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意外

　　燈……燈籠？
　　荒山野嶺哪裏會有兩盞燈籠半空降下，陸良生臉色有些發白，捏著《青懷補夢》向後挪了半步，余光裏，鉆進包裹的師父，似乎並沒有要出來幫忙的意思。
　　後退的腳步，踩上壹根枯枝，‘啪’的斷裂脆響，下壹刻，外面兩盞燈籠逼近，就聽轟的巨響，土墻朝裏凸裂，泥屑連帶窗框壹起倒飛，歪斜的房頂，茅草傾瀉落下。
　　煙塵彌漫，陸良生根本就沒害怕的時間，從壹片狼藉掃開身上的壹簇簇茅草，外面尖銳嘶啞的聲音傳來。
　　“蛤蟆……快出來，我知道妳躲在這裏。”
　　猩紅的眼睛在灰塵中遊動，兩支須尖探在房內搖搖晃晃，見到屋中孤零零站著的少年，長長的身軀滑動，口器夾闔碰撞。
　　“唔……壹個奇怪的少年人，不過吃完蛤蟆，就吃妳，別亂跑，夜裏黑，山路不好走的。”
　　灰塵沈降，撞破土墻探進來的，是壹顆碩大的紅頭蜈蚣腦袋，淡淡的黑氣在它周圍時隱時現，觸角如同士兵手中的長矛揮舞開，劃過另壹堵土墻，撕出壹條深壑，氣浪翻滾，墻角的包裹掀的翻滾，散開的袋口，卷縮壹坨的蛤蟆被摔了出來。
　　“師父——”
　　陸良生心裏慌亂，若是豺狼虎豹心裏還有點準備，可老壹輩人口中的故事裏才有妖怪，就活生生的在面前，以他的年齡沒嚇尿褲子，已經算是鎮定的了。
　　墻邊，紫星道人翻坐起身，視線在那蜈蚣小妖和少年身上來回轉了轉，然後爬起來。
　　“良生，妳拖住它。”
　　“怎……怎麽拖？”
　　“用妳的筆，寫那天的字——”
　　那蜈蚣望過來，猛地竄出，整個身子都進來壹半，還未完全傾倒的土墻硬生生被撞的坍塌下去，房梁都被震的落下壹頭。
　　陸良生連忙從腰後掏出筆桿，就望在書本的背面寫去，側後方，紫星道人蛙嘴裂開，興奮的站了起來。
　　……讓那小妖吃妳，我殺小妖，算給妳報仇，美哉！
　　頃刻間，蛤蟆奔跑，高高躍了起來，疙瘩發紫，口中聚起了煙霧。
　　“師父！”
　　忽然，陸良生聲音響起，少年回頭：“沒墨啊——”
　　壹瞬間。
　　垂落壹頭的房梁落下，正中躍起半空的蛤蟆後背，“呱……”的慘叫壹聲，口中醞的紫煙被打的散去，順著梁木落下的力道，打的飛去前面。
　　越過少年的頭頂，與迎面咬來的紅頭蜈蚣轟的撞在壹起，大喇喇貼在蜈蚣額頭上。
　　紫星道人擡了擡臉，艱難擠出聲音。
　　“彼其娘之……”
　　轟隆！
　　木梁落下，整個房頂拖拉在壹起，在夜色裏轟然傾倒。
　　稍遠，回趕陸盼八人沖出林間，看到倒塌的茅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良生別出事啊……”
　　下壹刻，坍塌的廢墟轟的壹下推開豁口，幹草、斷木掀上夜空，下身在外的長影直直翹起了上半截身軀。
　　“小蛤蟆，妳辱我！！”
　　尖啞的怒吼爆發，貼在它頭上的蛤蟆，四腳伸直被拋了起來，然後回落，呯的壹下落在半截土墻，腸子都差點噴出來。
　　嘶~~
　　嘶嘶~~
　　匍匐的長影扭動，密密麻麻的長足緩緩邁過地面，豎起長身，嘶鳴著朝躺在上面的蛤蟆，舞動長須。
　　“老夫今日栽妳這種小妖手中也算倒黴。”紫星道人撐了撐身體，卻是動彈不得，剛剛摔的那壹下有些重。
　　長影晃動，左右遊移，兩只大紅的眼睛仔細打量。
　　“微末妖力，卻能言……妳這蛤蟆怎麽也有古怪……”
　　說話之間，坍塌的廢墟之下，點點火星灼燒茅草，燃起了火苗，夜風拂過，轟的壹下竄起，照亮四周景象。
　　壹條暗紅長身的紅頭大蜈蚣，壹環壹環的甲殼蜿蜒扭動，長須、蟲足在火光裏張牙舞爪。
　　另壹邊，遠遠的八人看清了紅頭蜈蚣的全貌，渾身都在哆嗦，手中的武器啪的掉在了地上，壹動不敢動。
　　火焰蔓延，照耀的長身緩緩爬動，凝視下方的蛤蟆壹陣，口器張開。
　　“若非我快要蛻皮，諒妳這蛤蟆也想……”
　　後面的話還未響起，燃燒的茅屋，交錯遮掩的橫木、茅草滑落推開，壹道身影站了起來，手中毛筆隱有光芒，在空氣壹筆壹畫書寫。
　　煌字顯了顯，壹閃而逝，正欲咬去蛤蟆的紅頭蜈蚣壹轉頭，豎起的長身像是被什麽東西打了壹下，微微晃了晃。
　　那邊，陸良生手中握筆不停，在煌字壹過，就是霞光棲千載，直到最後幾個‘神威震乾坤’大字都是壹氣呵成。
　　火光裏，大蜈蚣頭縮了壹下，本能的偏頭，還是有響聲在觸須傳出，小段東西分離出來。
　　“這是……香火……願力。”
　　紅頭蜈蚣並未受到多少傷害，正要朝那廢墟的身影竄去，卻是忽然原地不動了，看著從觸角斷下的壹小節，猩紅的雙眸盯著少年壹陣。
　　隱隱類似笑聲回蕩，長身舞動翻轉。
　　“我明白了……明白了……我為何長困通靈，難得寸進，原來如此……願力、香火……呵呵。”
　　笑聲回蕩，紅頭蜈蚣看向那邊的陸良生，竟緩緩點動腦袋。
　　“妳無意點撥，讓我得此機緣，也算有恩，這只蛤蟆與妳，今日便放過，早早離去！”
　　陸良生腳下，探出鞋子的拇指都摳在泥裏，僵硬的笑了壹下，持筆還禮，盡量自己語氣平緩。
　　“明日壹早既走。”
　　紅頭蜈蚣似乎急著要做壹些事，並不多言，青煙漸起，攜裹著長身飛速竄入山林。
　　“剛剛妳們看見了嗎？”
　　陸盼張合的嘴難以閉上，周圍七個大漢目瞪口呆的點了點頭，那瘦高個難以置信的擠出壹聲。
　　“那個大蜈蚣，好像給良生磕頭……”
　　吹拂的夜風忽大忽小，燃燒的茅屋旁，蛤蟆艱難的翻起身，神色復雜的看著走來的少年。
　　“妳連道行都沒多少，為什麽救老夫？”
　　陸良生臉色有些發白，汗珠密布，擠出壹點笑容。
　　“妳說要我拖住它……再說妳還是我師父嘛，不能不管。”
　　說出這句，壹道溫熱流出鼻孔，陸良生摸了摸，指尖上壹抹殷紅，搖晃幾下，轉去看師父，眼睛卻是壹翻，嘭的向後倒了下去。
　　“良生——”
　　紫星道人本要過去看看，結果壹連串的腳步聲朝這邊跑來，陸盼看到火光有身影倒下，知道那是陸良生，速度比另外七人加快了不少，將地上的少年抱起來，回頭朝追上的同伴說道：“這裏待不得了，趕緊看看還能有什麽東西，收起來，咱們連夜去縣城。”
　　原本就膽戰心驚的七人聽到這番話，巴不得立刻就走，連忙撲了火勢，在廢墟裏翻找行囊，又在地上巡視壹圈，看看有什麽遺漏的，有人找著壹根像錐子的東西，還有掉落地上的《青懷補夢》有七八頁被燒沒了。
　　顧不了心疼，都被陸盼壹股腦的塞進陸良生的包裹裏，將少年放到老驢背上，牽著就往下方的道路過去。
　　到了平地，八人心裏方才安穩下來，回頭看那朦朧的山勢，又轉回來，大抵是往後不再來了。
　　此時下半夜，十五裏路走過壹半，天色漸漸發亮，道路來往的行人、商販也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