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五百二十五章 哪裏不對

　　長安城，宰相府邸。
　　徐績在朝中忙到半夜才回來，壹進家門就直奔書房，因為他知道，藏劫在這個時候必然已在等他了。
　　壹進書房的門，看到藏劫居然還踏踏實實坐在那喝茶，徐績的火氣瞬間就冒了出來。
　　“妳到底想幹什麽！”
　　徐績啪的壹聲拍了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具都倒了不少。
　　藏劫倒是不為所動，似乎大寧的宰相大人發怒，在他眼裏也不算什麽。
　　“我讓給妳給陛下下毒，妳為何要去給皇子和皇後下毒？！”
　　徐績這壓著嗓音的嘶吼，比大聲咆哮看起來更為猙獰。
　　“陛下沒那麽容易中計。”
　　藏劫回答的第壹句話，讓徐績的怒意更盛，因為這都不算是什麽像樣的解釋。
　　不等徐績再次低聲咆哮，藏劫示意徐績冷靜壹下，然後繼續說道：“大人的計策，有問題。”
　　“按照大人的計策，先想辦法給陛下下毒，這個毒只是壹個引子，不會有明顯的癥狀出來。”
　　“明日大人獻上從蜀州帶回來的檀香，檀香中暗藏了藥物，只要陛下長時間用，身子便會壹日比壹日垮。”
　　“然後陛下再偶然得知，大人壹直在私下裏用從蜀州帶回來的藥物，且看起來卻有讓大人恢復青春的藥效，陛下便會中計，向大人妳問藥。”
　　說到這，藏劫看向徐績說道：“大人這計劃中，最危險的壹環是什麽？”
　　徐績道：“是給陛下第壹次下毒。”
　　“不是。”
　　藏劫道：“這計策中最危險的壹環，是大人獻上檀香，陛下身邊可不乏醫道聖手，比如那個叫沈如盞的女子。”
　　“陛下的師父長眉道人，當年在冀州十余縣內頗負盛名，難道真的是招搖撞騙出來的名氣？”
　　“有沈醫堂的人在，還有宮中禦醫，再加上長眉道人……大人這計策，只會把大人自己陷進去。”
　　“陛下現在可沒急著對大人動手，但只要這計策壹敗露，大人覺得陛下還會心慈手軟？”
　　徐績聽到這，臉色變幻了壹下。
　　他在心中仔細的把藏劫的想了壹遍之後，臉色已經逐漸緩和下來。
　　“那妳為何不提前跟我說？！”
　　徐績怒問了壹句。
　　藏劫道：“我也是到了禦園之外後，才醒悟過來這計劃中的不妥當之處。”
　　“別說這檀香是大人親自獻上去的，就算是大人想辦法讓別人獻上去，因為這香只產自蜀州，而大人又剛從蜀州回來，陛下也壹定會懷疑到大人身上，所以壹旦察覺，陛下對大人下手的時候就不再會心慈手軟。”
　　藏劫看著徐績的眼睛認真說道：“所以我臨時改變了大人的計劃，把對陛下下毒，改為對皇後和皇子下毒。”
　　徐績道：“和何異於打草驚蛇？妳既覺得我計策有問題，不去做這件事便罷了，何必要去招惹皇後和皇子？招惹到這兩個人，陛下是要殺人的！”
　　藏劫卻笑了笑道：“正因為如此，陛下殺誰都殺不到大人妳頭上。”
　　徐績皺眉：“為何？”
　　藏劫回答：“因為陛下太了解大人妳了，就正如妳了解陛下壹樣。”
　　藏劫耐心解釋道：“陛下知道大人唯壹翻盤的機會是什麽，那就是陛下死，趁著皇子年幼，大人以宰相之位成為首輔之臣，所以普天之下，除了陛下和皇後之外，就只有大人妳更在乎皇子的死活，大人妳，是最不希望皇子出事的人之壹。”
　　徐績緩緩吐出壹口氣：“所以妳對皇子下毒，是讓陛下不懷疑我，而去懷疑別人？陛下又怎麽會輕易懷疑別人？”
　　藏劫道：“我這樣做，壹是為了讓陛下不懷疑大人，二是為了讓陛下心中生疑。”
　　“以我對陛下的了解，他是要給自己立壹個仁君之名的。”
　　“對百姓們寬仁，對兄弟們信任，這就是陛下必須秉持的壹個原則。”
　　“所以陛下必不會大張旗鼓的去查，他擔心的是，禁軍裏的將軍，包括夏侯琢，都害怕他懷疑。”
　　“然而陛下越是不能明著去查，越是不能表現出什麽，心中的疑心便會越重。”
　　藏劫笑了笑：“我在大興城的時候看到了太多的人心，所以我確定，與其給陛下下毒，不如給陛下心裏種上壹棵毒草。”
　　徐績緩緩吐出壹口氣。
　　藏劫繼續說道：“大人妳想過沒有，就算之前咱們定下的計劃成功了，大人想得那首輔之臣的位置，也不容易。”
　　徐績點了點頭，藏劫這話說的沒錯。
　　高希寧只要還在，這首輔之臣的位置，必然會給唐匹敵。
　　唐匹敵不在，她會給夏侯琢，會給燕青之，甚至是武奶魚，都不會給他。
　　藏劫道：“我之前也和大人說過，大人能利用的是三五年的時間，不會超過這個時間。”
　　“可大人也不能心急，心急就會出大差錯，要用這三五年的時間，徐徐圖之。”
　　“第壹步，讓陛下心裏起疑心，第二步，讓這些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們心裏起疑心。”
　　“陛下最信任的不是唐匹敵也不是大人妳，而是皇後高希寧。”
　　藏劫壹邊踱步壹邊說話，看起來是壹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他笑了笑說道：“大人妳想，如果陛下有疑心，難道會和唐匹敵去說？他當然不會，但他壹定和高希寧說。”
　　“所以這前兩步最重要，就是讓陛下和武將之間出現問題，連高希寧在陛下死了之後，都不敢完全信任這些武將，所以這首輔之臣的位置，才能給大人妳。”
　　徐績搖頭：“這不容易，妳這計劃成功的可行不足三成。”
　　藏劫問：“為何？”
　　徐績道：“若是妳把這計劃說給別人聽，別人會覺得妳計劃的天衣無縫，可我卻知道，陛下和皇後與唐匹敵等人之間的關系，實在是堅不可摧，所以妳這分化之計，不可能成功。”
　　藏劫眼神閃爍了壹下：“那大人的意思是？”
　　徐績道：“我若能得首輔之位可控朝權，要想成功，機會只有壹次，且條件必須滿足兩個。”
　　徐績道：“其壹，陛下和皇後都得死，如有必要，夏侯琢若還在長安，他也必須死。”
　　“其二，他們死了之後，我立刻輔佐皇子登基，在武將們返回長安城之前，把首輔之臣牢牢抓在手中。”
　　他看向藏劫說道：“妳剛才說的計劃不成。”
　　藏劫沈思良久後點了點頭：“大人說的對，我之前想的計劃確實有些草率了。”
　　徐績道：“但妳剛才說的，讓陛下不懷疑我，倒是做的不錯。”
　　他話鋒壹轉：“可妳現在已經打草驚蛇，再想給陛下下毒，哪裏還有機會。”
　　藏劫道：“那就看大人敢不敢了。”
　　徐績眼睛瞇起來，他從藏劫這話裏聽出來壹些非同尋常的東西。
　　“妳想說的是什麽？”
　　徐績起身走到藏劫面前，兩個人站的近在咫尺，眼睛看著眼睛，像是定格在那了壹樣，至少有數洗的時間就這樣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知道徐績把視線從藏劫的眼睛上收回去，藏劫才回答了徐績的問題。
　　“我這裏帶了壹瓶藥，和給皇後和皇子下毒的藥壹模壹樣。”
　　藏劫壹字壹句的問徐績：“大人敢吃嗎？”
　　徐績眼睛瞇的只剩下壹條縫，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看穿藏劫的內心。
　　徐績問藏劫：“且不說我敢不敢吃，妳告訴我，為什麽要吃？”
　　藏劫道：“大人當然也可以不吃，或者是假裝吃了。”
　　這可不算是回答，所以徐績心裏的那種惱火再次升騰起來。
　　藏劫看著徐績臉色上的變化，甚至在這變化中看到了徐績對他動了殺心。
　　“大人。”
　　藏劫微笑著說道：“我說過了，想要讓陛下對大人從蜀州帶回來的藥感興趣，之前大人想的計策不行。”
　　徐績的眼睛緩緩睜大，因為他在這壹刻想明白了藏劫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妳想讓吃下去毒，然後再給我解毒……”
　　徐績道：“然後再想辦法，讓陛下知道我中毒了，用的是從蜀州帶來的藥解毒的。”
　　藏劫道：“讓陛下那對藥生出興趣有很多種法子，給陛下下毒，再解毒，再獻上檀香……太繁瑣了。”
　　“這個世上不管做什麽大事，最完美的計劃壹定不是罪繁瑣的計劃，越繁瑣越容易出錯。”
　　徐績沈默不語，眼神閃爍。
　　大概壹刻之後，藏劫從徐績書房的後窗離開，不久之後，徐績就撞開了房門，跌跌撞撞沖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禦園。
　　廷尉府副都廷尉張湯急匆匆的進來，俯身遞給李叱壹封密信。
　　李叱把信拆開看了看，眼眉就微微往上挑了挑。
　　他把信遞給已經聞訊趕來的夏侯琢，夏侯琢看過後眉角也往上擡了擡。
　　“巧不巧？”
　　李叱道：“昨夜裏，咱們的宰相大人也被下毒了，但消息被他下令嚴密封鎖。”
　　“廷尉府安排在徐績府裏的人說，徐績從書房裏沖出來，讓人請他府裏的醫官來。”
　　夏侯琢把那封信放在壹邊後說道：“他和那醫官說了壹句……我已經用過從蜀州帶回來的藥了，但我不安心。”
　　說完這句話，夏侯琢看向李叱問道：“陛下，他能從蜀州帶回來什麽藥？”
　　張湯不等李叱回答，俯身說道：“我已經派人去問，再把張湯在蜀州的行蹤仔細查壹遍。”
　　李叱嗯了壹聲，看向夏侯琢道：“等等看。”
　　夏侯琢道：“如果他真的巧了有解藥的話，那這事豈不是不打自招。”
　　李叱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麽，看的出來，他心中應該也暫時沒有想到這其中有什麽不對勁，可從他的眼神裏就看的出來，他就是覺得這其中有什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