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我只是個粗俗莽撞人

　　只壹個多時辰，陸陸續續從後門悄悄進入高家的人已經有數十位之多。
　　這位高老曾在朝廷為官，做過太子少傅，很有威望。
　　楊競登基之後，這位高老擔心朝廷會有大變，隨即告老還鄉。
　　回到安陽城之後，這裏許多官員都曾是他的門生，這拜門師的地方，就成為許多人彼此結交的好場所。
　　久而久之，回來養老的高峰來在安陽反而更加被人追捧。
　　高峰來看了壹眼余九齡，覺得此人面相著實不算好，看著就不像是什麽實在人。
　　可是他也不敢瞧不起，因為余九齡代表的是寧王。
　　“妳說楚軍無糧？”
　　高峰來問余九齡道：“如何證明？”
　　余九齡道：“我不能證明，有個人可以證明。”
　　高峰來問：“誰？”
　　余九齡笑道：“宇文尚雲。”
　　此話壹出，在座的這些大人物們全都楞了壹下，片刻後有人嗤之以鼻。
　　“妳的意思是，妳代表寧王而來，卻要宇文尚雲來給妳作證他無糧可用？”
　　有人譏諷道：“那不如我們去把宇文尚雲請來這裏，或是妳與我們壹起到宇文尚雲的將軍府中，當面問問反而還顯得好壹些。”
　　余九齡笑道：“可以啊。”
　　他過去拉了那說話的人衣袖：“走走走，咱們現在壹起去！”
　　那人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壹樣，連忙甩開袖子：“妳這人怎麽如此粗俗，好無禮數！”
　　余九齡道：“妳以為我是和妳們這些人來講道理的？”
　　他掃了掃這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物們，冷笑壹聲。
　　“寧王需要妳們幫忙不假，妳們若以為寧王必須靠妳們幫忙，那今日之事不說也罷。”
　　他壹邊掃視壹邊說道：“我不是什麽名門出身，我也沒讀過幾年書，大字都認不全。”
　　“妳們要是覺得我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那便錯了……我找妳們來，其實只壹句話。”
　　余九齡道：“就借用羅境羅將軍壹句話吧……看來這安陽城裏，死的人還不夠多。”
　　說完後余九齡象征性的拱了拱手：“告辭。”
　　說完大步而出。
　　其他人面面相覷，有的人慌，有的人楞，有的人則看余九齡更為輕蔑。
　　但崔闊元卻連忙追了幾步，拉住余九齡道：“余將軍，總是要給人說話的機會，大家心裏不明，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余九齡笑道：“妳以為我是來哄孩子的？乖乖聽話給糖吃，不聽話打屁股。”
　　他呸了壹聲：“我哪有那般性子，哪有那般閑暇。”
　　說完掙脫開崔闊元的手，又往外走。
　　這些人本來的意思也不是真的逼他走，更不是真的看不起他，不然這些人為何要來？
　　這只是他們這些人壹貫的伎倆，壓壹壓余九齡的氣焰，好為自己爭取條件。
　　若壹開始就點頭哈腰的同意了，就顯得低人壹等，再要條件便不好開口。
　　高峰來咳嗽了壹聲後說道：“余將軍，稍安勿躁，既然大家都來了，足以說明大家還是願意聽壹聽寧王有何示下。”
　　余九齡轉身看向高峰來道：“高老，我便說壹句此時我最想說的話，與寧王無關，但也可代表寧王。”
　　他壹字壹句地說道：“今日之事，崔闊元崔先生奔走幫忙，我視崔先生為朋友，城破之後，崔先生家中必得保全，哪怕是家中圈養牲畜，也不會有絲毫損失。”
　　“高老願意出面，召集這些人來，所以在我看來，高老也是願意為寧王效力，城破之後，高老府中上上下下，自會安全無憂。”
　　余九齡再次掃視全場，哼了壹聲：“至於其他人，咱們過幾日再說。”
　　之前被余九齡拉拽之人喊道：“妳這般威脅我們，還想求我們幫忙！”
　　余九齡哈哈大笑：“求妳們？”
　　他看向說話的人：“妳叫什麽名字，敢告訴我嗎？”
　　那人被余九齡的話嚇了壹跳，本想壯著膽子再說幾句什麽，可是張了張嘴，沒敢說。
　　余九齡大步走到此人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問道：“告訴我，妳叫什麽名字。”
　　那人又退後壹步，不看余九齡的眼睛，也不回答。
　　余九齡回身問崔闊元道：“崔先生可願意告知此人姓名？”
　　崔闊元顯然為難起來，下意識的看向高峰來，卻見高峰來不易察覺的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崔闊元立刻就明白了高峰來的意思，總是要有人倒黴，才會讓其他人明白。
　　於是崔闊元回答道：“這位是劉茂繁劉大人。”
　　余九齡抱拳：“多謝。”
　　然後轉頭看向劉茂繁道：“妳知道我出身嗎？我就是壹店小二出身，最是恨妳這樣的富人，我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給妳在寧王面前告狀，當然會添油加醋，說妳挑撥眾人不願配合，還說妳當著我的面就敢痛罵寧王……”
　　余九齡道：“妳是斯文人，讀書人，還是體面人，官大人……我確實是壹個實打實的小人，我今日就把話放在妳面前，城破之日，妳不死全家，算我沒本事。”
　　那叫劉茂繁的人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先是變得發白，然後又憋的通紅。
　　想說些什麽不敢，不說些什麽又被如此羞辱難以忍受，但更怕的是這般小人物出身的家夥，真的就敢做出來。
　　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來壹句：“我沒有！在場諸位都可作證，我何時罵過寧王殿下？！”
　　余九齡再次掃視全場：“妳們誰要給他作證的？”
　　他看壹個人，這人便連忙低頭，再看壹人，那人便連忙扭頭。
　　掃了壹圈，這些體面有身份，滿嘴要有禮數講道理的人，卻都不敢與余九齡對視。
　　這是余九齡從來都沒有過的時刻，他小時候在酒樓做夥計，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壹日，那些瞧不起他的錦衣大人物，會在他的註視下嚇成這樣。
　　氣勢這種東西，壹旦有了，且壓住了別人，那就是壹發不可收拾。
　　余九齡見無人敢接話，回頭看向劉茂繁道：“妳真可憐，沒人願意給妳在寧王面前作證，可是就算有，也沒什麽意義，因為寧王必會信我的，而不信妳們的，妳們見不到寧王，想見寧王就繞不開我。”
　　“我在寧王面前說，高老和崔先生是有功之人，寧王就會知道高老和崔先生的名字，我在寧王面前說劉茂繁該死全家，寧王就會滅妳全家。”
　　他轉身往外走：“我就是個潑皮，我就是個無賴，妳們瞧不起就瞧不起。”
　　“余將軍！”
　　崔闊元知道意思差不多了，連忙拉住余九齡道：“大家都不是這個意思，余將軍總不能斷了大家的生路。”
　　“對對對，他劉茂繁壹人之事，何必牽連我們，我們對余將軍哪敢有絲毫輕視。”
　　“余將軍切勿生氣，有話好好說，咱們都願意聽著。”
　　高峰來故意板著臉說道：“劉大人，妳也是我門生，難道這就是我教妳的禮數？若真如此的話，我也不敢認妳這個門生了。”
　　劉茂繁看向高峰來，眼睛裏都是不可思議。
　　“還不給余將軍道歉？”
　　高峰來道：“若因妳壹人而牽連了大夥兒，妳確實是罪人，非但是諸家的罪人，也是整個安陽的罪人。”
　　崔闊元過去，背對著余九齡，給劉茂繁使了個眼神，然後說道：“余將軍是有大氣量之人，是寧王帳下得力的將軍，妳還不快給余將軍道歉，余將軍自不會跟妳計較。”
　　劉茂繁在心裏罵了壹圈。
　　沒奈何，只好硬著頭皮走到余九齡面前俯身壹拜道：“余將軍請見諒，是我太過無禮，我向余將軍鄭重道歉，還望余將軍海涵……”
　　余九齡道：“不涵。”
　　劉茂繁楞了壹下，擡起頭看向余九齡，心說不涵是個什麽。
　　崔闊元走到劉茂繁背後，擡腳在劉茂繁的腿彎處踢了壹下。
　　劉茂繁順勢就跪在余九齡面前：“余將軍，我已知錯，請求余將軍給我全家老小壹條生路。”
　　余九齡也知道差不多了，咳嗽了壹聲後說道：“功過之事，其實只在壹念之間，劉大人的過錯，只要有功就可抵消，若功勞巨大，我在寧王面前提及，自會有妳的重賞。”
　　劉茂繁只好再叩首：“多謝余將軍，多謝余將軍！”
　　“我有壹個計劃。”
　　余九齡看向眾人道：“若此計成功，諸位都是寧王重得安陽的功臣，保全諸位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高峰來道：“還請余將軍明言示下。”
　　余九齡在心裏狂笑。
　　啊哈哈哈哈哈……老子真牛皮。
　　超級大牛皮。
　　與此同時，楚軍大營。
　　宇文尚雲看向宇文典說道：“妳回去之後，假意答應了那余九齡的話，不要對他有任何約束，他若要回去，妳就安排人護送他回去，如此才顯誠意。”
　　宇文典道：“若唐匹敵真能親自率軍進城，這壹戰便是轉機。”
　　宇文尚雲道：“妳盡快趕回去，莫要讓余九齡猜到妳來找我。”
　　宇文典俯身：“那我現在就回去找他。”
　　宇文尚雲點了點頭：“此戰危急存亡，勝則為以後大業奠定基石，敗……”
　　他看向宇文典道：“妳我皆到窮途末路。”
　　宇文典再次俯身壹拜，他又如何不知這壹戰的關鍵。
　　急匆匆趕回他的將軍府裏，沒有去見余九齡，而是把手下人叫來問了問，余九齡可有什麽動靜。
　　手下人回答說余九齡回去就睡了，還有鼾聲傳出。
　　宇文典心說此人也是真的心大，居然還能睡得安穩。
　　忽然間醒悟過來，如此做作，莫非是故意掩飾什麽？余九齡不該睡的如此安穩。
　　壹念至此，宇文典連忙跑了出去，他帶著人到了余九齡住處，不顧門外寧軍親兵阻攔，壹把將房門推開。
　　床上，余九齡像是嚇了壹跳，猛的坐起來：“宇文將軍，妳這急匆匆的，是來喊我起床撒尿的嗎？”
　　宇文典壹怔，臉色尷尬起來。
　　余九齡從床上下來，光溜溜的，只有壹條褲衩在身。
　　宇文典連忙轉身：“實在是心急，還請余將軍見諒，確實是冒犯了。”
　　余九齡道：“無妨，正好要去尿尿，宇文將軍，壹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