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圓以成規

　　不知誰喊了壹聲，頓時周圍壹片嘩然。
　　數十道視線望去，村口牌坊下青氣纏繞，泛起了光芒，向下褪去的剎那，露出繩子，壹對大紅燈籠高高掛在那裏。
　　青光閃爍，壹條彩綢繞著寫有‘陸家村’三字的門匾壹圈朝著兩邊延伸，在牌坊兩側垂下來。緊挨村口的人家屋檐邊緣，紅綢延伸在半空交織，露出了喜慶。
　　青氣飛旋，飛去籬笆小院，籬笆院墻枯萎的牽牛花壹片片的搖晃，慢慢抽出嫩綠，含苞的花朵擡起來，壹點點的綻放開，芳香宜人。
　　院門口，壹點壹點露出兩幅工整的‘囍’字，院裏忙活的人驚嘆裏，壹扇扇門窗都映出了喜色。
　　壹時間整個陸家村到小院都浸在喜慶的紅色裏，夜色降下，懸在村中壹棟棟房屋檐下的燈籠，壹盞接著壹盞的亮起燭火，映紅了村道、小院閣樓。
　　二樓上，有響亮的鼾聲從房裏傳出，孫迎仙側臥在榻上翻來覆去，猛地又坐起來，拿腳蹬了壹下亮著肚皮的豬剛鬣，後者撓了撓黝黑大臉，翻了壹下身，打呼才有所收斂。
　　外面燈籠照出的紅光透過窗欞進來，落在八字胡的臉上，道人翻出那幾張黃符，沈默的看了許久，窸窸窣窣壹陣，放了回去，隨即起身下床。
　　吱嘎壹聲打開窗戶，身形唰的壹下鉆了出去，不久，桌上的油燈搖曳，閃了壹閃，身影又從外面回來，倒去床上。
　　孫迎仙雙手枕在腦後，眼睛壹眨不眨的看著窗欞外的火紅燭火，壹直到窗外天色漸漸轉為青冥。
　　哦哦哦……哦噢喔~~
　　汪汪！！
　　雞鳴犬吠聲裏，村裏漸漸人聲喧嘩，壹連串敲鑼打鼓的響個不停，來到院外。
　　豬剛鬣從地鋪上坐起來，看著已經在換了身行頭的道人打了壹個哈欠，咂咂嘴。
　　“妳倒是起的夠早啊。”
　　那邊，道人嗯了壹聲，從衣櫃裏翻出壹身嶄新的深藍色道袍，展開抖了兩下穿去身上。
　　“這是我師父還在時去山下集市給本道做的，老豬，妳看現在穿上是否還合身？”
　　“嗯嗯。”
　　豬剛鬣往嘴裏塞了幾個餅子，點點頭，也跟著翻出壹件新衣穿上，催促著道人趕緊下去。
　　“迎親的隊伍都來了，還擱這人臭美的，快跟俺下去，這倒是頭壹次見識人間成親。”
　　壹人壹妖下了閣樓，走到院中水缸壹邊洗漱，壹邊朝對面的屋子大喊：“新郎官兒時辰到了！”
　　屋裏，壹夜未睡的陸良生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招來掛在衣架上的新浪袍穿上，吹滅桌上的油燈，此時天色還有些昏暗，但並不妨礙看清東西。
　　推門出去，院裏父母、妹妹早就起來了，升火煮飯，給院子外的陸盼八人，還有壹幫村裏大漢端去。
　　見到陸良生才出來，不免催促壹番。
　　“都什麽時辰了，還耽擱！”
　　“總得讓我洗漱完吧。”
　　陸良生壹邊洗臉壹邊說道，吐出口中水漬，這才喚來披了大紅花的老驢，原本是找另壹匹白馬的，結果剛牽到院裏，就被老驢壹蹄給踹的崩尿了。
　　吖兒哼兒~~
　　老驢興奮的踏著蹄子，仰著驢頭跑了出來，站到隊伍前頭，提醒書生騎它！
　　“好端端的高頭大馬不騎……這驢就是被妳爺倆慣壞的。”
　　李金花瞪了陸老石壹眼，後者偏過頭，跟在婦人身後，將壹碗稀粥遞給陸慶：“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慣的，再說這驢壹直都良生在管。”
　　婦人目光壹橫，陸老石連忙閉嘴，收拾妥當的陸良生帶著道人還有豬剛鬣出來，臉上笑起來。
　　“老驢有靈性了，它想幹什麽就讓它幹什麽，高頭大馬，我還騎不慣呢，妳說是吧？”
　　拍去驢頭，便是跳了上去坐好。
　　老驢咧開唇口，噴著粗氣嘶鳴幾聲，甩著鬃毛，像是回應壹樣，邁開蹄子慢騰騰的往前走了出去。
　　“走咯！”
　　陸盼在後頭扯開嗓門大吼壹聲，迎親的隊伍禮將碗筷往地上壹擱，紛紛拿起嗩吶、鑼鼓吹奏起來。
　　沿著陸家村向北的小路，穿去北村，壹路上走的很慢，畢竟迎親這種事，自然要讓周圍人家都知曉，二來也要按照習俗，讓路過地方，觀禮的人也沾沾喜氣。
　　嘀嘀咣咣壹路，引得兩村的人都出門來看，小孩子學著大人吹湊的模樣，壹搖壹晃，嘻嘻哈哈跟在後面嬉鬧。
　　辰時二刻。
　　熱熱鬧鬧迎親的隊伍上了半山腰，在紅憐廟外停下，村裏壹個婦人臨時扮了媒婆，帶著陸良生壹路進了廟裏，將蓋著紅蓋頭的新娘牽著，交到陸良生手裏，說了些吉祥的話，送到外面，扶著新娘上了備好的花轎，便是壹路吹吹打打從山道那邊繞回村裏。
　　此時陸家村中，滿滿當當站滿了人，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迎親的隊伍回來，頓時熱鬧喧嘩。
　　“回來了回來了！”“新娘子肯定打扮的極美！”
　　“嘀嘀咕咕，那也沒妳的份兒！”
　　“說說還不行啊？”
　　“別說了，快跟幫廚的說，可以熱鍋煮菜了！”
　　等吹吹打打的隊伍進來，稍閑的村人相互簇擁著跟著花轎擠到籬笆小院，看著新娘子在媒人攙扶下掀簾出來，壹個個還未成婚的村中少年跟著起哄。
　　“都閉嘴！”
　　老太公揮著梨木杖呵斥他們幾句，然後被陸喜扶著，壹轉身老臉便笑吟吟的進去，坐到堂屋門口旁邊，讓李金花夫妻倆過來，絮絮叨叨的叮囑壹些話。
　　“當了公婆，跟以往不壹樣了，別把媳婦當外人！”
　　“……但也不能太向著，寵壞了，吃虧的就是妳兒，也禍害妳壹家。”
　　“所以，該罵的，還是要罵，該說的，壹句也不能落下，可也不能讓姑娘平白受委屈。”
　　老人說的很慢，每壹句話都要歇會兒，壹旁的陸盼急的搓著手，跨步過來。
　　“時辰別耽擱了，拜堂吧！”
　　“啊？我說了很久了？”陸太公看了看外面，壹幫人都盯著他，缺牙的嘴咧開，笑的臉上皺紋更皺了，顫顫巍巍起來抱起拳四下拱了拱。
　　“哈哈……是耽擱了，對不住對不住，快讓良生和新娘子拜堂吧。”
　　新婚喜事，眾人興致也高，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起哄笑鬧聲裏，陸盼走到堂屋中間大聲高喊：“拜堂！”
　　陸良生整了整胸前綁著的紅布花，手中持著壹條紅綢，另壹頭是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他輕說了聲。
　　“小心，別絆著。”
　　“嗯。”
　　蓋頭下，傳來細如蚊聲，邁著小步跟著陸良生手中紅綢的牽引，走到堂屋外站定，面朝裏面陸家祖宗的牌位。
　　隨著陸盼壹聲：“拜祖宗護佑！”
　　兩人持著紅綢慢慢跪去蒲團拜了下去，起身時，門口搬來兩張大椅，李金花、陸老石被媒人邀來坐去上面，當著這麽多人面，老兩口既是興奮，又有點局促。
　　“拜父母生養！”
　　嘹亮的喊聲再起，陸良生、閔月柔再次跪下，躬身磕頭。
　　周圍檐下，都是兩村的人，也有商販夾雜在裏面，身形胖大的豬剛鬣站在人群裏，指頭咬在口角，頗為眼羨的看著拜高堂的壹對新人，跟旁邊的道人說道：
　　“俺老豬什麽時候也能像這般娶個婆娘，看得心裏真癢。”
　　然而旁邊，沒人回答他，偏過臉來，道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化作人形的豬妖皺了皺那對大濃眉。
　　‘這老孫，昨天都還好好，心裏肯定裝了事兒。’
　　想著時，堂屋那邊陸盼聲音再起：“拜夫妻恩……”
　　就這時，忽地壹陣風拂過小院，陸盼陡然嗆了壹聲，捂著喉嚨使勁幹咳，放在李金花、陸老石面前的火盆，火焰嘩的壹下倒伏，燒盡的灰白四下亂飛。
　　周圍，正看得起勁的村人被這陣風吹的東倒西歪，擡起袖子遮住臉叫嚷起來。
　　“怎麽回事啊？突然起這麽大風！”“哎喲，我的眼睛，誰幫我吹吹！”
　　“這麽大的風，是不是要下大雨了，我家衣裳還沒收……”
　　“陸郎，成親為何不請我啊。”
　　陡然壹道女聲蓋過了四周亂七八糟的話語，站在堂屋前的陸良生放下袖子，轉身看去，院門口，壹個女子拖著紅袖半空降下。
　　“聽說妳要成親了，枉我還在白虎嶺苦苦等候，壹個凡間女子有什麽好的，不如隨我走吧，否則……”
　　袖口壹拂，挽去身後，單負壹臂施施然走到院中，嫵媚的眸子掃過四周。
　　“……否則，這裏將屍橫遍野！出來！”
　　壹聲暴喝，屋頂泛起黑煙，壹道人影風馳電掣般俯沖而下，坐在堂屋門口的眾人還未回過神來，陸良生壹拉紅綢，拽過新娘，喜服灑開，紅擺翻飛，壹道青影嘶鳴，唰的沖出，迎上那俯沖而下的人影呯的對撞。
　　等眾人看清楚，那人影半空折轉跌跌撞撞落去院子裏，站到紅裳女子身旁，壹身紫色斑斕衣裙，相貌妖艷，此時雙目卻是瞪圓，死死盯著新郎官。
　　“夫人，他袍子裏那是什麽東西……”
　　屋檐下，陸良生紅服微蕩，捏著袍子將身下壹條長身細鱗，頂著壹顆豺頭的異獸迅速遮掩回去，他旁邊，被拉扯的新娘，蓋頭搖晃，被風吹落，飄到地上。
　　“怎麽是妳！！”畫紅宜叫出了聲。
　　那邊，穿著壹身喜服的，卻是聶紅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