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爹走了

　　天亮，陽光不錯，微風正好，這本該是多美好的壹天。
　　可對於大楚皇帝楊競來說，這壹天只是有多了些糟心的消息，讓他更為煩躁。
　　經過壹夜不停的清點，大理寺的人清點出來的庫存現銀還剩下不到七萬兩。
　　二百八十萬兩大楚如今賴以續命的銀子，就這樣被人家掉包換走了。
　　曾經的大楚，最興盛時候，大楚的戶部銀庫裏，存銀多到數都數不多過來。
　　要數的話，也是數以億計。
　　消息送到禦書房，這位年輕的帝王仿佛壹下子蒼老了三十歲，整個人都蒼老了，讓人看著像是壹位暮年老者。
　　皇帝張了張嘴，或許是想說什麽，可最終連壹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他甚至連發怒都不發怒了，也沒有力氣發怒了。
　　扶著桌子坐下來的那壹刻，看向皇帝的人們，心疼的都想過去扶他壹把。
　　良久之後，皇帝問了壹句：“歸元術去什麽地方了？”
　　“回陛下，大理寺卿去了罪臣姚之洞的家裏，此時應該正在查抄。”
　　回答皇帝的是內侍總管甄小刀，說話的時候，他每壹個字都不敢太大聲。
　　“知道了。”
　　皇帝點了點頭，再次沈默下來。
　　禦書房裏壹下子就安靜了，連眾人呼吸的聲音都顯得大了起來，於是人們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甄小刀在心裏壹個勁兒的祈求上蒼，可千萬不要再來什麽壞消息了，再有什麽壞消息，陛下可能都要撐不住。
　　然而壞消息還是來了。
　　有從英雄大會那邊趕過來的禮部官員，急匆匆的到了禦書房外邊，喘息的聲音連在屋子裏的人都聽到了。
　　“陛下……”
　　甄小刀試著叫了壹聲。
　　眼神有些木然的皇帝擡起頭，看向甄小刀：“什麽事？”
　　“禮部侍郎楊晚，楊大人求進。”
　　皇帝點頭：“叫進吧。”
　　禮部侍郎楊晚連忙進來，俯身跪倒在地：“陛下……”
　　皇帝問：“又是什麽壞消息？”
　　楊晚擡起頭看了皇帝壹眼，又立刻低下頭，聲音微微有些發顫地說道：“昨夜裏，有大理寺的官員連夜在營地那邊抓捕了數十人。”
　　皇帝壹怔。
　　歸元術昨夜裏不是整夜都在戶部銀庫那邊嗎？壹夜沒睡，又趕去了姚之洞家裏查抄，還有時間分派人去英雄大會營地那邊抓人？
　　皇帝問：“抓的都是什麽人？歸元術怎麽沒有上報？”
　　甄小刀也楞了，他俯身回答道：“大理寺卿的人手，沒聽說有分派去營地那邊的，光是銀庫那邊他們的人手都不夠用，又去了姚之洞的家裏……”
　　楊晚也是皇族出身，身上有封爵，所以在皇帝面前，好歹還不至於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他跪在那說道：“臣現在想著，昨夜裏到營地的或許根本就不是大理寺的人。”
　　皇帝微微皺眉：“到底怎麽回事？”
　　於是，楊晚將昨天夜裏英雄大會營地的事詳細說了壹遍。
　　昨天入夜之後不久，有壹隊大理寺的人到了營地，持大理寺卿歸元術的令牌，說是要抓人問案。
　　楊晚當然知道陛下在讓歸元術調查案情，所以根本就沒有懷疑。
　　況且那些人身上的官服，配飾，兵器，甚至腰牌都絕對看不出是假的。
　　這些大理寺的人，進了營地之後就開始按照名單抓人，沒多久就抓了有大幾十人。
　　然後就下令擊鼓，召集所有住在英雄大會營地的人，立刻到校場上集合。
　　數萬人在大街上鬧了壹天，趁亂打砸搶的不計其數，許多人都是才回到營地不久。
　　他們不管情願還是不情願，被召集到了校場上等待，不久之後，大理寺的人就在高臺上當眾審理那些被抓的人。
　　結果楊晚越聽越害怕，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被抓的人在用刑之後很快就有人招供，而且招供的很詳盡。
　　可就是這招供出來的東西，把楊晚嚇得當即就勸說大理寺的人暫時停止審訊。
　　可是大理寺的人完全不給他壹點面子，繼續審問。
　　其中壹個招供的人當眾說出，他是戶部尚書鄭拓海的人，被安排進英雄大會，說是會參加比試，其實都已經內定了他將來會得到什麽職位。
　　這樣的人若是壹個兩個還好，被抓的幾十個，不是鄭拓海安排的，就是宰相姚之洞安排的。
　　他們的供詞幾乎壹模壹樣，因為他們來英雄大會的任務本就壹模壹樣。
　　楊晚本以為大理寺的人到此就會結束，可是沒想到，大理寺的人當場要求那些被抓的人，指認還有誰是他們的同黨。
　　這下可好，當場指認出來的能有壹百多人，其中還有多少沒被指認出來的鬼才知道。
　　這些人，都是朝廷裏的大人物們安排進英雄大會的，而且毫無例外，都已經內定了職位。
　　也就是說，這英雄大會哪裏還有什麽所謂的公平公正可言，不管那些從外地趕來大興城的江湖客有多厲害，比試的時候成績如何，最終他們也都只是能當個兵而已，所有的軍官，都被內定了。
　　這壹下子，營地就炸了。
　　此時已經快到天亮的時候，也是最黑暗的時候。
　　而導致這場面失控的那些大理寺的人，很快就消失不見，好像鬼魅壹樣憑空就沒了。
　　那些憤怒的江湖客綠林客好像蔓延出去的火海，先是壹把火燒了營地，然後湧上街頭，四處打砸。
　　而十三門提督剛剛被殺，巡城兵馬司無人指揮調度，場面無法控制。
　　楊晚連夜趕到了世元宮要求見皇帝，可是到了宮門口，卻因為沒有召見的旨意而不得入內。
　　他好說歹說，守門的人也不給開，說是不敢擔責。
　　好在是等了半個時辰不到，到了開宮門的時間，楊晚這才能進來稟告消息。
　　“陛下，還請迅速調集禁軍平亂，數萬人湧上大街，到處都在打砸，再晚壹些的話，怕是京城裏整個都要亂了。”
　　皇帝聽楊晚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壹絲血色。
　　這英雄大會，還能指望著開？
　　那七八萬人，本該成為皇帝楊競手裏的壹張大牌，會成為壹支軍隊，可是現在卻變成了七八萬的叛軍。
　　這個原本還能勉強保持平靜的都城，壹瞬間就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妳們……妳們是想氣死朕啊！”
　　皇帝壹口血噴出來，人直接就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禦書房裏，壹片驚呼。
　　皇帝突然昏迷不醒，滿屋子的人驚慌失措，而大興城裏這混亂的局面誰來收拾？
　　這個時候人們才驚恐的發現，沒有人能站出來收拾局面。
　　宰相姚之洞，在那七八萬人亂起來之前被查辦，時間似乎掐準了似的。
　　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趙盡忠已經被那些人打死了啊……兵部侍郎蔣千能，已經逃走了啊。
　　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鄭拓海也被那些人打死了啊……還有十三門提督也被他們打死了啊。
　　有能力出面的人，壹下子都沒了。
　　這個時候，連內侍總管甄小刀都反應過來似乎有些不對勁了。
　　可是此時才反應過來又有什麽意義呢？
　　無人主持大局，大興城裏的亂就會持續下去，哪怕最終那些人會在暴亂之後逃離大興城，可大興城豈不是已經被禍害的千瘡百孔。
　　而所謂的英雄大會，徹底變成了壹個鬧劇。
　　禦醫緊急診治之下，皇帝在壹個多時辰之後終於醒了過來。
　　強撐著精神，皇帝下令禁軍立刻出動，維持都城治安，他環顧四周的時候才發現，作為大楚皇帝，他竟是快無人可用了。
　　看到大理寺卿歸元術跪在不遠處，皇帝的眼睛驟然睜大。
　　然而在這壹刻他也明白過來，那些導致如此局面的大理寺的人，不可能是歸元術派去的。
　　有壹只手，在暗中左右了這壹切。
　　把他這位大楚帝王都攥在了手心裏，被人家隨隨便便的拿捏，而那只手的主人，雲淡風輕。
　　“不用跪著了，朕知道與妳無關。”
　　皇帝緩了壹口氣後說道：“妳盡快去處置內亂的事，安撫百姓，恢復秩序……朕現在，朕現在只能靠妳了。”
　　歸元術連忙叩首，然後起身快速離開。
　　而此時此刻，歸元術也已經差不多有兩天兩夜都沒有睡過，看起來臉色都有些灰暗。
　　“惠春秋，妳跟他壹起去。”
　　皇帝又吩咐了壹聲，大內侍衛統領惠春秋連忙答應了，跑出去追上了歸元術。
　　“歸大人。”
　　惠春秋追上來後問：“妳有沒有頭緒？我怎麽感覺所有的事，現在已經可以串聯起來了。”
　　歸元術苦笑壹聲：“我也才醒悟過來，看起來是不相幹的人不相幹的事，可是從壹開始，就有人想把英雄大會毀了……”
　　惠春秋點了點頭：“這個人會是誰呢？”
　　他看向歸元術，歸元術再次苦笑。
　　會是誰？
　　還能是誰呢？
　　這所有的事，都是在那個人來了之後才發生的，而在所有人眼中，那個人只是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
　　也許，此時歸元術站在滿朝文武面前宣布，此事就是曹度所為，滿朝文武都沒有幾個相信歸元術的。
　　甚至還有人會說，歸元術，妳是不是實在查不出來這個人，所以隨便指給那個敗家子？
　　誰又能相信，曹度在暗中籌謀了這壹切，壹步壹步，機關算盡，如同雕刻出來壹件巧奪天工的珍玩，毫無瑕疵。
　　而最讓歸元術無法說出這個名字的原因，是因為他手下的幾個最好的兄弟，都拿過曹度的好處。
　　這案子如果再查下去，真的被他找到了證據證明是曹度所為，那結果是什麽呢？
　　“惠大人。”
　　歸元術看向惠春秋：“我有事要先回大理寺壹趟，妳到禁軍中等我，我稍後就到。”
　　惠春秋點了點頭：“那妳快些，我先去見禁軍將軍。”
　　歸元術應了壹聲，然後重重的吐出壹口氣。
　　他出了世元宮，看到鄭順順趙山影他們四個還在等著，四個人都是壹樣的憔悴。
　　“跟我去壹趟官驛。”
　　歸元術上馬，四個人也都跟著上馬，他們互相看了看，都覺得事情不大對勁。
　　等他們到了官驛的時候，哪裏還能找到李叱他們，官驛已經空了。
　　問官驛的人，回答說小侯爺他們壹早就出門了，說是要去看看熱鬧，所以誰也沒懷疑。
　　張有棟下意識的問了壹句找不找？
　　歸元術嘆道：“此時，大概早就已經出了城門揚長而去了吧，怕是走的時候還會得意的大笑三聲。”
　　他緩步走進李叱住的那間屋子，然後看到桌子上有壹封信。
　　他有些急迫的將信打開，信紙上卻只有短短幾行字。
　　【這些天壹直都在坑妳，我心裏實在是，也沒有什麽過意不去的，並且還很快樂，不過我還記得，答應過給妳換新衣，若妳肯來冀州，廷尉服與將軍甲，妳可任選其壹。】
　　落款……妳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