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勸言

　　大紅燈籠在夜風裏輕搖，搖晃的光芒內，陸良生與道人壹起出了張府的院門，並肩走在深夜街道。
　　梆梆……
　　汪汪汪……
　　安靜的街巷，遠遠的打更的聲響、犬吠傳來，陸良生看著星月已沒入雲層，想起剛剛張府的壹幕，嘆口氣。
　　“那狐妖就算分壹半壽命給張廉誠填補身體，他也沒有修行的體質，狐妖修為往後壹散……怕也只能多活幾年而已。”
　　孫迎仙幹笑兩聲，說道：“那是他咎由自取。”便安靜下來。
　　道人目光直直的看著前面街道，過得壹陣才重新開口。
　　“若是剛剛那叫胭脂的狐妖不站出來，妳會不會真折損自己修為？”
　　“就知道妳要這麽問。”
　　陸良生笑了笑，也望著前面，負著雙手，走的很輕：“……其實我也不清楚會不會那樣做，壹開始是想激那狐妖的，既然她敢冒風險來周府求救，應是有情有義的……”
　　風吹過街道，兩鬢垂在肩上的長發被吹的輕搖。
　　書生話語平緩，搖了搖頭。
　　“……可如果不站出來，或許我也會救那張廉誠的，若是不知道這事還好，可人就擺在面前，而無動於衷，良心上有些過不去。”
　　壹旁，孫迎仙使勁搓了搓臉，偏頭看他。
　　“果然，妳師父說的沒錯，妳就是壹個爛好人，不過……”
　　道人伸手勾住書生肩膀，嘿嘿笑出聲：“不過倒是值得深交。”
　　兩人勾肩搭背，邊走邊聊，不時爆發出大笑，很快走過了張府外的長街，犬吠聲沒停過，依舊在城池的遠方狂吠。
　　踏……
　　踏踏踏……
　　陸良生皺了皺眉，停下說話的聲音，看去前面的街道，馬蹄聲伴隨壹道騎馬的身影沖過道間薄薄的霧氣。
　　“看樣子左捕頭是，追擊那兩只狐妖回來了，不知有沒有斬獲。”
　　“沒有妖氣，看來沒弄死那兩只狐貍。”
　　話語裏，孫迎仙拿出壹張符紙丟去半空，轟的燃起火焰，照亮了來人。
　　果然，騎馬過來的正是左正陽，壹勒韁繩駐馬停下，他看著面前兩人，拱手：“左某看來錯過除妖的好戲。”
　　四把長刀搖晃間，左捕頭翻身下來，牽著馬匹與陸良生兩人壹起並肩而行，將手裏的那條狐貍尾巴搖了搖。
　　“只來得及斬下壹條尾巴，那兩只狐妖倒是跑得快，普通馬匹根本追不上。”
　　靠街邊的道人朝地上呸了壹口。
　　“廢話，妳以為是本道那麽好追，讓妳騎馬追壹個山頭？”
　　還記著那件事……陸良生忍不住笑起來，走過壹個岔口，遠遠近近還有人聲，深夜小攤還在另壹條街上擺著，蒸汽騰騰，香味傳來。
　　“左捕頭，不如壹起吃宵夜吧。”
　　左正陽摸了摸肚子：“確實有些餓了。”隨即，做了壹個請的手勢。
　　三人來到其中壹家面攤，此間吃宵夜的大有人在，幾張矮凳小桌坐的差不多了，三人撿了角落坐下。
　　擺攤的是個老頭，忙著撈鍋裏的面條，偏臉看過去。
　　“三位，老漢這裏只有面食……哎喲，這不是總捕大人嗎？還是老樣子？”
　　左正陽點頭回應，“也好！”
　　轉回來，看到旁邊的書生和道士目光，笑道：“有時辦案至深夜，多少都會出來吃點東西，否則難以入眠，這家來過幾次，自然就熟悉，對了，這家面條加蔥油餅，吃起來味道不錯，推薦妳倆試試。”
　　“行，那就跟妳壹樣！”孫迎仙倒是不客氣，便是朝那老漢招了招手。
　　陸良生沒有什麽挑剔的，就要了壹碗素面，不過卻是多煮了兩碗，準備臨走時帶走。
　　大庭廣眾之下，三人也不會大聲聊起狐妖之事，不過說到陸良生差點損失修為救那張廉誠，左正陽也覺得不妥。
　　“生死有命，何況是他自己造成的，妳又何必攬在身上，再則，這天下多少人，妳救得完嗎？”
　　那邊，老漢端了面過來，放到桌上。
　　“三位慢用。”
　　待老漢走遠，陸良生拿起筷子，挑壹簇面吹了吹熱氣。
　　“所以我才想考舉，救人嘛，壹個是救，萬個也是救。”
　　呼嚕嚕將面條吸進嘴裏，左正陽哈了壹口氣，對著書生搖了搖腦袋。
　　“妳怕是想當聖人……聖賢書別看太多，腦子會壞掉的！”
　　孫迎仙也擡起臉來，附和的點頭。
　　“這次我站左捕頭這邊，妳那恩師是有學問，壹肚子的大道理，要是人人都如他那般，沒惡人也沒好人，這世間豈不是變壹張白紙？”
　　“恩師所教不過壹些做人道理，談不上妳說的那般誇張。”
　　陸良生並不生氣，他也知曉自己的性格，這些年裏讀書熏陶，越發溫和，不過也並不是壞事，至少他是滿意的。
　　至於考舉做官，也是希望將來治理壹方，能讓人更多的窮苦人家能像陸家村那樣，壹年比壹年富足，不用過那種饑壹頓飽壹頓的日子。
　　不久，吃完宵夜，結賬時，那老漢死活不收他三人面錢，左正陽也不讓陸良生付。
　　“爭什麽，等會兒我結賬，拿上打包的兩碗面趕緊回去，不然路上面都涼了。”
　　“那行。”
　　陸良生也不再爭了，提上用油布包好的兩碗面，虛拱了下手，與道人轉去周府的街道。
　　兩人前腳剛走，左正陽掏出錢袋子，裏面零零碎碎的也不多。
　　“陳老漢，五碗面，多少？”
　　“算了，算了，上次總捕還幫過老漢，這次就不用……”
　　那老漢說到這裏，忽然‘咦’了壹聲，飛快從湯鍋邊拿起壹塊碎銀，摩挲了下，看去對面的捕頭。
　　“壹兩啊，總捕，會不會妳兩朋友……”
　　他看去剛剛離開的兩人，連忙小跑出攤位，視野前方，街道上兩個鬼影都看不到。
　　“……這這這……”
　　陳老漢捏著碎銀哆哆嗦嗦的轉過頭來，壹連接幾聲都說不出話來，指著空無壹人的方向，花白的胡須抖動的厲害。
　　“總捕……妳那兩朋友……是人是鬼……”
　　“自然是人。”
　　左正陽翻身上馬，朝陳老漢挑挑下巴：“既然給錢了，妳就收好，最好別用，說不定，還能避邪驅鬼。”
　　等老漢回過神來，還想問，左正陽已經促馬離開。
　　還能驅邪？
　　哎喲……那兩位就是高人了。
　　陳老漢，連忙朝空蕩蕩的長街，雙手合著銀子躬身揖了壹禮。
　　……
　　周府燈火依舊。
　　陸良生用縮地成寸的法術回來時，府內安靜的難以聽到人聲，蟲鳴時有時無的在草叢間傳來。
　　側院的燈光還亮著，紅憐坐在門口等著他回來。
　　“公子，怎的只有妳壹人回來？”
　　“孫迎仙他說他翻墻快壹些，怎麽，他還比我慢？”書生將手裏的面食放到書桌上，扯開上面的油布紙。
　　“給，嘗嘗鮮，味道還不錯。”
　　聶紅憐壓著下腹，俯身過去，朝著升起的熱氣的湯面，輕輕吸了壹口，面食的顏色漸漸褪了去，微張的紅唇，勾出笑容，看向書生。
　　“比香燭，香好多。”
　　“那往後，我吃什麽，都給妳留壹份。”陸良生也笑起來，將另壹碗的油布紙撕開，目光掃過周圍。
　　“我師父呢？”
　　這時，床底下，蛤蟆道人探了探臉，神色肅穆：“尋為師何事？”
　　“我給師父帶了壹碗面……”
　　不等陸良生說完，蛤蟆道人肚子咕嚕嚕又是壹陣響，連滾帶爬的從床底鉆出，沖去外面，好壹陣才回來。
　　與此同時。
　　屋外，有人從院墻降下來，然後……傳來壹聲孫迎仙的怒罵。
　　“誰他娘拉的屎……”
　　坐在碗邊咀嚼面條的蛤蟆道人，壹臉雲淡風輕。
　　壹旁，聶紅憐捂著嘴輕笑，湊近書生，小聲道：
　　“蛤蟆師父，不知道吃了什麽，壹直鬧肚子。”
　　道人又蹦又跳的過來檐下，罵罵咧咧的在坐在地上擦鞋，然後進去，與蛤蟆大聲理論，陸良生趕緊上前笑勸。
　　燈火暖黃，映著人的、短小的影子落在窗欞，投去院中。
　　不大的側院，是熱鬧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