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拱火、護短

　　海面卷起大浪在遠方化作壹條白線洶湧席卷而來，沖起海船殘骸、人的屍體在水裏翻滾，這是所有人來不及反應過來的壹幕。
　　轟啪——
　　水浪沖刷的巨響，拱著停留海面的幾艘戰船，那是人絕望的嘶喊裏，上面的士兵連帶船身壹起被大浪推去海岸，撞在碼頭、礁石、山壁，斷裂的桅桿、粉碎的船舷木板，四處飛濺，甩出的人硬生生砸在海崖山壁上、附近觀望臺上，滾出長長壹串腥紅。
　　轟隆隆……海水拍擊的巨響還在延綿，停靠渡橋的壹艘艘船只掀翻沈沒，扛著塞壬跑去海港高處的桑德斯回頭望去壹眼，與他同船逃命的烏卡被卷進大浪裏，隨後，只剩下壹只鞋子被海水送回岸邊……
　　“願神保佑妳，烏卡，妳們的那份，我會替妳們好好用的。”
　　說完，壹轉身就往上方有雙頭鷹旗幟的看臺狂奔，擠開的壹道道目瞪口呆的百姓時，飛濺的海水落到他們臉上，不管反應的過來還是沒反應過來，尖叫出聲，瘋狂的擁擠著朝後方湧去，推搡裏，有人被擠倒下去發出慘呼，然而沒人停下來，壹雙雙腳從他身上踩過，慘叫的聲音也在片刻淹沒在混亂的聲潮下。
　　“快跑，海裏還有神怪！”
　　“是那個法光的東西招出來的，我看見了！”
　　“看見有什麽，快逃命啊！”
　　“陛下還在，陛下還沒跑……”
　　那方高臺，福卡斯壓著劍柄，直直的看著揮舞拳頭揮砸戰船的海中巨人，顫抖的挪動身子，咬著牙擠出聲音：“讓……”
　　話語剛出口，下方有人沖到看臺近前：“陛下，白珍珠號上的桑德斯帶海妖回來了。”
　　“讓他滾，帶著他還有他那該死的海妖，滾！！”
　　福卡斯幾乎咆哮出來，沿著看臺來回走上兩步，忽然叫住轉身離開的傳令兵，“回來……把他帶過來，還有那只塞壬！”
　　旋即，讓那嗓門大的侍衛穩定四周逃竄奔湧的君士坦丁百姓，“告訴他們，只有解決了災禍的源頭，混亂很快就會過去！”
　　那侍衛點頭行禮，隨後朝扯開嗓子轉述皇帝的話語，這片刻間，桑德斯扛著那條塞壬被士兵護送到臺下，人魚也被帶上了看臺，呈到福卡斯面前。
　　“妳真是壹個美麗的海中精靈。”
　　這片土地上的人，從小聽著父輩們口中的神話故事長大，見到壹條活生生的海中半人半魚放在面前，皇帝忍不住伸手觸摸過她身上肌膚，指尖輕柔的劃到魚身，撫摸著密密麻麻的鱗片。
　　“……沒有今天這樣的事，我是舍不得殺妳，但是妳必須要死，妳不似，那個巨人會摧毀整個君士坦丁，毀掉我得來的皇位。”
　　大抵以為那巨人是為了塞壬而來，或者是塞壬召喚出來的，只要對方壹死，海水組成的巨人就會消失，而他也會成為拯救拜占庭的英雄皇帝，斬殺神怪的皇帝！
　　福卡斯可惜的收回手時，忽然壹把抓住鮫人的頭發，作為軍伍出身，力氣極大，將她提了起來，面向去大海，聲音高亢而威嚴。
　　“我的子民們，看看吧，這就是海妖塞壬，船難的災禍源頭，也是今日殺害白珍珠號英雄的兇手！作為妳們的皇帝，我將親手斬下她的頭顱，請示神明，讓我們眼前的巨人徹底消失——”
　　手中的鮫人，好似聽懂了這番話，臉上淌下淚漬化作珍珠壹顆顆的墜下來，使勁的晃著頭，聲音悲鳴的哀求。
　　四周混亂的聲潮之中，蜂擁跑去高處的君士坦丁百姓漸漸停下腳步，紛紛回頭看向看臺的皇帝，以及被皇帝提在手中痛苦掙紮，擺動魚尾的那條塞壬，痛苦的臉上，發出不是人類的嘶鳴。
　　‘鏘！’
　　有著鑲嵌寶石的十字劍柄拖著金屬獨有的低吟拉出劍鞘，福卡斯拔出寶劍，擎在手中高舉過頭頂。
　　“為了拜占庭，為了神明——”
　　高亢的話語響徹，在風裏飄遠。
　　……
　　海峽另壹邊，蛤蟆道人吐出煙嘴，從石頭上跳下來，看著對面遠方的海港，偏頭望去身旁的徒弟。
　　“良生，那蠻夷皇帝，好像在挑釁妳，看看，還把劍都舉起來了！”
　　後面四個書生齊齊點頭，附和：“蟾大仙說的事啊。”
　　“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家國師！”“哎哎，他手裏拽著的，是不是那只小人魚，不會是要砍頭吧。”
　　“蠻夷爾敢！！”趙儻捏進拳頭站起來吼了壹聲。
　　那邊，壹直沈默的陸良生，終於有了壹絲話語出口。
　　“師父，還有妳們四個，在這裏等我。”
　　說完，拂袖轉身，跳去老驢背上，書架啪的壹聲自行脫落，掉去地面，心疼的蛤蟆道人連忙跑過去，查看小衣櫃有沒有摔壞。
　　“不知道輕點啊！”
　　回頭，海崖邊上已經沒有了徒弟，還有老驢的身影。
　　君士坦丁下方海港，撲騰的大浪漸漸平息，逃竄的壹道道身影在皇帝拔出寶劍慢慢都停了下來。
　　在那聲‘為了神明……’振奮人心的嘶吼裏，高舉的劍鋒劃過壹道冷芒，唰的斬了下去，然而，下壹秒，所有人青冥的視線之中，青白的光芒唰的從天空斜斜飛下，就聽呯的金屬聲響，待到眾人視線恢復，就見那高臺上，皇帝手中已經空蕩蕩，那柄寶劍釘在皇座沒入半寸進去，只能看見尾端壹截還留在上面。
　　‘嗡嗡~~’
　　半截劍身、劍柄余力不息的顫抖著，福卡斯轉回視線，忍著手上火辣辣的疼痛，慢慢轉過頭來，只見壹頭從未見過的怪獸立在面前。
　　獅子的鬃毛、鹿的犄角、龍的腦袋，渾身冒著電光，是說不出的震懾。
　　優雅矯健的身軀壹側，還有壹個希臘人站在那，福卡斯捏緊的拳頭，都滲出壹層汗，半句聲音啞在喉嚨裏，怎麽也發不出。
　　下方、臺上的士兵侍衛想要靠近，冒著電光的麟獸偏過頭顱，咧開長吻露出獠牙低吼壹聲，掀起風雷，嚇得原本靠近的侍衛壹個不穩向後栽倒，拖著“啊——”的慘叫，落去臺子下面。
　　慘叫聲戛然而止，陸良生看也不看掉下去的身影，目光簡單的瞥去那邊的拜占庭皇帝壹眼，就那麽從對方面前過去，走動間，人魚身上捆縛的繩索壹壹崩斷，脫困的鮫人哇的壹聲，撲去書生懷裏，像是受到驚嚇、委屈的孩子大哭起來。
　　“沒事了，我帶妳來的，我就帶妳回家。”
　　陸良生輕輕拍拍她光潔的後背，溫熱的手掌摸到幾道深深的鞭痕時，溫和的神色漸漸沈了下來。
　　語氣依舊溫和，輕聲道：“誰打的妳？”
　　他心通帶著陸良生的話語傳進鮫人心裏，趴在書生肩頭的人魚安穩下來，聽到這聲，略帶有哽咽的聲音，隨著手指去臺下，壹個下巴滿是胡須的男人，頓時變得激動，連著蹼的手指不停的比劃，點著伸手的部位，撅著嘴像是在告訴陸良生，對方是怎麽打她的。
　　“嘰！嘰嘰！！啊噗！劈！啪！”
　　陸良生揉著激動比劃的人魚腦袋，起身走到高臺邊沿，看著下面那盯著麟獸還未反應過來的男人，擡起寬袖，手指壹勾，壹縷清氣飄出，將對方纏裹拔地而起。
　　這時才反應過來的男人，在半空上手腳掙紮，朝著下面的士兵求救，然而，升到與看臺平齊時，發現那麟獸旁邊還有壹個人，以及抱著他大腿的塞壬。
　　看對方親昵的模樣，桑德斯喉結滾動，‘咕’的咽下壹口口水。
　　“我……”
　　陸良生只是看著他，目光只是短暫的停留了壹下，壹揮手，遠遠扔去了大海，海面上巨大的身影轉過身來，揮開手臂，手掌照著飛來的人影轟然扇了過去。
　　嘭！
　　遠遠的天空上，壹團血霧爆開，幾片模糊的血肉、內臟倒飛回來，啪嘰砸在看臺，落在皇帝腳前。
　　站在原地的福卡斯嘴唇微微的發抖，跟著身子也抖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