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層次

　　四頁書院。
　　李丟丟垂著右臂回到自己的住處，想著要不要到書院郎中那邊去看看，可是又不想動，這壹天經歷的事太多，多到如夢如幻。
　　如果不是身上的傷疼的有些厲害，這經歷過的壹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這件事他參與其中，可是現在這件事好像和他沒有壹點關系了，接下來會是更高更高層次的那些大人物們之間的博弈，究竟會發生什麽以李丟丟現在的高度他看不到。
　　可是他看得到夏侯琢，視線可及之內有兄弟，這就夠了。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躺在這都覺得那麽舒服，可片刻之後李丟丟就猛的坐起來，伸手在衣服裏翻了翻，確定那幾張銀票還在，於是長長的吐出壹口氣。
　　這幾張銀票是什麽？
　　是壹座宅子，是他師父安身立命之地。
　　於是他咧開嘴傻笑，沒心沒肺。
　　門外的敲門聲讓李丟丟驚了壹下，這打擾了他傻笑的敲門聲顯得很急切，馬蹄兒聲壹樣。
　　“誰？”
　　李丟丟問。
　　“我。”
　　門外的高希寧回了壹個字。
　　李丟丟又傻笑起來。
　　李丟丟說：“門沒關。”
　　高希寧推開門，卻沒敢直接進來，探著頭往屋子裏看了看，在那壹刻李丟丟覺得她真是漂亮的不像話，那雙大眼睛美的好像日月星辰。
　　“今天不能練功了。”
　　李丟丟笑了笑說道：“算我欠妳的，明天給妳補上。”
　　高希寧像是不知道該問些什麽，最終問了壹句：“妳……吃飯了嗎？”
　　李丟丟剛要說沒吃，想到高希寧做的鴨腿，肚子裏本來都要響起來的咕咕叫硬是給壓了下去，然後很不合時宜的擠出來壹個屁。
　　於是高希寧覺得他壹定吃過了，聽聲音還沒少吃。
　　高希寧有些靦腆地說道：“我聽說妳回來了，想著妳壹定還沒有吃過飯，所以帶了些吃的來，聽聲音氣息很足啊……吃的什麽？”
　　李丟丟笑道：“妳是大家閨秀妳能不能矜持些，還氣息很足……天都黑了，妳是聽誰說我回來的。”
　　高希寧嘿嘿笑了笑，她壹直都在這等著，她本來要跑去冀州府裏問問到底怎麽回事，可是她爺爺不許，吩咐人絕不準她跑出去。
　　她沒辦法，只好就在李丟丟住處外邊死等，李丟丟進門的時候她就看到了，本來想直接問問李丟丟怎麽樣，忽然間就想到李丟丟可能壹整天沒有吃東西，於是又跑了回去取了不少點心回來。
　　李丟丟問：“帶了些什麽好吃的？”
　　高希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麽晚了也沒有什麽可吃的，就在家裏尋了些點心，其實都不好吃。”
　　李丟丟道：“其實我還沒吃過，既然帶來了為什麽不讓我嘗嘗？”
　　高希寧立刻笑起來，拎著食盒進屋，把點心放在桌子上後又立刻像壹只小兔子似的跳到門外，還是探著頭對李丟丟說道：“我爺爺說男女授受不親，尤其是到了晚上，更不能和男子獨處，我就在門外看著妳吃。”
　　李丟丟用左手打開食盒，裏邊的點心看起來真誘人。
　　本來還能強忍著，可是看到點心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嚕起來，聲音還挺響。
　　高希寧在門外都聽到了，她小聲說道：“妳還是放出來吧，妳看看，憋回肚子裏的聲都那麽難聽。”
　　李丟丟大口大口的往嘴裏塞著這點心，聽到這句話噗的壹聲噴了出來。
　　李丟丟笑道：“妳是不是從沒有餓的肚子咕咕叫過？妳以為是屁這種東西還能吸溜回去？”
　　高希寧搖了搖頭，她真的沒有經歷過肚子餓得咕咕叫。
　　在她搖頭的那壹刻，李丟丟矯情的想到，原來她和他的世界距離那麽遠，她從不曾經歷過饑餓。
　　臭矯情。
　　李丟丟罵了自己壹句，然後繼續大口大口塞點心，高希寧見他壹直用的都是左手，臉色變了變，小心翼翼的問了壹句：“妳右臂沒事吧？”
　　李丟丟搖頭，嘴裏都是東西，含含糊糊地說道：“沒事，睡壹覺就好了。”
　　高希寧不放心，可是又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關切，於是隨便找了個借口說道：“我是擔心妳要是殘廢了，以後給妳找媳婦不好找。”
　　李丟丟：“……”
　　就在這時候四頁書院院長高少為帶著幾個教習走過來，其中就有燕青之，他到了門口看到孫女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妳該走了，高希寧只好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可是還不放心，她看了燕青之壹眼，燕青之用眼神示意他放心有我在。
　　高少為進了屋，李丟丟連忙起身行禮，因為右臂實在疼的厲害，行禮的時候顯得姿勢有些別扭。
　　燕青之壹個跨步過去，抓起來李丟丟的右臂捏了捏，李丟丟壹咧嘴，雖然沒出聲，可是頃刻之間額頭上就冒出來壹層汗珠。
　　“骨頭斷了。”
　　燕青之聲音有些低沈的說了四個字。
　　高少為心裏壹緊，這個本該是最不懂禮數的孩子，和書院裏絕大部分弟子相比，李丟丟自然是最沒有教養的那個，可是他胳膊骨頭斷了，還是咬著牙行禮。
　　何為尊師？
　　這便是尊師。
　　有些人的尊師只是在嘴裏而已，有些人是在心裏。
　　高少為立刻吩咐了壹聲：“去把郎中喊來。”
　　“不用，我來。”
　　燕青之看向李丟丟說道：“有些錯位，我給妳捏回去，妳忍著些。”
　　李丟丟嗯了壹聲：“稍等。”
　　燕青之問：“妳還要做什麽？”
　　李丟丟往嘴裏又塞了兩塊點心後說道：“來吧。”
　　燕青之：“……”
　　他捏住李丟丟胳膊斷骨處壹按，李丟丟疼的眼睛驟然睜大，可嘴裏還在壹下壹下的嚼著，跟個嘴裏塞滿東西的倉鼠似的，這個樣子讓燕青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是什麽破孩子。
　　燕青之把斷骨給李丟丟對好，然後掰斷了兩根凳子腿給李丟丟綁在胳膊上，做完了後燕青之長出壹口氣。
　　李丟丟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又瞟了壹眼那個食盒，顯然還沒吃飽。
　　他這樣子把高少為差壹點逗樂了。
　　高少為道：“若妳吃的下就吃吧，不要顧慮我們在不在旁邊，不算失禮。”
　　李丟丟點了點頭，捏了壹塊點心又塞進嘴裏。
　　高少為沈默了壹會兒後說道：“妳受了傷，如果有什麽不便的事可以現在告訴我，我安排人來照顧妳壹段時日，若有什麽需要，也可現在跟我說。”
　　李丟丟鼓著腮幫子說道：“賠我壹把凳子。”
　　高少為：“……”
　　李丟丟很認真的又補充了壹句：“我這屋子裏就壹把凳子，做課業的時候沒凳子不好寫。”
　　高少為點了點頭：“賠妳就是了。”
　　他看向燕青之：“妳賠。”
　　燕青之：“……”
　　與此同時，節度使麾下府兵大營。
　　最大的那座軍帳中，夏侯琢躺在擔架上閉著眼睛休息，大帳外邊傳來壹陣陣的乞求聲，然後便是壹聲壹聲長刀砍斷了脖子的聲音。
　　片刻之後，將軍柳戈從外邊進來，把帶血的刀子遞給手下親兵，壹邊走壹邊說道：“從冀州府帶回來的人我都替妳砍了，還有沒抓回來的，不過也快了。”
　　夏侯琢睜開眼睛問：“有酒嗎？”
　　柳戈瞥了他壹眼：“妳都這個樣子了，還想喝酒？”
　　夏侯琢道：“心裏不暢快，想喝酒。”
　　“忍著。”
　　柳戈坐下來後說道：“已經查的差不多清楚，妳那個大哥楊卓，趁著妳父親去都城的時候想除掉妳，他比妳可狠多了，若我是妳的話……”
　　這話沒說完就憋了回去，沒繼續往下說。
　　夏侯琢也不在意，想了想說道：“我父親是不是真的被旨意召回大興城都不壹定，不過以他為人之謹慎，估摸著會先派人比他更快的去大興城問問情況，如果不是陛下召他，他立刻就回來，畢竟擅自離開封地是重罪。”
　　柳戈道：“妳的意思是，妳那位大哥狠心到不只是想除掉妳，連妳們父親他都想除掉？他是長子，妳父親要是沒了他自然繼承王位……”
　　夏侯琢搖了搖頭道：“他應該不敢。”
　　柳戈道：“那誰說的清楚，人心啊……算了，不說這個了，冀州府那邊的事自然有節度使大人為妳照應，什麽都不用怕。”
　　他俯身看著夏侯琢的眼睛認真地問道：“妳還是打算明年去北疆？節度使大人很看重妳，妳若是留在這的話必受重用，況且妳父親那般身份，妳留在冀州的話，將來……”
　　夏侯琢道：“我不留下。”
　　柳戈嘆了口氣道：“北疆有什麽好的，氣候不好，缺衣少食，到了那邊受苦啊。”
　　夏侯琢道：“妳知我誌向。”
　　柳戈哼了壹聲道：“幼稚，妳跑去北疆戍邊，就算是羅境給妳面子，最多妳也就是個校尉，逢戰必沖鋒在前，妳的武藝也就那麽回事……”
　　“閉嘴。”
　　夏侯琢白了他壹眼：“我武藝就那麽回事，還不是妳教的不好？”
　　柳戈道：“屁……是妳底子不好。”
　　夏侯琢又白了他壹眼：“我底子還不好？我底子不好誰底子還能好？我是壹等壹的底子好不好！”
　　“李叱。”
　　柳戈隨口說道：“那個小子的底子是真的好，天生練武的苗子，回來的路上妳也聽到了葉杖竹贊不絕口，說是生平僅見。”
　　夏侯琢非但不生氣，反而咧開嘴傻笑起來：“他底子是好。我是壹等壹，他是壹等壹中的壹等壹。”
　　柳戈壹怔：“妳壹向不服氣，對誰都不服氣，怎麽說他底子比妳好妳倒是壹臉服氣的樣子？”
　　夏侯琢道：“他啊……我兄弟。”
　　柳戈搖頭道：“可他和妳不在壹個層面，早晚會疏遠，妳相信我，不在壹個層面的人早晚都會疏遠，不壹定是妳疏遠他，也許是他會因為自卑而逐漸疏遠妳……這事多了，別說妳們倆本身就天差地別，就算原本都是同樣的人，壹個好了，壹個不好，也會逐漸疏遠。”
　　夏侯琢楞了楞，眼神恍惚起來。
　　柳戈見他沈默下來忍不住問了壹句：“妳想什麽呢？”
　　夏侯琢若有所思地說道：“那我要是硬把他拉起來壹個層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