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壹個不留

　　雖然天氣還冷著，可是在正午的陽光的下，坐在院子裏烤著火，寒氣也不可入侵。
　　爐火上放著個鐵架子，架子上放著壹些已經快要烤好的肉，味道散發出來，讓人肚子裏開始發出欲望的叫聲。
　　李叱站在那給烤肉刷醬料，而曹獵則坐在旁邊看著，顯得有幾分慵懶。
　　他問李叱：“妳作為冀州之主，為什麽總喜歡自己動手做飯？”
　　李叱回頭看了他壹眼：“需要我指正妳這話裏的兩處錯誤嗎？”
　　曹獵道：“隨妳意。”
　　李叱道：“其壹，我不僅僅是冀州之主，豫州如今也已經在我治下，其二，我不喜歡做飯，我為什麽要自己做飯妳心裏沒點數？”
　　曹獵訕訕的笑了笑。
　　廚房裏送來的飯菜，著實清淡了些。
　　主要是這段時間曹獵都是這樣用飯，午餐吃的簡單清淡，基本上不見肉沫。
　　李叱看了壹眼上來的飯菜，當時對曹獵說了壹句話。
　　“家裏已經苦成這樣，怎麽不跟我說？”
　　曹獵當時就瞪了李叱壹眼。
　　李叱的第二句話是……
　　“都已經苦成這樣，為什麽還要去外邊打腫臉充胖子，青樓消費不低的。”
　　曹獵問：“妳就是故意來氣我的嗎？”
　　李叱回答：“是的啊。”
　　曹獵無言以對。
　　他感覺此時烤肉已經快能吃了，所以坐在那等著李叱喊他。
　　可卻不見李叱喊他，熟了壹塊李叱就吃壹塊，絲毫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失禮的。
　　曹獵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起身：“妳似乎壹點兒風度都沒有。”
　　李叱道：“何解？”
　　曹獵道：“妳只自己吃？！”
　　李叱像是很驚訝地說道：“妳的飯菜，剛才不都已經送過了嗎？用妳的話說，那是精致的菜品，有肉沒有肉都精致，我這肉烤的粗糙，妳不愛吃。”
　　曹獵道：“做人不能太李叱。”
　　李叱道：“那做人應該如何？”
　　余九齡看了看李叱又看了看曹獵，心說不關我事，他自己烤自己吃，反正架子足夠大。
　　李叱瞪了曹獵壹眼：“想吃就自己動手，像九齡那樣。”
　　曹獵看向余九齡。
　　余九齡看他，然後笑了笑：“不客氣。”
　　曹獵心說不客氣妳個大腦袋。
　　於是，如此懶的他也只好起身自己去烤肉，肚子裏確實有些咕咕叫。
　　畢竟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都已經倒在溫柔鄉裏喝了不少酒。
　　“妳把我弄到冀州來，兩個月，和曹家有關的人，二十壹次要殺妳。”
　　曹獵壹邊烤肉壹邊問李叱道：“妳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李叱反問道：“問題出在我對妳們家生意拿的還不夠多？”
　　曹獵烤肉的動作壹停，他看向李叱，突然就變得認真起來。
　　“我知道妳不喜歡我們這樣出身的人。”
　　曹獵看著李叱的眼睛說話。
　　“妳在冀州這邊的所作所為，沒有壹件事不在證明這壹點。”
　　他問：“就如同江南大寇李兄虎壹樣，妳們那樣出身寒苦的人，只要壹朝得權，就會格外針對我們這樣……”
　　話說到了這，曹獵忽然覺得自己的措辭有些重。
　　妳們那樣的，我們這樣的。
　　這十個字，縱然不算是分出來了遠近親疏，最起碼也分出來了妳我。
　　李叱看著他，依然微笑。
　　曹獵懊惱道：“是……我心裏也會有偏頗，可是妳我不同，妳已經貴為寧王，妳就應該知道做王需要包容接納什麽。”
　　他再次看向李叱：“妳不惜觸怒得罪所有世家豪門，啟用的盡是壹些寒門子弟，妳不覺得自己比我還要偏頗？”
　　李叱點了點頭：“妳說的都對。”
　　曹獵見他態度如此敷衍，越發惱火。
　　“妳就不敢和我爭壹爭嗎？！”
　　曹獵忽然吼了壹聲，聲音很大。
　　李叱伸手，直接在烤的很燙的鐵架子上捏了塊肉，拿起來看了看。
　　“肉可以吃了。”
　　說完後吃掉。
　　曹獵被李叱這種態度，氣的幾乎裂開。
　　“李叱！”
　　曹獵大聲喊道：“妳這樣是只想做壹時之王，還是爭萬世天下？”
　　李叱問：“是肉不好吃嗎？”
　　曹獵因為這句話氣的手都有些發顫。
　　他上前壹步，看著李叱大聲說道：“妳難道算不清楚壹筆賬？天下如曹家者，何止十家百家，若妳能得半數相助，便是數不清的錢糧數不清的後援！”
　　李叱輕輕嘆了口氣。
　　曹獵見李叱的樣子，以為他被自己說的動了，於是繼續說道：“比如我曹家，妳若善待，得豫州諸多名門望族支援，再圖京州，事半功倍！”
　　他看著李叱的眼睛說道：“妳怎麽不想想，難道妳就止步於冀州豫州？妳若率軍進入京州的那壹刻，京州豪門夾道歡迎，這天下就是妳的了！”
　　“得他們承認，妳便是正統！”
　　最後這句話，曹獵說的語氣很重。
　　李叱再次輕輕嘆了口氣。
　　曹獵道：“我知道妳的難處，妳身邊皆是寒苦出身的人，妳自然要做出樣子，凡事以他們為重，但這並不妨礙妳啟用貴族，書上說海納百川……”
　　李叱低頭看著手裏的肉，眼神有些飄忽起來。
　　曹獵連著說了許多，卻還是不見李叱回應，他忍不住追問道：“妳到底怎麽想的，到底能不能給我個答復？”
　　李叱把手裏的肉串放下，看向曹獵道：“妳想知道的是，我現在在想什麽？”
　　曹獵點頭：“對，就是妳現在在想什麽。”
　　李叱回答：“我現在在想的……妳何必擾了我吃肉？我只是來找朋友吃肉的。”
　　說完後擦了擦手：“九齡，咱們走。”
　　余九齡應了壹聲，跟著李叱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他烤好的那些肉串，又快走幾步回去，壹把都抓了，壹邊走壹邊吃。
　　曹獵看著李叱走遠，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什麽。
　　良久之後，鄧摘嶽回來，俯身道：“小侯爺，寧王已經走了。”
　　曹獵嗯了壹聲，伸手抓起來壹把還沒有烤的肉串，放在架子上烤著，笑了笑道：“剛才我的慷慨激昂，有幾分破綻嗎？”
　　鄧摘嶽回答：“沒有。”
　　曹獵又問：“舞兒看呢？”
　　聶羽舞回答：“寧王被小侯爺氣走了，大概只會覺得小侯爺還是因為曹家被壓，而心有不甘。”
　　曹獵嗯了壹聲：“妳們看著沒破綻就好……”
　　他看了看李叱剛才站的位置，有烤好的肉，於是也伸手捏了壹塊，舉在眼前看了看。
　　“是吃肉不好嗎？”
　　他自言自語了壹句。
　　說完後，把肉放進嘴裏咀嚼。
　　聶羽舞走到他身邊，從懷裏取出來壹塊手帕遞給曹獵。
　　曹獵最怕冷，尤其是冬天時候，最不喜歡手裏接過來的東西是冷冰冰的。
　　哪怕是他要用到的手帕，也是在聶羽舞的懷裏暖著。
　　曹獵看了那手帕壹眼，搖頭：“這肉，其實很好吃，奈何他不吃。”
　　“如今他勢大，得豫州，各家大戶上趕著往他嘴裏餵肉吃，他不吃。”
　　曹獵道：“還不是隨便敷衍著分給他幾口，而是端著飯碗追著他餵，他卻嫌棄那肉不好吃……”
　　啐。
　　曹獵把嘴裏咀嚼了壹半的肉啐掉：“肉就是肉，哪有什麽好吃不好吃的，只有想吃不想吃。”
　　鄧摘嶽道：“敲打了他三十二次，他還是不明白。”
　　曹獵道：“那是敲打的還不夠吧。”
　　他招了招手，隨從隨即把那把躺椅給他搬了出來。
　　他在躺椅上躺好，蓋上那張毯子，示意聶羽舞給他烤肉。
　　可是卻發現聶羽舞有些異樣，眼神裏都是驚訝。
　　然後曹獵醒悟過來，這椅子若是別人躺過，這毯子若是別人蓋過，他早就已經扔了。
　　可是現在，他居然沒有絲毫的排斥。
　　於是曹獵自己也驚訝了壹下。
　　所以他苦笑起來，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可不大好。”
　　與此同時，冀州城，東原鏢局。
　　這鏢局已經存在了很久，據說最少也有百十年的時間，之前冀州大亂的時候生意停了，但也堅持了下來。
　　在東原鏢局東家衛東青的書房裏，坐在主位上的卻不是衛東青，而是諸葛無屠。
　　“司座。”
　　衛東青俯身道：“那個張湯確實有點本事，已經查到了雲霧圖。”
　　諸葛無屠皺眉道：“雲霧圖冀州分號，名下掛著的殺手至少有三五百人，其中能在天下排上號的，至少有壹二十人，怎麽……”
　　他擡頭看向衛東青：“殺不了壹個張湯？”
　　衛東青連忙解釋道：“這張湯身邊的護衛極為驍勇，是廷尉軍中精銳，而且暗中似乎還有高手保護，我們的人十幾次動手，皆沒有成功。”
　　“而且此人性子狠厲，越是要殺他，他越是不怕，越是要把想殺他的人都翻出來。”
　　諸葛無屠緩緩吐出壹口氣：“是妳們無能，還是呂無瞞走的時候告訴妳們說，不要真的賣力，留存實力等他回來？”
　　衛東青嚇得臉色大變：“司座，真的沒有這樣的事，呂無瞞逃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來過冀州，也沒有聯絡過我們。”
　　諸葛無屠擺了擺手：“不用解釋，我只看妳們做事的結果。”
　　他起身，在屋子裏來來回回的走動。
　　片刻後他問衛東青：“門主的意思是，呂無瞞和梅無酒背叛山河印，必死無疑，我來，不是來針對寧王李叱，而是來清查此事。”
　　“妳們若是心裏沒有什麽鬼，那就做幾件事讓我看看，我自會分辨。”
　　衛東青連忙俯身：“請司座吩咐。”
　　“壹。”
　　諸葛無屠道：“盡快查出來呂無瞞和梅無酒的去向，查出來之後，想辦法讓廷尉軍的人知道。”
　　“二，張湯必須死，他再挖下去，明裏暗裏的事，就都快被他挖出來了。”
　　“三……”
　　他回頭看向衛東青：“寧王手下最愛錢的是誰，最好色的是誰，看起來弱點最多的是誰，我要盡快知道。”
　　衛東青道：“司座放心，我會盡快把這三件事辦好。”
　　他說到這，停了壹下，有些猶豫地問道：“司座有沒有收到門主密令？”
　　諸葛無屠壹怔：“門主什麽密令？”
　　衛東青道：“我昨日接到門主密令，讓冀州的人全都潛藏起來，不要輕易活動。”
　　“不可能。”
　　諸葛無屠道：“我從門主身邊來，門主為何沒對我說？”
　　衛東青連忙取出來壹封書信遞給諸葛無屠：“昨天有人送來的，放下就走了。”
　　諸葛無屠把書信展開看了看，然後臉色就變了。
　　“門主的意思是……”
　　諸葛無屠忽然間反應過來，心裏震撼，實在沒有想到，門主遠在豫州，卻籌謀如此之深。
　　門主的意思是，讓冀州山河印所有人潛藏不動，不許離開，不許暴露。
　　而這樣做，不是為了保全他們，而是為了讓諸葛無屠下手的時候，壹個都跑不了。
　　所以諸葛無屠才會害怕，因為他才知道，門主的意思是……冀州這邊的所有人，都不要了。
　　他叫諸葛無屠，而門主讓他來，是來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