。
　　“公主殿下，妳可以安息了。”
　　格溫多琳嘆道。
　　但忽然之間，她感到自己失去了與手中自然權杖的聯系。這壹驚非同小可，龍後還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她擡起頭，卻震驚地發現無數銀色的法則之線從虛空中顯現，它們與自己手中的自然權杖——蒼翠聯系在壹起。
　　蒼翠仿佛產生了某種自我意誌，竟從她手上脫手飛出，然後冉冉升向虛空之中。
　　然後她驚恐地看到，整個世界開始變得暗了下來。
　　然後壹個聲音響了起來。
　　“真是悲哀……”
　　“誰！”
　　格溫多琳尖叫道，她聽出那不是黃昏的意誌那空洞平乏的嗓音，這個聲音雖然同樣古怪，但聽起來更有人的味道。
　　切確的說，是更有感情。
　　它深深地嘆息著，仿佛為了某件事而無限地惋惜。
　　“不……”格溫多琳忽然認了出來這個聲音，她臉上滿是不敢置信之色：“這怎麽可能……”
　　“……怎麽，認不出我了麽，龍後大人？”那個聲音再次開口道。
　　它有些細細的，雖然冷冰冰的感覺，但卻確實壹個少女的嗓音。
　　但這壹次，格溫多琳聽得更清楚了。
　　那確實是那個小姑娘的聲音。
　　她見過對方的次數並不多，對於對方唯壹的了解大約是知道壹個叫做“羅曼”的名字，但那與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壹個出生於布契的鄉下丫頭，要不是對方的體內的黃昏意誌，她甚至都懶得多看壹眼。
　　“妳是……”
　　“呵呵，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要和壹個小姑娘爭奪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少女的聲音在空間中回響著：“她就是我，我就是她，這又有什麽分別？”
　　“妳……妳壹直都是黃昏之龍？”
　　龍後格溫多琳如遭雷噬。
　　她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黃昏的意誌壹開始就放棄了自己的存在，在布契初生的那個小姑娘壹開始就是黃昏之龍，而她卻以為對方只是黃昏的意誌暫寄的軀體而已。
　　所以說……
　　她所想象的用羅曼與白銀女王的意誌來束縛黃昏之龍，根本就是壹個壹廂情願的幻想，可笑的是她竟然還信以為真了。
　　但她怎麽也不敢相信的是，黃昏之龍竟然敢這麽做，敢讓自己成為壹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小姑娘。
　　若是在對方蘇醒之前就被殺死，那麽這個世界上就永遠不再會存在什麽黃昏之龍。
　　格溫多琳壹時間竟然呆立在了那裏。
　　牧樹人耗費上萬年的光陰，她與老師費盡周折，甚至犧牲了康斯坦絲所做到的事情——喚醒黃昏，然後再將之殺死。卻不如當初看到這個女嬰時直接將她殺死，那麽就永遠也不會有這後來的壹切問題了。
　　公主殿下不必死。
　　元素世界也不必毀滅。
　　她心堅若鋼鐵，但這壹刻也忍不住產生了壹道道悔恨的裂痕。仿佛整個自我的世界都為之坍塌，那壹刻格溫多琳就明白過來自己失敗了，敗得壹塌糊塗。
　　而關鍵是，是她親手締造了這壹切。
　　“妳為什麽要這麽做……”格溫多琳呆滯地喃喃自語道：“妳若要毀滅我們，何必要如此多此壹舉？”
　　“多此壹舉？”“羅曼”睜開眼睛，笑吟吟地看著她：“因為每壹次妳們最終都能逃脫懲罰，我已經厭倦了這個捉迷藏的遊戲，這壹次我要徹底毀滅這個世界，但必須先毀滅瑪莎。”
　　“所以，我必須親自到這裏來，來探尋妳們的秘密——”
　　她指著半空中的蒼翠道：“所以我必須要感謝妳，感謝妳把瑪莎的權柄送到我手上。”
　　龍後渾身冰冷。
　　“最可笑的是。”“商人小姐”卻絲毫不顧及後者的感受，繼續說道：“妳們不認同黑鐵之民所建立的文明，認為凡人們不配繼承妳們的文明。但可笑的是，妳們的傳承又同樣何嘗不是如此？”
　　“妳們竟認為血統，就是瑪莎權柄的壹切？”
　　“多麽悲哀啊——”
　　“所以在壹切毀滅之前，還是讓我來給妳看看這個世界的真實壹面吧，好叫妳們明白妳們的無知有多麽可怕。”
　　“羅曼”搖了搖頭，然後嚴肅起來，開口道：“重新自我介紹壹下，格溫多琳女士，我是羅曼，也將是這個世界永久的毀滅者。不過那其實也沒什麽關系，因為妳們的文明會和我的記憶壹起永存下去，因為秩序本就是混亂的壹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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