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陽光、清茶、書生

　　裙紗掀起陰風，人仰馬翻間，咿咿嚶嚶之語在豆蔻小人中響起，迅速整隊，那小馬背上的身影拔出兵器。
　　緊盯書桌前走動的步履。
　　手臂壹擡，劍尖指去：“嚶嚶嚶……”
　　宛如蚊聲壹片片的響徹，小馬邁開蹄子奔馳起來，後方的數乘戰車壹抖韁繩緊跟在後面，成百上千的豆大的小人士兵舉著兵器、旗幟發足狂奔。
　　越過了屏風，穿過床榻，猶如灑落壹地的豌豆，滾過光潔的地面。
　　……嚶嚶！
　　嚶嚶……
　　“這麽早就有蚊子了？”
　　書桌前，陸良生放下書冊，看了看周圍，轉身走去書架，沖來的小人兒擡頭，落下步履，猶如山嶽覆頂，遮蔽了視野。
　　只來得及“嚶……”最後壹聲，巨大的鞋底落下來。
　　傳出微不可察的‘啪嘰’輕響。
　　片刻，鞋底擡起，走去不遠的書架，壹群沖鋒而來的豆蔻小人兒，看著地上壹攤爛肉，神魂俱喪，壹轉方向，呼喊同伴撤離。
　　後退的方向，陽光投在地板的斑駁之中，盤成壹坨的烏紫身影閉著眼睛，享受這片閑暇的時間。
　　老夫真是越來越懶散了……遙望當年，是何等威風啊……
　　不過此處的人芝提升修為，難怪有人看上這裏。
　　可惜老夫妖丹還未修復，沒有多大用處，味道倒是不錯……
　　偶爾的睡夢裏，多多少少能有曾經的夢境回來，站在如同雲端的山巔，馳騁睥睨，看著那些修道之士不敢上前的表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笑起來。
　　然後，張開嘴打了壹個哈欠。
　　嚶嚶嚶嚶……
　　壹群群豌豆大小的身影蔓延過地面，倉惶後退之中，壹股腥風吹來，眾小人兒回頭，那是陡然出現的漆黑大口闔了下來，千余小人就像被啃去了壹個缺口。
　　光斑中的蛤蟆睜開蟾眼，咂了咂嘴。
　　“老夫好像吃了什麽東西……嗯？！”
　　眼珠溜轉，前方壹群正小人驚慌亂跑，就像找不到洞的老鼠，四處碰壁，蛤蟆道人嘴角裂開，露出笑容，“哈哈……此處竟還有這麽多。”
　　當即，伸出長舌，將掛在床尾的葫蘆卷過來抱在懷裏，大笑著，邁開小短腿啪啪的在地上飛奔，不停卷出舌頭，將小人兒卷過蹼中，塞進葫蘆。
　　拿過壹塊墨準備磨碎的陸良生，回頭看壹眼，只見蛤蟆道人抱著大葫蘆，興奮的張著嘴，長舌拖在嘴角外面向後蕩著，壹眨眼鉆到了床底下。
　　“師父要到哪裏去，這麽高興？”
　　陸良生放下墨塊，有些好奇的走去床邊，彎下身正要看，院中忽然有聲音恭恭敬敬地喊道：“陸公子，該到用飯了，老爺在前院等妳。”
　　“公子，妳去吃飯吧，房間妾身收拾就行。”那邊聶紅憐也將幾件書生袍子折疊放進衣櫃，回頭，陸良生點上三支香，插在她的畫卷前，笑道：“同吃。”
　　紅憐抿嘴笑了壹下，向他福禮，站在陰影處目送送書生出屋。
　　站在院中的那仆人正是昨晚給陸良生帶路的小廝，明明大熱天的，這側院裏總是壹股冷颼颼的涼意，時不時刮過的風都有些陰冷，想起所站的腳下，正是噴水老婦化為壹攤清水地方，就忍不住打了壹個寒顫。
　　“高人就是高人……這種地方都能隨意住下。”
　　嘀咕兩句，石階上的房門打開，見到臉熟的書生出來，連忙上前點頭哈腰的跟在後面。
　　“陸公子，午飯已經準備妥當，夫人也過來了。”
　　陸良生輕揮袍袖，走在前面，臉上掛有微笑，大抵明白是什麽意思。
　　“舉手之勞而已，用不著那麽麻煩。”
　　“怎麽能是舉手之勞，昨晚公子隨手壹畫，那墨線就飛起來，要不是我見多識廣，還有些膽量，說不得都嚇得癱軟……”
　　伸手不打笑臉人，逢迎之話總是讓人舒服，那小廝的話自然也是討喜，讓人討厭不起來。
　　壹路過去前院客廳，果然置備了壹桌豐盛菜肴，老人身旁還有壹婦人陪襯，原本婦道人家是不便拋頭露面，但眼下也是經過丈夫首肯，出來道謝壹番。
　　救命之恩不談，僅僅驅除女兒房外那噴水老婦已是她大恩了，陸良生自然不會真讓婦人叩首拜謝，雙手虛托，說了些安慰的話，周夫人方才離開。
　　剩下壹老壹少其實所談並不多，壹來年齡多少是代溝，二則陸良生身懷法術之事，老人說話與之前多少有些顧慮，最後只得將話題引到女兒周蓉的病情上。
　　“周老，令嬡所受折磨，其實是被迫急的壹種鉆耳朵的精怪所為，日夜不停的在令嬡頭中說話……”
　　“小人兒？”
　　周瑱垂下筷子，忽然想到之前送給陸良生的那本書：“這種精怪，昨日送於良生的《山海圖誌》倒是有說起過，老夫還以為，不過是壹些閑的無事做的讀書人寫的古靈精怪……沒想到真有其物。”
　　那本書有記載？
　　老人對面的書生有些興奮，他在這方面的閱歷尚淺，出來趕考，多看書籍也是有積累的意思，面上還是保持沈穩，與老人攀談，實則坐不住了。
　　“看來良生還未看那本書。”
　　盡管好奇書生的異術，但對方終究還是十八歲的青年，閱歷太淺，就算面上沒有情緒展露出來，眸底的神色是避不開老人的觀察。
　　看了會兒書生，周瑱還是開口：“良生，法術壹途雖好，但學業還是不要放下，待這件事畢，就要多用功了。”
　　對面，陸良生也不避諱，坦然點頭。
　　“好，今夜那幕後之人該是要來的，處理完這事，良生自當勤奮讀書。”
　　飯間又聊了會兒，吃完飯後，陸良生壹口氣走過庭院斑駁光芒的樹蔭，回到側院，將那本山海圖誌找到，笑著在手中拍了拍，走到屋外檐下。
　　側身朝屋內，揮了揮寬袖，壹張椅子、矮幾飛出，剛好落在陽光照到的地方，端了茶水走出。
　　知……知……
　　知……
　　涼風吹來，垂過院墻的枝葉輕搖，夏蟬趴在搖晃的樹梢壹陣接著壹陣的嘶鳴，遠處狗棚，大黑狗趴在地上，瞇著眼，懨懨的打了壹個哈欠。
　　書生壹襲青袍，捧著書卷，細細品味上面那些離奇景物、精怪兇獸，不久，支起了畫軸，碾磨墨汁，籍著書中描述，落下筆尖，偶爾伸出手，拿過旁邊泡好的茶水，喝上壹口。
　　猶如壹幅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