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天下將變

　　“還望，陸道友，收留他，們。”
　　看著豎印行禮的胖和尚，陸良生也不知該說什麽，壹連兩天，先是王半瞎，然後來了壹個三歲的小童子，這下更好，壹口氣來了三個。
　　……我都還在給人當徒弟啊。
　　陸良生心裏有種哭笑不得的情緒，不過面上倒還繃得住，不至於在三個少年人面前露出太多不適宜的表情。
　　不過兩人相交雖然短，可有著過命的交情，書生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只是問起萬佛寺為什麽不收的緣由。
　　和尚偏頭看去那邊少年，回正笑道：
　　“貧僧原，以為少年戾氣，太重，後來才，知他，心氣高傲，寺中，方丈，想要，點化，無意，發現，乃……”
　　法凈低下嗓音：“神器，轉世，非佛主，才能度，廟裏哪，來佛主，皆凡人，而已。”
　　石桌對面，茶杯輕輕放下，陸良生看去那邊三個少年當中，雙眸褐藍的宇文拓，倒是第壹次聽說神器轉世。
　　之前在賀涼州相遇，只是覺得天生靈根，沒想到還有這麽壹出，陸良生眼下除了壹把通靈法劍，壹個法寶卷軸，神器連聽都沒聽過。
　　“那孩子，是什麽神器轉世？”
　　“昆侖鏡。”
　　法凈語氣平緩，想來壹路南下，心裏已經習慣了，放下豎印的手，捧起茶杯喝了壹口，看去這處小院，老樹輕搖，光斑之中，有葉子飄落，和尚伸手接過微黃的柏葉。
　　“陸道，友心懷，大德，身處，之所，也難得，壹片，祥和，貧僧帶，他來，就是，希望，道友能，用書中，學問、大德，教化於，他，以免，誤入歧途，釀成，人間，禍事。”
　　“嗯。”
　　陸良生蹙眉低吟壹聲，取過水壺給和尚摻上茶水，梳理了前因後果。
　　“大師之前帶他回萬佛寺就是想度化，皈依佛門，以免被人利用，可惜發現他乃神器轉世，妳們束手無策，所以大師才想讓我用學問道德，讓他明是非，曉做人。”
　　那邊，法凈闔上手中枯葉，朝書生垂首躬身。
　　陸良生壓著膝蓋，緊抿雙唇，目光越過和尚，看去三個少年，“那還有壹個呢？”
　　“還有，壹個，乃尋常百，姓的，孩子。不過，與宇，文拓相，交甚好，後者，不願出家，他也就，跟來了……叫屈元，鳳。”
　　和尚嘆口氣，重新坐下：“……世道，艱難，原想，將這孩子，送到，南陳京城，交給官，府，可渡江，之時，聽到，厄事要來，所以，就壹起帶，過來了。”
　　“什麽厄事？”陸良生端著茶杯停在嘴邊。
　　“戰亂，北周已，沒了，現在，叫隋，楊堅稱帝，不日就，要揮兵，南下，渡江……”
　　楊堅稱帝了……
　　想起那日大雨涼亭中那人，陸良生記憶猶新，此人龍騰之氣已越出身表，成就帝業，是自然之事，那日他就順水推舟的說了帝業有成這些話。
　　對於這些事，陳朝皇宮發生的壹幕，陸良生已不再熱衷，做官治理百姓，看得淡壹些，天下如果讓有能力的君王統治，未必不是壹件好事。
　　想到這裏，他笑了壹下，將嘴邊的茶水灌進口中，壹口飲盡。
　　“南北將來若能壹統也是好的，至少天下百姓能得長久安寧。”
　　陸良生放下茶杯，不再將要發生的戰事上繼續說下去，站起身來時，那邊三個少年頓時將腰板挺直，壹字排開。
　　不過，書生沒有看他們，而是走去竈間，推開門，看去正端碗吃飯的陸老石，後者端著碗，嘴裏還有飯菜，與兒子視線交織，楞了壹下。
　　“看著我幹什麽？！”
　　書生坐到對面，笑起來：“爹，我覺得家裏需要重新修壹下，房間可能不夠。”
　　“啊？！”
　　陸老石硬生生將嘴裏飯菜咽下去，溫吞的性子都免不了急起來，“外面外面都住下……”唾沫星子橫飛，令得道人袖口亂扇，被李金花打了壹個筷子。
　　婦人收起筷頭，這才接過丈夫的話，看向兒子。
　　“都要住下來啊？那要花多少……錢？”
　　“不用花錢財。”
　　家裏住人進來，無論如何都要和家裏人溝通的，商議了壹陣，陸良生從屋裏出來，朝胖和尚點了點頭。
　　“他們三個就留下來吧。”
　　大抵這樣的話語裏，李隨安最為高興，壹把抓過背後的木劍，興奮的大吼壹聲，扔去天空，大喊大叫蹦跳起來時，菜圃間，短小的身形拖著煙桿，壹搖壹晃的走了出來。
　　“剛剛誰踢的老夫！！！”
　　落下的李隨安，聽到這聲，忙低下頭，壹只碩大的蛤蟆人立在那裏，氣鼓鼓的瞪著眼眶。
　　“會……會……會說話的蛤蟆……”
　　他驚駭的張大嘴，聲音都結巴起來，旁邊，宇文拓也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冷著臉哼了壹聲。
　　“有什麽大驚小怪，不過壹個蛤蟆小妖……”
　　話還沒說完，余光裏有陰影躍了起來，少年下意識轉過頭來，眸底倒映出的，是壹根細小的煙桿在視線放大。
　　呯——
　　銅管的壹端，狠狠砸在宇文拓眉心，吃痛下，忍不住叫了聲：“蛤蟆小妖……妳敢……”身形壹個不穩，向後呯的倒了下去。
　　半空，落下的蛤蟆道人踩在他胸口，蹼中掩蓋照著少年腦袋就是壹通猛砸。
　　“蛤蟆是吧？！”
　　宇文拓捂著臉叫喊出來。
　　“妳敢！！”
　　煙桿依舊落下來。
　　“妳敢是吧！？”
　　“……別打，痛！”
　　“痛是吧？！”
　　“小妖是吧？！”
　　站在兩側的李隨安、屈元鳳看著煙桿在蛤蟆手中唰唰的不停打下去，齊齊打了壹個寒顫，回頭看去師父。
　　陸良生笑起來：“那是妳們師公。”
　　這話，讓法凈胖和尚也都楞在原地，杯中茶水灑了出來，都沒察覺。
　　檐下，陸良生微笑走去石桌對面坐下，讓和尚不用擔心。
　　“這樣也好，讓他先吃點苦頭，先將身段放低壹點，往後才好教導。”
　　他目光看著壹幕，心裏卻是想去了京城。
　　‘隋軍南下，那……閔常文父女會怎樣？還有宮中那對母子……陳靖該是皇帝了吧。’
　　視線裏，壹片黃葉劃過，落在茶杯裏，蕩起壹絲漣漪。
　　……
　　風吹黃了葉子，南陳皇宮有些冷清蕭瑟，皇帝的葬禮才過去不久，隋軍南下的消息，已經堆在了小皇帝龍案前。
　　“娘，我……朕該怎麽做？！”
　　書房燈火通明，搖曳的火光裏，是壹身素服的張麗華，她臉上沒有妝容，顯得憔悴。
　　“陛下，妳不該再叫娘了，要改過來。妳現在是皇帝，壹定學會自己拿主意。”
　　龍案後面，陳靖咬咬牙，許久，他擡起臉，還有些許稚嫩。
　　“朕想去見見陸先生，請……請他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