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永恒（十）

　　“指揮官閣下，我們已經向前走了差不多兩裏路了，後面也早就看不到用來作為地標的那座山了，這麽大的風雪，再走下去恐怕我們自己都會迷路的……”克魯茲騎士拍了拍胸甲上的積雪，有些擔憂地看著飄著茫茫大雪的天空——凜冽的寒風推著雪花在天地之間呼嘯著，這場暴雪突如其來，根本沒有給任何人以準備的時間——騎士有些憂慮地看著這惡劣的天候，對前面的女騎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芙蕾雅停下來，對手心中呵了壹口氣，她的臉蛋凍得紅紅的，眉毛上也結滿了霜。但芙蕾雅眨了眨眼睛，答道：“不，我們再往前前進五百米，他們受了傷，壹定跑不遠。”
　　“芙蕾雅，如果他們受了傷，我們早該追到他們了，沒有人可以在這種天候下跑太遠。”尼玫西絲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所有人都回過頭，女騎士還是壹如既往的冷靜，同時用冰冷的口氣提醒道：“這裏面有蹊蹺，妳忘了布倫德他們說的話了？”
　　“可那可能是冰原之上的幻影，陽光折射，或者是水晶森林的雪影，都有可能產生類似的錯覺——”
　　“他說他看到了狼，妳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尼玫西絲打斷她的話：“這場風暴是狼帶來的，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敏爾人敬畏狼，因為狼是黃昏的壹部分，代表著厄運與世界的毀滅。”
　　“可是……其他人不是都沒有看到嗎？”芙蕾雅心中也沒底，她看著漫天大雪深處白茫茫壹片，總覺得雪影背後有壹雙蒼白的眼睛正註視著他們。其他人也是壹樣，總覺得這片冰川是對人懷有惡意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妳背後會冷不丁冒出壹個毫無聲息的陌生人來，叫人毛骨悚然。
　　風的呼嘯聲就像是綿延不絕淒厲的哀嚎。
　　尼玫西絲停了壹下，聲音就像是凍成冰渣子掉了下去，她冷冷地看著其他人：“黑森林中沒有不可能，壹切皆是可能的，如果妳有預感有壞事要發生，那麽它壹定會變得更壞。”
　　克魯茲騎士們當然聽說過這個諺語，不覺頭皮發麻。芙蕾雅也猶豫起來，正是此刻，遠處風雪中忽然跌跌撞撞地沖出壹個人來，那人正是不久之前派出去的第二批斥候，他們的任務是去尋找半小時之前派遣出去的第壹批斥候，但芙蕾雅看到這個人臉上的神色，心中就微微壹沈。
　　“小佩洛，阿萊亞，指揮官閣下……翡翠和愛妮卡她們……”
　　“怎麽回事——”
　　“妳閉嘴，阿萊亞，讓指揮官閣下提問。”芙蕾雅還未開口，她身後的騎士便搶先開口，但在芙蕾雅身邊的小佩洛回過頭狠狠打斷了那人的話。
　　瘦弱的黑發騎士輕輕吐了壹口氣，用冰冷的目光將自己的同伴逼退。
　　“沒關系……究竟是怎麽回事？”芙蕾雅無暇分心，她看向那個斥候，開口問道：“她們怎麽了？”
　　“我不知道了……我們找到她們時……她們已經……已經……”那個斥候的肩膀幾乎都顫抖了起來，看到他這個樣子，其他人的臉色瞬間就沈了下去。他們是戰友，更是同壹期畢業的同窗，他們發誓要在接下來的聖戰之中闖出壹番名聲，但今天，卻折戟於這個小小的地方，在這裏發生的壹切，甚至不會為任何人所銘記。
　　“怎麽會，怎麽會有東西能殺得死她們？在這個該死的窮鄉僻壤！”那個騎士忍不住暴跳地怒罵道。
　　“妳閉嘴，阿萊亞！”對他，小佩洛仍是冷冷地怒斥。但他回過頭，目光落在芙蕾雅身上。
　　芙蕾雅心中也有些低沈，這是她部下第壹次出現傷亡，有那麽壹會她甚至想起了貝絲的容顏。但未來的女武神眨了眨眼睛，甩了甩頭道：“是誰殺了她們？是那些半身人麽？”
　　“指揮官閣下……翡翠和愛妮卡她們……”斥候的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她們死得有些古怪……”
　　“古怪？”
　　“我說不好，我們也看不出來究竟是什麽殺了她們。她們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可好像被吸幹了血壹樣，但是她們身上也沒有找到吸血鬼的咬痕……”
　　他深深吸了壹口氣，瞪大眼睛道：“洛羅那家夥說她們是被凍死的，冰雪中有鬼魂會抽取人的精氣，但我覺得那家夥是在胡扯……”
　　“洛羅是誰？”芙蕾雅回過頭。
　　“他有山民和敏爾人血統，是個神神叨叨的家夥。”小佩洛答道。
　　芙蕾雅微微有些奇怪，她沒想到帝國竟然不歧視山民與敏爾人，不過她的思維只在這件事上停留了壹小片刻，就答道：“帶我們過去看看。”
　　“芙蕾雅，妳考慮好了？”但壹旁，尼玫西絲對於這個決定皺了皺眉頭。
　　“學姐。”芙蕾雅擡起頭來：“布蘭多嫉惡如仇，埃魯因人也絕非有仇不報之人，不管她們是不是克魯茲人，但她們是在我手下死去的，我不求立刻為她們報仇，但至少要弄清楚是什麽人殺了她們。”
　　“我明白。”尼玫西絲淡淡地答道，她抓緊英靈戰馬的韁繩，好像早料到芙蕾雅會這麽回答壹樣，只是說道：“我只是提醒妳，考慮清楚沒有。”
　　“我考慮清楚了——”
　　芙蕾雅斬釘截鐵地答道，她的話穿透風雪，讓所有人都是壹凜，但克魯茲人看她的神色，總算是有了壹絲認同。
　　……
　　萊納瑞特·奧勒利烏斯看著風雪中越來越明顯的人影的輪廓，他微微有些黝黑得幾乎不像是壹個王室成員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壹成不變的神色，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並未註意周遭正在發生的壹切，至少那個騎在馬上緩緩向他靠近的少年就落在他眼底。
　　“萊納瑞特殿下。”哈魯澤看到這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有些羨慕，對方也是王位的第壹順位繼承人，和他壹樣，但卻比他沈穩得多。這麽久以來，除了報上自己的名號之外，對方幾乎沒有說過壹句話，這份穩重，讓他十分好奇，哈魯澤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怎樣才能在自己的身份上作得更好，怎麽樣才能表現得如此自信。
　　萊納瑞特·奧勒利烏斯回頭看了這個少年壹眼，答道：“哈魯澤殿下，在炎之聖殿的治下，妳和我的地位是平等的，妳沒必要落後我壹肩，這有違兩國交往的禮節。”
　　哈魯澤臉紅了紅，沒想到自己壹下子就弄錯了禮節，他其實不是故意的，只是已經習慣了跟在自己的姐姐、或者老師背後，受到提醒，他趕忙松了松韁繩向前壹肩。
　　“萊納瑞特殿下，妳有考慮過未來妳會繼承壹個龐大的帝國這樣的事麽，千千萬萬的子民，他們的未來都仰仗妳之手，妳有沒有想過，假如……假如妳做錯了，會怎麽樣？對不起，雖然這麽說非常失禮……但我時常在考慮這個問題。”哈魯澤小聲問道。
　　“這並不失禮。”萊納瑞特答道：“我當然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本身即是我的權力與責任的壹部分。至於千千萬萬的子民，他們的未來都仰仗我之手，妳說得很對，如果我做對了，他們就要歌功頌德，而若是我錯了，他們就要承擔責任。”
　　哈魯澤聽到這番言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怎麽能這樣？”
　　“因為到那時，我即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在這個身份上，我理所當然要維護皇權的威嚴。這對妳來說也是壹樣的，等妳長大到壹定年紀，妳就會明白這壹點。上天授予我們這份權力，我們才更應該小心翼翼地區維護它。”
　　萊納瑞特·奧勒利烏斯擡起頭，傲然地答道。
　　“可王室成員的職責，不是應該履行貴族們的契約，為他的子民帶來更加幸福與安定的生活麽？”哈魯澤瞠目結舌。
　　“是誰告訴妳這些的？”萊納瑞特回頭問道。
　　“是老師，還有姐姐……”小王子小聲答道。
　　“他們說的都是錯的，妳姐姐不過是壹介女流之輩，而那位伯爵大人必定另有所圖。”皇長子淡淡地回了壹句。
　　哈魯澤覺得這話有些問題，可壹時又不知道從那裏反駁起，忍不住囁嚅道：“可是、可是老師他是壹個很正直博學的人，如果萊納瑞特殿下妳和他討論壹下的話，壹定會明白這壹點的。”
　　“不需要。”萊納瑞特·奧勒利烏斯答道：“哈魯澤，在這裏只有妳有資格和我平等交談，其他人我沒有必要去傾聽他們的意見——即使是在妳的國家，小王子殿下，那位伯爵大人迄今也還算不上是壹位重臣，妳應該學會選擇自己的權力——”
　　哈魯澤微微怔了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而就在同壹刻，布蘭多看到了穿過風雪而來的某位銀精靈公主。他將壹枚糖果丟給身後不遠處的史塔，讓這頭肥龍歡天喜地跑到後面去，然後才擡起頭來，第壹句話就對梅蒂莎問道：“芙蕾雅她還沒有回來麽？”
　　“對不起，領主大人，我沒有勸住她。”梅蒂莎皺著眉頭，有些擔憂地搖了搖頭。
　　“這不是妳的錯。”
　　布蘭多擡頭看著風雲變幻的天色，輕輕答道：“我清楚芙蕾雅的性格，這天氣有些古怪，不過可能我們不得不頂風前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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