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對錯分明

　　燕青之坐在藤椅上看著李丟丟練刀，這個小小少年比第壹次見到的時候已經明顯高了壹些，雖然只隔了壹個月而已，可是頓頓吃飽吃好帶來的營養在李丟丟身上立竿見影壹般。
　　對於這個孩子，燕青之越看越喜歡。
　　冀州的天氣，五月已經有些熱，李丟丟右臂上還帶著夾板，可是卻絲毫也不影響他演練刀法，或許有影響他也是咬著牙能忍。
　　住在燕青之這裏已經三四天，李丟丟每天上午和燕青之壹起收拾那個菜園子，每天下午都會準時練刀。
　　因為拳法非壹只手就可練成，所以破陣拳他還沒有去學。
　　李丟丟對於這套刀法越練越喜歡，越練越覺得適合自己，這刀法剛猛霸道，刀刀猶如雷霆霹靂。
　　“歇會吧。”
　　燕青之把水壺遞給李丟丟，李丟丟說了壹聲多謝先生，把扁擔往地上壹戳，接過水壺咕嘟咕嘟的灌了壹氣。
　　“不要貪練。”
　　燕青之道：“習武習於勤自然重要，可妳還小，若是練功過度也會傷了己身，欲速則不達，過猛而易折。”
　　李丟丟嗯了壹聲後說道：“知道了先生。”
　　燕青之道：“若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妳就問。”
　　李丟丟道：“我現在最不清楚的就是晚飯咱們吃什麽？”
　　燕青之覺得壹股氣直沖腦海，有些暈眩……四頁書院放了田假，學生們吃飯的大食堂也跟著放了假，可是教習們吃飯的小食堂還開著。
　　現在每次燕青之去食堂取飯的時候，那些食堂裏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他。
　　他吃飯，正常的碗壹碗飯足矣，李丟丟吃飯，正常的盆，壹盆飯才夠。
　　兩個人對坐吃飯的時候連燕青之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才應該是個孩子，他用碗吃李丟丟用盆吃，光是那白米飯分量就不少了，他還能吃下那麽多菜，也不知道肚子是用什麽做的。
　　也許正是因為李丟丟實在太能吃，所以壹個月才會明顯長高了不少，而且強壯了不少。
　　“吃什麽……”
　　燕青之道：“我現在去食堂，對他們說妳在我這裏修養，他們都不信，他們都覺得我壹定是偷偷養了豬。”
　　李丟丟道：“隨他們怎麽想就是了……再說，養壹頭豬先生帶回來的飯菜也吃不下啊。”
　　燕青之道：“所以他們懷疑我養了壹窩。”
　　李丟丟：“……”
　　燕青之笑了笑說道：“妳告訴我，妳師父養妳的時候妳是怎麽活下來的。”
　　李丟丟道：“我現在都覺得有些奇怪了……”
　　說到他師父，李丟丟問：“先生昨日又去見了我師父，他可是已經踅摸到了宅子？”
　　燕青之道：“還沒有，我之前讓他換了壹家客棧住，條件比之前住的那家稍稍好壹些，但他舍不得住價錢貴的地方，每日所花費的銀錢還是壹樣，只是因為更偏僻了些所以條件稍好，他說宅子的事急不來，不是想買就能馬上買到的。”
　　李丟丟點了點頭道：“師父他沒事就好，宅子的事不急。”
　　燕青之道：“妳師父問妳怎麽壹直都沒有去看他，我說了個謊，說妳因為月考成績很好，院長大人很高興，所以安排妳每日負責書林樓清潔，每日都要打掃，但可以隨意看書，所以不得空。”
　　李丟丟問：“我師父怎麽說？”
　　燕青之道：“妳師父叮囑我說別餓著妳，他怕把書都吃了。”
　　李丟丟：“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是沒說書中自有雞鴨魚肉大肘子啊。”
　　燕青之笑道：“歇會去擦把臉，壹會兒跟我去書林樓壹趟，我見妳除了對武學偏好之外，對兵法戰陣之策也很喜歡，但這些書是禁書，朝廷不準百姓隨意學習，即便是書院裏也只有壹兩冊。”
　　李丟丟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多謝先生。”
　　“妳為何對這些感興趣？”
　　“因為夏侯琢說他明年就要去北疆從軍，他還說，邊軍才是真正的軍人，我師父不準我從軍，可我有些想去……現在多學壹些，日後若真的去了北疆也有用處。”
　　燕青之搖了搖頭：“妳想太多了，縱然妳師父答應妳去北疆從軍，妳真以為妳這出身能有所作為？妳就是壹肚子的兵法謀略，妳也只能是個兵。”
　　燕青之對大楚已經失望透頂。
　　他繼續說道：“妳這樣的人，縱然到了北疆立下戰功，這戰功最終也落不到妳頭上，無數人會想著怎麽截胡。”
　　李丟丟壹怔，這些他想都沒有想過。
　　燕青之道：“若不是天下還有無數大好男兒願意守著這中原江山，守著黎民百姓，守著族之脊梁，以朝廷之糜爛，邊野早就門戶大開了。”
　　他搖了搖頭：“不說這些了。”
　　他起身道：“我去給妳打些水來。”
　　李丟丟聽到這些話呆呆的坐在那，腦袋裏想了很多很多，尤其是燕先生剛剛那句若非天下還有無數大好男兒願意守著這中原江山讓他觸動極大。
　　那些將士們他們守著的是家啊，是尊嚴啊。
　　因為有些失神，他連燕青之說給他去打些水來都沒有聽清楚，不然的話早就起身說他自己去打了。
　　失神了好壹會兒，燕青之打水回來喊了他壹聲他才緩過來，看向燕青之的時候忍不住問了壹句。
　　“先生，那些士兵們，卻被他們稱之為匹夫。”
　　他們指的自然是這大楚朝廷裏穩坐高位的大人物們，他們何曾看得起過那些邊軍？在他們眼裏，那些邊軍士兵就是粗鄙之人，是人下人。
　　燕青之道：“他們才不是匹夫，他們是丈夫，大丈夫。”
　　李丟丟使勁兒點了點頭：“是！”
　　若無他們在邊陲，何來那些大人物們的錦衣玉食觥籌交錯。
　　半個時辰後，書林樓。
　　燕青之和書林樓裏的教習聊天，李丟丟坐在窗邊的座位上看著那兩冊兵書，說是兵書，其實只是壹些歷史典故的合集，其中對壹些戰例稍有提及。
　　即便如此，這樣的書朝廷也會嚴格審查，書院裏保有兩冊已經殊為不易。
　　李丟丟看的如癡如醉，在別人看來那些字只是壹些字，最多這些字演化成了壹個故事，而李丟丟看來，這些字匯成了壹幅壹幅畫面，是動的，而非死板。
　　他看著那些文字，腦海裏就會出現金戈鐵馬的廝殺，他沒有真正的見識過戰場廝殺，所以腦海裏的畫面並不血腥，然而那些戰例他看得很清楚。
　　不只是看人，還看地形，看天氣，看其他的壹切壹切，字裏行間沒有寫明的，他都會自己構想出來。
　　於是壹些別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以少勝多的戰例，在他腦海裏經過壹次壹次的推演後就變得合理起來。
　　他看得忘記了時間，甚至忘記了吃飯。
　　如果不是燕青之過來喊了他壹聲，他都沒有註意到天已經大黑，書林樓的教習都要去休息了。
　　燕青之笑道：“誤了飯，我看妳怎麽辦。”
　　李丟丟嘿嘿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裏壹直都在吃飯，吃的可香了。”
　　說完這句話後肚子裏傳出來咕嚕壹聲，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可是不管肚子的飽。”
　　燕青之道：“此時食堂也已經沒了人，今晚妳和我就壹起挨餓吧，下次肚子咕咕叫就忍忍，這有什麽忍不住的！”
　　他見李丟丟看的格外專註，完全已經進入了另外壹個世界壹樣，不被外界影響，所以他就沒有去打擾李丟丟，讓他沈浸在其中。
　　李丟丟道：“要不然我們把院子裏的菜苗都扒了煮著吃吧。”
　　燕青之道：“菜在人在，菜毀妳亡。”
　　李丟丟：“……”
　　燕青之看了他壹眼，壓低聲音說道：“我現在帶妳過去和薛教習致謝，妳要真誠些，不可敷衍，人家許妳看書到現在，已是破例。”
　　李丟丟點頭道：“弟子知道。”
　　燕青之道：“妳不是壹個不懂感恩的孩子，但有些話我還是要對妳說……所有的對妳好，妳都不可以敷衍謝之，更不要說理所當然的不謝，哪怕只是滴水之恩。”
　　“別人幫了妳，妳以敷衍態度對他，幫妳的人以後連敷衍妳都懶得，只剩下不屑。”
　　李丟丟道：“弟子記住了。”
　　燕青之帶著他去和書林樓的教習致謝，李丟丟鄭重的俯身拜了拜，又聊了幾句後師徒兩個並肩出了書林樓，燕青之走了幾步後肚子咕嚕叫了壹聲，於是略顯尷尬。
　　李丟丟壓低聲音說道：“先生，食堂裏壹定有晾曬保存的湯餅，不如……”
　　燕青之道：“胡說八道！那難道不是竊嗎？”
　　他瞪了李丟丟壹眼：“我是書院教習，我怎麽能做竊取之事……但妳還小，偶有犯錯的話不是不可原諒，妳去偷，我教訓妳壹頓，妳幡然悔悟，善莫大焉。”
　　李丟丟：“……”
　　半個時辰後，燕青之的小院裏，李丟丟看了看臉盆裏煮著的湯餅笑了起來，壹笑，不爭氣的流了些口水。
　　燕青之白了他壹眼：“出息！”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鹵肉說道：“我只是讓妳取壹些湯餅來，妳怎麽還帶回來這麽多肉食！”
　　李丟丟認真道：“先生，我怕壹會兒我幡然悔悟的力度不夠，所以……”
　　燕青之道：“下不為例！”
　　李丟丟嗯了壹聲道：“肯定下不為例。”
　　燕青之嘆了口氣，看著那些鹵肉有些難過地說道：“可憐我半世清名……毀於妳居然都沒有帶回來壹些蒜。”
　　李丟丟：“……”
　　第二天壹早，燕青之帶著李丟丟等在食堂門口，昨夜裏開了許多玩笑，但對與錯皆要分明，這是長眉道人教李丟丟的，也是燕青之教李丟丟的。
　　師徒二人和食堂的師傅們解釋清楚，認真道歉。
　　食堂的師傅們都不覺得這算什麽事，可是卻覺得燕青之和李丟丟過來說壹聲，心裏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