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壹章 動亂

　　瑪達拉大軍入城的消息像是瘟疫壹樣在裏登堡內蔓延，千百年來於松山脈對面那個黑暗的國度被形容為邪惡的藏汙納垢之地。亡靈、強盜以及時不時的寇邊，仿佛埃魯因的不幸都是由對面帶來似的，於是貴族老爺們心安理得地維持著他們數百年不變的統治，鄉民們自己訓練，隨時準備戰鬥。
　　而如今這個似乎壹直存在於傳說中、存在於故事裏的敵人不但是躍然紙上了，還從紙上活過來了，張開獠牙，要吃人了。但裏登堡的市民卻發現，貴族呢？裏登堡的軍隊呢？
　　布蘭多壹路走來，沿途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從屋子裏走出來，從其他逃亡的人口中得到壹星半點消息，然後匆匆忙忙跑回屋子裏去，帶著行李和家人，向北門前進。
　　人越來越多，最後竟匯聚成壹條浩浩蕩蕩的人流。龐大的人群在年輕人眼中似乎構成了壹副灰蒙蒙的油畫，這幅油畫中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甚至有騾有馬，有馬車，拖家帶口，踟躕前行。
　　小孩握著大人的手，臉上兀自帶著好奇。女人依靠著自己的男人，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緊張，浩浩蕩蕩的人流卻沒有幾個人說話，只剩下龐大的隊伍前進的聲音。
　　因為沒有維持秩序的人，人流和人流很快撞在壹起。而有些人混在人群中就想要乘機渾水摸魚——前面很快又壹輛馬車倒在路中央，緩緩前行的人進壹步淤塞在路中央。人們爭執起來並很快演變成壹場對峙，後面的人大聲怒罵，壹種莫名的恐慌開始在人群之間傳遞開來。
　　布蘭多和夏爾找到羅曼時這壹幕差不多剛好發生，他讓那個馬車夫將馬車開到路邊去。然後和夏爾壹左壹右地坐上馬車，護住馬車的兩側，然後沈著地看著街上正在蔓延的騷亂。
　　“布蘭多，妳終於來了，我好擔心啊。”商人小姐明顯是松了壹口氣的樣子，她的圓頭皮靴壹直在摩挲著馬車下面的木板，有些小小的緊張。
　　“路上人太多，耽誤了壹些時間。”布蘭多拔出劍，答道。
　　“芙雷婭呢？”
　　“不知道，等等看。”
　　而夏爾在壹旁無動於衷地看了壹會，忽然附耳對自己的領主大人說道：“領主大人，有人在人群中煽風點火。”
　　“他們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布蘭多壹怔，他有些不懂，因為他在遊戲裏可從來不會去留意這些平民NPC的行為。他又不是行為學家。
　　“唯恐天下不亂而已。”
　　“為什麽？”
　　“因為他們潛意識裏知道，只有亂起來他們才有好處，有野心的人是不會甘於寂寞的，領主大人。有壹些人天生希望混亂，只是平日裏沒那個機會，而現在機會就來了。”夏爾盯著外面那些人，冷冷地說道。
　　“即使是在這個時節，他們不要命了？”布蘭多來自現代，對於人類的劣根性還有壹些認識。可這並不能說明什麽，作為唯壹壹種具備高等智慧的社會性生物，人類作為壹個整體其中某壹部分個體表現出的行為狀態只代表人類具備這個屬性而已。
　　這還是他第壹次看到這種同為壹個階級之下，僅僅是因為野心而產生的互相傾軋。他看到人群中的騷亂逐漸擴大了，有人在那輛倒下的馬車之間推推攘攘，小孩的哭聲很快傳了出來。
　　恐慌明顯加深了，關於瑪達拉大軍出現在附近的傳言開始在人群中流傳，越傳到後面越信誓旦旦。離得遠的人在考慮要不要掉頭離開，這種猶豫很快影響了周圍更多的人。
　　街上變得混亂起來。
　　“即使是這個時節，領主大人。我的導師說過，瘋狂使人膽大妄為，歇斯底裏和壹點點野心就足以使那些人聯合起來。”夏爾指指在人群中蠢蠢欲動的那壹幫人，如此答道“我在卡拉蘇學習魔法時，在我的導師建立在壹片黑色的巖石之間的高塔中，在那裏和我壹樣的學徒不僅僅學習如何施解析咒語，還學習如何操縱人性——”
　　布蘭多點點頭，卡拉蘇的高地巫師學習的方法類似卻又迥異於布加的巫師。布加那些穿著乳白色長袍，行走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的高等巫師，比起其他地區神秘的巫術傳承，他們更像是學院派、貴族或者巫師之中的統治者。
　　“他們想要幹什麽？”商人小姐瞪大眼睛好奇地問。
　　“掠奪，搶劫，通過暴力的手段去獲得平日裏想都不敢想的壹切——比如妳這樣美麗的小姐。”
　　“不、不要那麽說，我也不會感謝妳的。”商人小姐被誇得臉紅紅的，小小眉毛都豎了起來。
　　在推推攘攘中，暴亂終於發生了。
　　誰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總之壹時之間許多人都開始攻擊另壹些人。更多的人借著這個機會向前擠過去，在人流中許多家庭都被沖散，被推倒在地上的人幾乎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
　　壹時之間喊聲，哭聲，慘叫聲響徹壹片。
　　布蘭多在壹邊默默地看著這壹幕，他無力阻止，只能叫馬車夫將馬車靠邊壹些。可他這個舉動卻引來了窺探，壹部分制造騷亂的人註意到他這邊，當他們看到馬車上的羅曼時，眼睛裏不由得散發出貪婪的光芒來。
　　那些人大多數平日裏就是街上無所事事的流浪漢、小青年或是名譽掃地的傭兵，不法的冒險者，他們彼此之間有共同語言，甚至僅僅依靠默契就互相串聯起來，推開擋在自己跟前的人，無意之間靠近了布蘭多這壹邊。
　　布蘭多見狀皺了皺眉頭，他下意識地將劍換了壹只手，而壹邊的羅曼和夏爾也緊張起來。
　　“小夥子，妳壹個人霸占壹輛馬車這不太好吧，尤其是在這個時節。讓我搭個車吧。”很快壹個穿著壹件臟兮兮皮甲的傭兵用手抓住馬車上的風燈欄桿，不由分說地想要擠上來。
　　“下去。”布蘭多將劍移過來，放在他的脖子上。
　　“我不過是想要搭個車而已，小子，妳不會想要殺人吧？”那個傭兵沒料到布蘭多這麽強硬，忍不住怔了怔。他停下來，壹只腳踩在馬車的臺階上，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看著布蘭多嚷嚷道：“妳們這些貴族老爺，關鍵時刻就丟下我們跑掉了，現在不過是想搭壹個順風車而已，妳們這些自私自利的家夥。有本事妳就殺了我——”
　　周圍許多人都圍到那個雇傭兵身邊，用壹種挑釁的目光看著布蘭多。但他們更多地在看羅曼，壹副垂涎三尺的樣子。
　　“布蘭多……”商人小姐終於有些害怕了，忍不住用纖細的小手抓住布蘭多的胳膊。
　　布蘭多回頭拍拍他她的手，然後回過頭用壹種厭惡地態度對那個傭兵說道：“看到了麽，這輛馬車上有女眷。她不歡迎妳們，妳們可以離開了。”
　　布蘭多強硬的態度顯然激怒了對方，那個傭兵咒罵壹聲，就想要強行登車。後面那些觀望的人也試圖壹擁而上，他們似乎吃定了布蘭多不過是壹個貴族小青年，根本不敢在這個群情激奮的時候拿他們怎麽樣。
　　“領主大人，不要和他——”夏爾壹句話還沒說完，就目瞪口呆地看到布蘭多冷然地抽回劍然後刺入那個雇傭兵的胸膛，再壹腳將他踹了下去。
　　那家夥似乎到死兀自是壹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他壓根不信布蘭多居然敢動手，可布蘭多卻用事實告訴他——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是那些好說話的人；他雖然平日裏與壹個普通人無異，心軟，見不得他人悲慘的處境。但壹旦涉及到他的底線，布蘭多絕對是壹個果決的人，從來不會有什麽婦人之仁。
　　就像他在於松城堡中第壹次殺人壹樣，雖然事後他壹樣感到惡心，但殺人的時候卻不會有壹絲壹毫的猶豫。
　　那個雇傭兵的屍體伴隨著沈重的壹聲響向後倒在地上，周圍的人竟然下意識地後退了壹圈——他們都被布蘭多對於人命的冷漠嚇了壹跳，不過這些人馬上反應過來——他們才是人多的壹方。
　　“該死的貴族，當街殺人！”立刻有人喊道。
　　“是啊，我們不過是想搭個順風車而已。”
　　“這些草菅人命的家夥！”
　　“他們從來沒把我們這些平民放在眼裏，我們在他們眼中根本就不算人。”那些人壹邊緩緩圍上來，壹邊混淆黑白，大聲鼓動周圍的人。
　　“給他點顏色瞧瞧！”
　　“把他從車上拖下來……”
　　“打死他！”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不明真相的，他們只是單方面的相信他們所聽到的和看到的而已，很快馬車旁邊就聚集起了壹大堆人。
　　夏爾和羅曼都是壹臉擔憂，他們也看出向下這個局勢恐怕不太妙。
　　布蘭多按著劍，穩坐在馬車壹側，壹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些人。很快另壹個人就壹馬當先沖了上來，這家夥以為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個“貴族青年”至少會收斂壹些。
　　可他想錯了。
　　布蘭多壹句話也不說，直接壹劍穿喉，讓他壹臉驚駭地捂著自己的喉嚨倒了下去。年輕人這壹劍不但震駭了那些宵小之輩，還讓周圍的人群壹片嘩然。
　　不過布蘭多卻壹下站起來，跳下馬車。他這壹跳讓周圍所有人都齊齊後退了壹圈，布蘭多站在這些人中間冷冷地看著這些人，他單手按劍，寶劍忽然眾人頭上壹揮——
　　壹道劍風貼著這些人的頭頂擦了過去，那些人只感到頭上輕飄飄的壹涼，然後除了發絲飄落之外，不遠處壹棟建築的屋頂忽然“嘩”壹聲開了壹道近十尺長的裂縫。
　　所有人都回過頭去，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條裂縫。
　　“好自為之。”
　　布蘭多這才冷冷地丟下壹句話，收劍還鞘，又重新爬上馬車。其實比起在這些人身上耽擱時間，他更在意芙雷婭那邊怎麽了，怎麽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可羅曼卻滿眼星星地看著他。
　　“妳好厲害啊，布蘭多。”商人小姐贊嘆道。
　　“殺人可不是什麽本事，尤其是這些人不過是些平民罷了。”布蘭多搖搖頭。
　　“可是只有妳會保護我啊。”
　　布蘭多壹怔，隨即微微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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