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七章 配角與主角
不讓江山 by 知白
2022-2-10 19:45
妳是英雄嗎?
有人問。
李叱想了很久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也可能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太好意思回答,雖然他臉皮厚,但也偶爾會不好意思。
但他最終還是回答了。
我是。
是的,我是英雄,我就是英雄,天下都少有的英雄。
問他問題的人似乎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而笑,聽起來也無法確認這笑聲的含義,是在欣賞還是在譏諷。
妳不是英雄。
那個人對他說,英雄多悲情,但妳不悲情,所以妳不是英雄。
李叱想了想,這次回答的很快。
他說……妳放屁,老子就是英雄,老子是快樂的英雄。
李叱睜開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有這樣壹個夢,夢裏問他話的人是誰?為什麽要問他這些?
他緩緩起身,已經到了盛夏,昨夜裏睡下之前李叱特意沒有關上窗子,希望夜裏的微風可以讓他睡的更舒服壹些。
因為他現在需要好好休息,他只有四天時間休息了……不,還有三天。
新壹天的到來從明媚的陽光開始,為了能休息好,在淩晨黑暗中醒來的李叱逼著自己又多睡了壹會兒。
不知不覺,原來太陽已經爬高,但是又沒有爬的很快,似乎也在好奇,那個每天都是第壹個迎接它的人,為何今日還沒見。
李叱走到窗口朝著太陽招了招手,陽光灑在他身上,好像在為他敷藥。
陽光在他身上好像加倍的明亮,那似乎是太陽在告訴他,每天都要給妳的都比別人多,少壹絲都不行。
李叱看到老張真人就站在院子裏,也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但他應該是不忍打擾了李叱睡覺。
李叱整理了壹下衣服快步出門,老張真人回頭看向他的時候,表情有些復雜。
“其實我應該做的事,不是現在要做的事。”
老張真人看向李叱說話,他手裏有兩個很小的玉瓶,壹個墨色壹個白色。
墨色如夜,白色剔透。
“這是什麽?”
李叱問。
“藥。”
老張真人回答的時候,語氣比他的表情還要復雜壹些。
“白玉瓶裏的是壹顆黑色的小藥丸,名為保子。”
老張真人道:“如果壹個人傷勢很重,可以服下這可保子,據說可以續命壹會兒,續多大壹會兒我不知道,因為沒有人用過,但我想著,大概哪怕是續命幾息都是好的,萬壹這幾息之間就有人來救治呢。”
李叱點了點頭:“好東西。”
他看向墨色的瓶子:“這個呢?”
老張真人道:“這裏也有壹顆小藥丸,黑色的,名為險子,同樣也沒有人用過……險子的作用是,當壹個人身負重傷但還必須繼續拼命的時候,吃下險子,在很短的時間內可以不知疼痛,繼續沖殺,同保子壹樣,險子也沒有人用過。”
老張真人說,這兩顆藥丸,是他師父的師父傳下來的東西,師父的師父說,這兩顆小東西,可牛皮了。
壹直以蠟丸封著,所以藥效應該還在。
“我知所有人都勸不動妳,妳對每個人的笑容背後,壓著的是數以萬計冀州百姓的冤魂,他們每日每夜都在朝著妳喊……寧王,壹定要幫我們報仇啊。”
李叱聽到老張真人這番話後,不由自主的深呼吸。
沒有人聽得到,只有他聽得到。
他還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哭聲,聽到了人臨死前不甘的吶喊,那是男人絕望的嘶吼。
老張真人看著李叱說道:“每壹個能扛起江山的人,都會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妳多孤獨啊。”
李叱笑起來:“有人知我孤獨,我便不孤獨。”
老張真人嗯了壹聲,也笑了笑:“他們都知道,妳身邊的每個人都知道,所以他們都慢慢的變成了妳的樣子,是怕妳孤獨。”
李叱把兩個小瓶子收好,然後朝著老張真人抱拳:“謝謝老真人。”
老張真人道:“用不上還要還給我的。”
李叱道:“老真人還是不了解我。”
老張真人楞了壹下,然後又笑了起來:“也對,已經進了妳口袋的東西,誰還能拿回去。”
所以他看向李叱認真地說道:“那麽,用不到就給我算錢吧,挺貴的。”
李叱:“挺貴的?”
老張真人壹怔:“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李叱笑起來:“沒有,我已經知道這兩顆藥挺貴的了。”
在同壹時間的不同地方,無來城中的那座民居中。
元見離站在院子裏擡頭看著天空,壹層白雲緩緩的飄過把太陽遮住,這讓他覺得好受了許多。
同壹樣東西在不同的時候,就會被人喜愛被人討厭,比如太陽。
冬日的時候,若有暖陽,心裏就會格外的溫暖,炎炎夏日再有這般照耀著的太陽,便覺得厭煩。
“師叔。”
壹名聖刀門弟子快步跑過來,俯身道:“屠王軍的人在挨家挨戶的查,已經快到這邊了。”
元見離沒有回應,依然擡起頭看著那片白雲,想著若能招手雲來揮手雲散,那是多愜意多美好的壹件事。
良久之後,元見離輕聲說道:“妳們各自散去,能出城則出城,回去之後向我師兄稟明,我大概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楞在那,有人撲通壹聲跪下來,哀求道:“師叔,咱們現在沖出城門,沒人攔得住,該走了。”
元見離再次擡起頭看向那片雲,自言自語似地說道:“若可雲化刀,我念破蒼穹。”
說完這句話之後,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人已經飄然而起,輕飄飄飛到了院外。
壹群聖刀門的弟子追到門外,卻哪裏還有他們師叔的身影。
與此同時,雲隱山。
李先生看著那個叫曹獵的年輕人在餵豬,壹直看著,心裏有些不太爽。
他不是不爽這個人,而是不爽他的豬,和外人也這般親近,誰餵它們都吃,壹點都不矜持。
沒家教。
曹獵回頭看到李先生在看他,於是笑了笑,又看向另外壹個地方。
李善功也在餵豬,但是李善功餵的豬不理他,非但不吃,連靠近都不靠近。
李先生也看過去,看到李善功有些吃癟的樣子,想著這個家夥好像是自己的後代來著?
啊……我真是壹個渣男。
李先生輕輕嘆了口氣。
這壹生中,他有過許多許多的愛情故事,如果每壹個愛情故事都沒有愛情結晶的話,那得多悲慘。
可是似乎又不是很公平,因為他這樣壹直都在躲藏的人,永遠也不可能像是壹個正常的父親壹樣去照顧孩子。
但是,他甚至不確定李善功是自己兒子還是孫子,又或者是兒子的孫子,孫子的兒子?
活了這麽久,卻還是躲躲藏藏。
並不是他壹直都在害怕,這樣的選擇也是在抗爭,因為他不想被什麽東西操控。
那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李先生知道它壹定存在,而自己活了這麽久,就是它存在的最有力量的證明。
自己的後代,卻不如外人會養豬?
李先生搖了搖頭,心裏越發的憤懣起來,唉……家學啊。
他為什麽執念養豬?
是因為他不想忘了自己,這也是壹種抗爭……我從哪裏來,我原來是做什麽的,我又是誰。
它……
壹直都在試圖抹去痕跡,李先生的痕跡。
像是在戲耍著李先生壹樣,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不抹去妳,但我抹去妳留下的所有痕跡。
妳的子孫後代,沒有壹個人能有妳那般的聰明智慧,他們誰也學不到妳的東西。
他們都資質平庸,甚至連妳說的那些話都不能理解,那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這個時代的人,而妳不肯承認。
李先生重重的吐出壹口氣。
要是在幾十年前,他會朝著天空豎壹下中指,要是在壹百年前,他會朝著天空罵壹句CNMD。
但是現在的他,連壹點這樣的欲望都沒有。
“先生。”
李善功朝著他喊:“豬不聽話啊。”
李先生苦笑,心說那是有人改了妳的基因,不然的話豬怎麽可能不聽我李某人後代的話。
但是這種話李先生說出去,他的後代也不可能懂,像是被人堵住了聰明才智的某個部分,就是理解不了李先生的話。
所以從很久之前開始,李先生就不允許自己再有什麽愛情故事了。
也是因為如此,他回到雲隱山藥谷之後,才會在這山谷的門口立壹塊牌子,寫上女人不得入內的話。
“先生。”
曹獵問:“可有辦法治壹治不甘?”
“不甘?”
李先生重復了壹遍這個詞,心想著若是我能知道如何治壹治不甘,我這麽多年應該會過的比現在瀟灑無數倍吧。
“治不了。”
李先生回答。
曹獵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又問了壹個別的:“我來之前,善功說,先生不愛與人說話,甚至不愛與人交集,可是先生待我還好,是因為覺得我面善嗎?”
李先生回答:“因為妳是配角。”
曹獵壹怔:“配角?什麽是配角?”
李先生道:“就是陪襯。”
曹獵再次怔住。
李先生道:“我和妳多說幾句話,不是因為妳有多重要,而是因為妳壹點都不重要,可有可無,所以就是沒威脅,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配角能幹掉我。”
最後這半句話之中隱藏著巨大的內容,但李先生也懶得多解釋什麽。
這個世界上不管過多少年都沒有任何壹個配角可以幹掉他,因為他是配角之王。
李先生自己封的。
李先生道:“我們來看看不甘這個詞分成多少種,妳本事不如別人,妳不甘,妳過的沒有別人好,妳不甘,沒有別人長得帥,妳不甘……這種東西,在越熟悉的人身上越明顯,妳嫉妒陌生人的程度,永遠達不到妳嫉妒熟人的程度。”
曹獵覺得自己有些懂了,他看向李善功,發現李善功倒是壹臉迷茫。
曹獵問道:“那要是放下呢?”
李先生反問道:“妳是放屁嗎?”
曹獵眼睛都睜大了,沒理解為什麽李先生這麽說。
李先生道:“沒有人可以放下,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事業,愛情以及生死。”
他看向天空:“連我都沒有放下過,普天之下還有誰能?”
曹獵問:“先生放不下什麽?”
李先生沒回答。
李善功想了想,問:“先生若能放下呢?”
李先生這次回答了。
“那我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