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多少士願與城同存亡
不讓江山 by 知白
2022-2-10 19:45
當初修建冀州城的時候,大楚就是要把冀州打造成北方最重要的軍事堡壘,以對抗北境之外的強敵。
這裏,就是整個北境唯壹的中心,如果說北境之內大大小小的城池猶如星羅密布,那麽冀州就是最大的那顆。
這樣的大城難攻之處就在於,尋常的雲梯沒有意義,因為根本就夠不到冀州的城頭。
為了攻打這樣的堅城,特意打造的雲梯太長,所以要想把雲梯豎起來都是很艱難的壹件事。
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想攻上城墻,無異於癡人說夢。
為了讓城中的羅境知道城外大軍已經就緒,所以劉裏下令豫州軍攻打冀州東城,而且這種攻打,決不能只是做做樣子。
相對來說,豫州軍比青州軍更為善戰。
劉裏曾是武親王楊跡句麾下最得力的戰將之壹,之前與羽親王的交手中,劉裏壓的羽親王楊跡形根本就沒辦法把頭擡起來。
若非被武親王抄了後路,此時此刻,最得意者應該就是劉裏。
外域之人所稱之中原過於籠統,中原人自己把中原大概分成五域,倒也簡單,不外乎東西南北中。
中原之中,便是豫州壹帶,歷來豐足,而民風又彪悍。
“擊鼓!”
劉裏回頭吩咐了壹聲。
在他身後十幾丈外,十幾名赤裸著上身的壯漢開始擂動戰鼓,那壹排巨大的牛皮戰鼓同時響了起來。
鼓聲如雷,豫州軍開始往城墻下壓過去,若是從高處往下看,就像是看著黑壓壓的蟻群。
城墻上,柳戈看到豫州軍上來,大聲喊了壹句:“號箭!”
隨著他壹聲令下,上百名弓箭手將弓擡起來,嗖的壹聲,羽箭拋射飛出。
這些號箭與正常的羽箭不同,為了更為顯眼,號箭的尾羽染成了紅色。
城墻外遠處的地面上,號箭刷刷刷的落地,在地上形成了壹條線。
這就是城墻上弓箭手禦敵羽箭的最遠射程,士兵們看號箭位置,敵人不到此處,放箭也沒什麽意義。
“所有床子弩都瞄準雲梯所在。”
柳戈大聲喊著,臉色肅然。
大楚的軍事制造工藝已經極為先進,城墻上的床子弩已經可以上下左右調整角度,雖然調整的幅度並不是很大,可相比於固定弩來說,威力自然更強。
只是這種可以調整角度的床子弩,並不是每壹座城池上都有,造價昂貴,工藝復雜,再加上後來大楚朝局崩壞,武工坊的人也壹樣,誰還認真做事。
大楚後期,武工坊造出來的兵器甲械,大多數都偷工減料。
“放箭!”
柳戈將長刀往外壹指。
安置於城墻上的床子弩率先發威,壹排重弩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重型弩箭,落在豫州軍的人群之中,給人感覺那不是重型弩箭,而是飛出去壹條壹條鐵犁,每壹條鐵犁落地,都能在地面犁出來壹條筆直的血線。
正在往前疾沖的豫州軍士兵,壹邊跑壹邊在心裏壹遍壹遍的告訴自己……我命大,我命大,我命大……
他甚至不敢擡頭看城墻上飛落下來的那些小腿粗的重型弩箭,什麽也不想看,就只想低著頭跑。
他身後是壹長串的士兵,他們擡著特意打造出來的加長雲梯,每個人都和他壹模壹樣的動作,連低著頭的幅度好像都壹樣。
也許他們每個人心裏想的也都是壹樣的事……我命大。
重型弩箭從城墻上筆直的飛過來,巧合的打穿了排頭士兵的脖子,那般粗大的弩箭穿過去,脖子直接沒了。
人頭飛起來的時候,重型弩箭戳進第二個人的胸膛靠上位置,瞬息之後,穿透第三個人的正胸口,穿透地四個人的肚子,第五個人的小腹……
在這些密集如蟻群的沖鋒士兵門後邊,壹架壹架巨大的攻城樓車,和壹架壹架弩車正在往前推移。
當最前邊壹排沖鋒士兵的腳邁過號箭的那壹瞬間,柳戈大聲喊了壹句。
然後城墻上的羽箭就拋射而出,羽箭仿佛壹片陰雲從城墻上飛起,在半空中經過了壹條完美的拋物線後,落在了豫州軍士兵們的頭頂上。
呼的壹聲,暴雨般密集的羽箭落下來,往前疾沖的士兵們中箭者紛紛倒地。
這種覆蓋式的拋射,對於進攻壹方來說,壓力確實很大。
“放!”
柳戈再次喊了壹聲,嗓音已經微微沙啞。
第二輪拋射的羽箭又飛了出去,便是另外壹片陰雲。
這種感覺,就好像暴雨落在了湖面上,打起來無數的水坑,而每壹個水坑,都可能是壹個人倒了下去。
地上的屍體逐漸多了起來,也逐漸在改變大地的顏色。
在冀州城的城墻裏邊,也有數不清的冀州軍在距離城墻大概幾丈遠的位置站著,等待著號令。
城外的豫州軍靠近城墻的時候,柳戈讓人傳令,號角聲壹下壹下急促且短暫的響起來。
聽到軍令號角,城墻內側的冀州軍士兵們整齊的把弓擡高,然後整齊的將羽箭拋射上去。
羽箭飛過了城墻,又落在城外不遠處,這樣的射術,他們演練過無數次。
站在什麽樣的距離,用什麽樣的力度,不會傷到城墻上的自己人,又能對靠近城墻的敵軍造成打擊。
如此密集的箭陣防禦之下,豫州軍死傷的士兵數量之多,已經不可估算。
可是戰場就是戰場,軍人就是軍人。
他們冒著箭雨,還是沖到了城墻下,奮力的把雲梯立起來想要搭靠在城墻上。
“攢射!”
柳戈嘶吼著。
城墻上的弓箭手開始瞄準那些擡雲梯的人,這種距離,羽箭的殺傷力更兇猛。
那些擡著雲梯的豫州軍士兵,死傷的速度和數量遠遠高於其他士兵。
可就在這時候,付出了無數人命為代價之後,豫州軍的弩車也已經推到了他們的射程之內。
調整好仰角,隨著壹聲號令,豫州軍的弩車開始還擊。
巨大的弩箭飛上城墻,場面壹時之間變得更為慘烈起來,也終於不再是只有壹方死人。
壹桿重型弩箭打在城垛上,啪的壹聲,打掉了壹小塊城磚,在火星四濺中那重型弩箭改變了飛的方向,狠狠戳進另外壹側冀州軍士兵的腦殼中。
豫州軍的弩車數量更多,這種步兵弩車的射距自然比不得在高處固定的城防弩,但只要夠了距離,威力壹點兒也不弱。
況且這種步兵弩車的種類中,還有排弩。
排弩的弩箭沒有那麽大,大概有手腕粗細,四五尺長短,壹排激射出去,對於士兵們的殺傷來說,就像是用鐮刀橫掃壹排麥子壹樣。
城墻上頓時就碎磚紛飛,到處都是弩箭打出來的火星,還有壹聲壹聲的哀嚎在其中炸響。
“壓著他們的排弩!”
柳戈下令調整床子弩的角度,重型弩箭開始集中打擊豫州軍的弩車。
戰場不是只有壹個點在死人,也不是只有壹條線在死人,是由無數個點和線組成的。
羽箭覆蓋下的人,就是消失的壹個壹個的點,而城墻下死的人,就是壹條線壹條線的死。
到了城墻下邊,不少人根本就沒得選,因為後邊的同袍把他們擠壓在城墻腳下,他們回不了頭,自然也爬不上去。
“放釘排!”
號令聲響起,城墻上掛著的釘排迅速的墜落下去,沈重的釘排壹落在人的頭頂上,直接就把腦殼擊穿。
當釘排拉起來的時候,血液在那些長釘上壹滴壹滴的往下掉落。
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豫州軍的屍體在城墻下已經堆積起來很高。
終於,後隊傳來撤軍的號角聲。
猛攻了許久的豫州軍最終緩緩退了下去,來時像是瘋狂拍擊岸邊的巨浪,退回去的時候就顯得有些許頹喪和不甘。
冀州這樣的堅城,想要靠常規的進攻手段打下來,簡直難如登天。
攻勢不只是在東城這壹邊,北城,南城,這兩個方向也有敵軍的大舉進攻。
唯獨是西邊,羅耿率軍駐守之地,按兵不動。
當夜。
曾淩派人將進卒和柳戈找來,在城中冀州軍大營裏,除去當值守城的將軍之外,其他人都在這了。
“三面猛攻,唯獨西邊不攻。”
曾淩在大帳中壹邊踱步壹邊說道:“看來羅耿和崔燕來劉裏三人之間的矛盾,不可能輕而易舉的緩和,也恰是我們可以利用之處。”
曾淩腳步壹停,看向柳戈問道:“如此情形,若妳來處置,妳有何辦法?”
柳戈剛剛就在腦海裏不停的想著壹個問題……如果這件事是唐匹敵來處置,唐匹敵又該有如何辦法?
之前守護冀州的時候,不管是進卒還是他,對唐匹敵是才能都欽佩的無以復加。
“挑撥?”
柳戈忽然間想到了壹個辦法。
曾淩問他:“如何挑撥?”
柳戈道:“明日派人在城墻上往下放箭,在箭上綁好書信,令士兵們在城墻上大喊請羅將軍收信。”
曾淩沈思片刻,隨即點了點頭道:“此計可行,不管能不能讓羅耿化敵為友,也能讓崔燕來劉裏兩人對羅耿更為猜忌。”
他看了柳戈壹眼後繼續說道:“可是此計,似乎還稍稍欠缺了壹些。”
柳戈道:“若……有壹死士,在幽州軍有人把箭信取走之後,願意出城去羅耿軍中,此計作用或可更大壹些。”
曾淩微微皺眉。
“此去之人,怕是有去無回了。”
曾淩停頓片刻,隨即看向門外那些親兵。
走到門口,曾淩緩了壹口氣後說道:“妳們可有誰願意冒死出城,往城西羅耿大軍所在送壹封信?若誰前往,我必將厚待其家眷……”
“大人!”
曾淩的親兵營校尉石寬上前壹步道:“大人,屬下去吧。”
曾淩道:“妳……應知道,此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石寬就抱拳道:“大人,屬下知道,無需多說,屬下既然願往就沒打算能活著回來,屬下只有壹個請求。”
曾淩道:“妳說。”
石寬大聲說道:“家有老母,還請大人關照。”
曾淩又問:“除此之外呢?”
“沒了。”
石寬道:“命,壹直都是大人的,屬下只是替大人保管而已,今日需要這條命了,大人拿去就是。”
曾淩站在臺階上,看著石寬看了好壹會兒,然後雙手抱拳深深的俯身壹拜。
在他身後,那些將軍們整齊的行了壹個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