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這裏就是冀州

　　壹支從安陽城來的藥商隊伍，引起了冀州城寧軍的註意，並且很快就把這支商隊帶入城中，暫時留在城門內壹側。
　　商隊的主人，那個看起來大概十七八歲年紀，談吐不俗，舉止溫雅的年輕公子，似乎壹點兒都不覺得意外，也並沒有什麽意見。
　　他手下的那些護衛，看起來卻有些不滿，從這些人的氣質上來看，就能分辨出他們都是善戰之人。
　　眉宇間的淡淡戾氣，已經是有所收斂。
　　在冀州城這樣的地方，寧軍大本營之地，他們還能如此無懼，要麽是對寧軍力量壹無所知，要麽就是格外自信。
　　當值的校尉把車隊仔細檢查了壹遍，並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不放人，有些說不過去。
　　可是輕易放人，又有些不放心。
　　畢竟這隊伍可是從安陽城來的，不得不小心對待。
　　大概壹個時辰後，寧軍對車隊的檢查已經完成，唯壹能追究的便是這些護衛攜帶的兵器。
　　他們身上有安陽府開具的文證，在安陽府那邊行走，攜帶兵器，自然不算違法。
　　可是安陽城的文證，在冀州這邊又沒有什麽效用。
　　最主要的是，這些人身上若只有刀劍之類兵器，寧軍也不會追究。
　　畢竟要保護商隊，不能靠木棒行走江湖。
　　他們帶著的武器，比大楚最精銳的輔兵裝備還要齊全。
　　弓箭，連弩，騎兵盾，長槍，套索，飛爪，這些東西壹應俱全。
　　按照冀州城這邊的規矩，商隊護衛攜帶兵器中，不得包含弓箭和連弩。
　　就在這時候，有壹支隊伍從城內過來，數十名騎兵護送壹輛馬車到了。
　　從馬車上下來壹個人，正是要去衙門的燕先生，走到半路，恰好遇到了往衙門裏報信的士兵。
　　聽聞此事後，燕先生隨即親自過來。
　　“可都查清楚了？”
　　燕先生問。
　　當值校尉如實回答，燕先生點了點頭。
　　他看向那位年輕公子，歉然的笑了笑道：“安陽城有安陽城的規矩，冀州城有冀州城的規矩，還請見諒。”
　　年輕公子看著燕先生身上的官服，臉色微微變了變。
　　他這般雲淡風輕之人，也稍有情緒上的波動，是因為他看得出來這官服款式，與節度使相同。
　　只是去除了大楚朝廷的壹些特定的圖案，但官服品級還是壹眼能看清楚的。
　　所以，到底是冀州城這邊封官混亂，隨意任免，還是說此人確實來頭不小？
　　若因為這進城門的些許小事，都能讓壹位節度使大人親至，這冀州城裏辦事的作風就讓他吃驚了。
　　“大人，不妨事，但有違規之處，皆可按照冀州律法行事。”
　　年輕公子微微俯身回答，然後好奇的問了壹句：“請問大人是？”
　　當值校尉替燕先生回答道：“這是我們冀州節度使燕大人。”
　　年輕公子眼神恍惚了壹下，再次俯身：“拜見燕大人。”
　　“我只是恰巧路過。”
　　燕先生道：“按照冀州城規矩，要暫扣妳們的連弩和弓箭，其他兵器妳們可留下，待妳們出城的時候，再到城門守處領取妳們的東西，所有東西都會有詳細的清單列表，妳們要簽字畫押，城門守會用印，領取的時候雙方核對，若有數目缺失，可到冀州府衙門裏找我。”
　　燕先生說完道：“妳們交接之後便可進城，我還有公務要處置。”
　　說完轉身要走。
　　年輕公子像是終究忍不住的樣子，叫了壹聲。
　　“燕大人請留步，學生有壹事不明，想向大人請教。”
　　燕先生回頭看他：“何事？”
　　年輕公子道：“大人身為節度使，是冀州官員之首，如此些許小事，為何還要勞動大人親自出面。”
　　燕先生笑道：“我剛剛說過，我只是恰巧路過，遇到了要去衙門告知此事的人，所以順便過來處置。”
　　年輕公子道：“可是大人，即便如此，大人完全可以吩咐手下人去安排，找當管此事的主官來過問，諸官各司其職，各有其事，而大人卻屈尊降貴，學生實在是……”
　　燕先生道：“妳們初來冀州，大概對冀州之事並無多少了解。”
　　他轉身回來，看向年輕公子認真的解釋道：“莫說是我，便是寧王殿下恰好遇到此事，也會順便處置。”
　　“諸官各司其職不假，各司其職是為做事有條理，合規矩，分類行事，事半功倍。”
　　“但今日之事，我若自己遇到了都不管，交代下去，再分派人手，逐步核實，那是在浪費時間。”
　　“因為妳們從安陽來，下邊的官員或許又不敢做主，最終還是請示到我這裏，妳們在這城門口最少要等上壹天。”
　　燕先生道：“妳們是合法合理做生意的人，只因為是從安陽來，便要耽擱妳們壹整天的時間，這不是冀州城的待客之道。”
　　燕先生笑著說道：“寧王說過，為民辦事若無效率，那為官者便不合格，以後妳多來往冀州就會知道，冀州這邊官府之內，辦事不會拖延推諉。”
　　燕先生有些淡淡自豪的繼續說道：“剛才我說過，若我不處置，妳口中這些許小事，層層上報，最終到了我這，妳要等上壹天，壹天是寧王規定的極限，冀州府治內的事，遇事不決，壹天之內必須上報到我這裏，我來解決，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壹天應該是不能比我冀州這邊做的更好更快。”
　　他笑問：“我解釋的清楚不清楚？”
　　年輕公子第三次俯身壹拜。
　　第壹次只是微微頷首，算是行禮，第二次是微微俯身，以示尊敬。
　　這壹次，他身子壓的很低，上半身幾乎與地平行。
　　“學生受教了，多謝大人。”
　　燕先生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等燕先生走了之後不久，寧軍暫扣了他們的連弩和弓箭，其他兵器都給他們留下。
　　商隊離開城門附近，朝著城內行進。
　　車隊的護衛首領展離笑了笑道：“這冀州的官員，面子上的事，倒是做的很周全。”
　　坐在馬車裏的年輕公子微微皺眉。
　　“展離，我說過，妳太輕浮，心思不深，又不善於思考，妳卻總是記不住，還愛多說以示自己看的明白，妳的長處不是這些。”
　　年輕公子道：“燕大人是冀州節度使，此事他完全可以不理會，這是其壹，其二，他以節度使大人之尊，有必要向我等行商之人，解釋的如此清楚透徹嗎？”
　　他問展離：“若妳說是面子上的事做的漂亮，那我問妳，大楚官員中，妳可曾見過這樣的人？”
　　展離連忙俯身：“屬下知錯，屬下以後……”
　　年輕公子搖頭：“不要再說什麽以後不犯的話了。”
　　展離面色羞愧。
　　年輕公子緩緩吐出壹口氣。
　　“人都說冀州治下，風氣清善，官知官道，民知民生，軍官不幹民治，文官不觸軍務……”
　　他看著窗外，自言自語似地說道：“來時，我也不信，現在見過燕大人後，信了七八成。”
　　“我壹開始以為傳聞有些過了，現在再看，傳聞可能還說的很不足。”
　　他停頓了壹下後吩咐道：“到客棧住下後，不許任何人生事，嚴加約束。”
　　展離立刻道：“遵命。”
　　年輕公子看向坐在對面的書童，見他臉色暗淡下來，就知道這小家夥在想什麽。
　　“妳大概想著，好不容易到了冀州，卻不許出去轉轉，好生無趣？”
　　墨盒點頭：“好生無趣……”
　　年輕公子道：“到了客棧好好歇著，休息壹天，明天我再帶妳出門轉轉。”
　　墨盒：“唔……”
　　年輕公子嘆道：“妳是個書童啊，卻還要我整天勸慰。”
　　墨盒：“唔……”
　　他們在城門口等待的時候，也有人在等待他們。
　　他們還在半路的時候，提前安排的人已經在冀州城裏找好了客棧。
　　引領著他們到了客棧之後，所有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
　　年輕公子下了車，剛要進門，就有人從後邊跟上來。
　　他問了問才得知，跟上來的人居然是節度使燕大人派來的。
　　燕大人交代說，因為耽擱了他們入城的時間，為了補償，特意來看他們住在什麽地方，送上壹些冀州當地的特產。
　　年輕公子再是雲淡風輕的性子，此時也有些震撼。
　　如此做官，如此行事，何愁冀州不興盛？
　　這樣下去，來往的商賈，哪個不喜歡此地？
　　有些地方，做生意的人去壹次就夠了，平生不會再踏足第二次。
　　可冀州這樣的地方，如此善待商人，凡是來過的，怕都會繼續來。
　　“只短短兩三年，讓冀州城恢復如此之強，甚至已經遠超當初節度使曾淩在的時候。”
　　年輕公子自言自語後，深深的吐出壹口氣。
　　“了不起。”
　　他邁步進了客棧。
　　到了房間，他走到窗口，看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
　　十年前他曾經來過冀州，那時候城中的節度使還是曾淩，做主的還是羽親王楊跡形。
　　那時候他才七八歲，但冀州的風土人情，他大概都記得。
　　隔了十年後再來，感覺所見街景還依稀有些熟悉，但是這裏的風氣已經完全不壹樣。
　　改變壹個地方，這麽快就可以嗎？
　　就在壹年前，他還曾與人說過關於民治的事，當時與他交談的那人，地位很高很高，對於民治的看法，只壹句話……
　　民可愚治，絕不可開化。
　　而在李叱的冀州城，似乎處處可見的是……李叱似乎有意在開化民智。
　　就在這時候，對面壹群挎著書包的孩子們笑鬧著從房子裏出來，猶如壹群歡快的小山羊。
　　可是他們出了門，到了大街上，就整齊的朝著送他們出門的先生俯身行禮。
　　孩子們穿著壹樣的衣服，可這裏又肯定不是官學。
　　“這樣的私塾，在別處可見不到。”
　　他自言自語了壹句。
　　正好小二進來送茶點，他便問了壹句那對面私塾的教書先生是誰。
　　小二笑道，那可不是私塾，那是寧王殿下在冀州城內開辦的三十六家民學堂，凡適齡兒童皆可來此讀書，不收錢。
　　所有的款項，都由冀州府支出。
　　聽到這些話，年輕公子的心裏再壹次震撼了。
　　等小二出去之後，他看向疏通墨盒問道：“這……是賊？”
　　墨盒也不知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