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壹夜

　　陽光傾斜，照來的霞光蔓過人頭攢動的鬧市，熙熙攘攘間，牽著老驢的身影擠過這片喧鬧的街景，身後還有頂著壹簇黃毛的半大孩子，猴子般東張西望，不時拿過攤間撥浪鼓耍弄，聽到前面傳來壹聲幹咳，趕緊放下，提著袍擺追上。
　　不久，走出太原南門，彤紅的霞光裏，外面官道上還有牽馬等候的青年，壹見到走出城門的身影，連忙翻身下馬，托起寬袖迎上來。
　　“師父。”
　　壹旁，蹦跳跟上來的李元霸瞅見他，擡起手嘿笑道：“屈郎將，妳也在啊。”
　　前者心裏有事，大抵不願與這混世魔王般的孩童多說，目光投去師父。
　　“隨我走走吧。”
　　陸良生按下他的手，師徒兩人拉著韁繩並肩走在道路邊，屈元鳳看著過往車轅激起的煙塵彌漫，忍不住開口：“師父就不能多留幾日，也好讓弟子敬上壹份孝心。”
　　“不了。”
　　陸良生看著前面人來人往，擡手擺了壹下，隨後落去老驢鬃毛，摩挲壹根根堅硬的毛發。
　　“長安還有許多事要做，為師不能久留，妳這份孝心啊，為師心裏明白就行了。”
　　跟著走動的戰馬瞅著同樣瞅來的驢子，有些不安的躁動，屈元鳳松了韁繩讓它遠壹些跟著，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道：“師父，到底出了什麽事？”
　　“……”
　　陸良生沒有急著回答，沈默的看著像脫韁之馬，在路上張開雙臂來回奔跑，上躥下跳的李元霸，走到路旁涼亭時，白須隨著嘴唇張開微微抖動。
　　“妳也知曉萬靈陣，它如今破了壹個口子，被黃帝封在天上的神仙，現在都下來了，為師回去長安，就是想對策，妳也不用擔心，或許半路上我就有辦法了。”
　　跟隨緩行的青年要說不擔心那是假的，他從小被師父收養，關於萬靈陣多少知道壹些，聽師父這麽壹說，頓時想起當年妖星墜空的事。
　　“萬靈陣的口子，是妖星砸破的？”
　　“嗯。”
　　輕嗯了壹聲，陸良生忽然停下腳步，看去身邊的徒弟，“妖星散落九州，眼下天上神仙也跟著托身降世，天下說不得要大亂，就怕到時就是神仙打仗了，妳地處北方，太原又是重鎮，為師私心上來講，不願妳摻和進來，但也知道妳的性子，必然不聽勸，所以，到時事不可為，退來長安！”
　　那邊，屈元鳳也跟著沈默下來，他知道師父平日絕不會這般語氣神態，想來事情到了越發嚴重，才會如此說話，沈默裏，他點了點頭，擡手重重壹拱。
　　“師父放心，元鳳不是直腦筋，若事不可為，立即護送李總管壹家去往長安與師父匯合。”
　　遠處，站在路邊丟石子的李元霸咬著壹根野草偏過頭來，挑了下下巴。
　　“妳罵誰呢？！”
　　“沒說妳！”
　　聽到屈元鳳回了壹句，孩童這才‘哼’了壹聲轉回臉，不耐煩的催促：“快走吧，等會兒天都黑了，我會照顧好師父。”
　　“妳先把自己照顧好再說，師父可用不著妳照顧！”
　　突然變成師兄弟的兩人妳壹言我壹語，相隔十多步之遙鬥起嘴來，陸良生臉上綻出微笑，擡了下手，讓兩人停下話語，隨後讓屈元鳳回城。
　　“天色也不早了，元鳳回去吧，不用再送了。”
　　“我再……送送師父……再走壹段。”
　　青年臉上多有不舍。
　　陸良生點點頭，仍由他跟著又走了兩裏，天色漸漸昏暗，那邊隨行的屈元鳳這才停下腳步，看著前方牽驢離開的背影，往後再見又不知哪年哪月了，吸了口氣，嘭的跪去地上，重重拱起手作去壹揖，頭重重磕去地上，細石都粘在了額頭。
　　“師父，保重！”
　　牽驢的身影側過臉來，蒼老的臉上露出慈祥，揮了下手。
　　“元鳳，回去吧。”
　　屈元鳳擡起頭來，望著前方師父的身影牽著老驢，與蹦跳亂跑的小師弟漸漸消失在霞光之中，才慢慢從地上起來，牽過戰馬嘆息了壹聲，走回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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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落去山頭，霞光劃過林野照下最後壹抹光亮，延綿起伏的太行山脈，林間變得昏暗，偶爾傳來幾聲夜狐嘶鳴，夾雜在清脆的銅鈴聲裏。
　　陸良生牽著老驢走過盤旋山麓的泥路，擡頭看了眼上方交錯的樹枝間隙後方，夜空點綴出了壹顆顆星辰，便走到路邊，叫來還壹直興奮的李元霸。
　　“去找些柴禾，今夜就在此間歇息。”
　　“找柴？”
　　李元霸從未做過這些，摸著腦袋走去山道下方的林子裏，瞅著周圍壹顆顆茂密的大樹，陷入沈思。
　　路邊，書架降到地上，蛤蟆道人走出小門，渾渾噩噩的坐去壹塊石頭，目光有些呆滯盯著地面，便不動了，想來還未從之前看到的畫面緩過神來。
　　“公子，蛤蟆師父怎麽了？”
　　紅憐飄出畫軸，降到壹旁，蔥白的指尖放去蛤蟆頭頂，以為哪裏不舒服，輕柔的幫著揉捏，令得蛤蟆道人微微顫抖，豆大的蟾眼都在向上翻，雙腿跟著壹抽壹抽。
　　“遇上托身降世的壹個神仙。”
　　陸良生將事情簡單的跟女子說了壹遍，畢竟跟隨自己許多年了，沒有什麽不可說的，順道也提起李元霸。
　　“公子又收徒了？他在哪裏？”紅憐垂下手，張頭望去周圍時，遠處的林子忽然傳來‘嘩’的動靜，片刻，壹道矮小的人影拖著壹顆大樹從林間唰的沖出，雙手還拖著壹顆壹人粗細的大樹興奮的跑來這邊。
　　“師父，夠不夠燒？”
　　轟的壹聲，還帶著泥塊的大樹丟去地上，地面都震了壹下，李元霸臉上露在興奮，看到壹旁坐著的紅裙女子，還有壹個穿著衣裳的蛤蟆，更加驚奇。
　　“咦，怎麽還有壹只這麽大的蛤……”
　　伸手就要抓去，被陸良生壹手拍開，“不得無禮，這是妳師公。”
　　李元霸“啊？！”了壹聲，向後退出半步，目光疑惑的看著半瞇著眼，腦袋壹點壹啄的大蛤蟆，腦袋僵硬的轉去女子那邊，遲疑了壹下：“那……這是師娘？”
　　那邊，原本面露輕笑的紅憐，笑容更盛，瞥去壹旁的陸良生，“公子，他哪裏說的莽撞，不是挺聰明的嗎？”
　　“我本來就不笨啊？！”
　　李元霸叉起腰叫了起來，他最厭別人拿他與其余兩個兄長比較，而且，他本就不笨，只是莽撞好動，不太願意動腦筋罷了。
　　呆坐的蛤蟆猛地擡起臉，瞪圓眼眶，回過神來左右看看。
　　“吃飯了？”
　　令得陸良生、紅憐笑的更加大聲，不久，劈開的樹木被法火點燃，溫暖的火光驅走了山間濕寒，用畫軸顯出壹桌精美飯食，在李元霸驚呼小叫裏吃過晚飯，隨即也教導起這孩子壹些德性上的學問，有時也會問起需要什麽兵器。
　　“當然是錘！砸人實在太爽了！”
　　火光搖曳，照著孩童興奮的臉孔，李元霸盤坐地上奮力比劃出自己想要的兵器，“最好越大越圓，要重的，就是掄起來能把人打飛的那種……”
　　夜色在興奮的話語裏漸漸過去，遠方的東方泛起金輪，推著黑暗邊沿籠罩過來，清晨的鳥鳴聲裏，陸良生叫醒抱著樹桿還流口水的李元霸起來，收拾行裝，穿過這片林野、遠方延綿的山麓，熱鬧的去往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