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途中見聞

　　去往南陳過河渡口，人聲嘈雜，蜿蜒或筆直的官道商販行人來往，車馬聲急躁，大腹便便的商人與渡河的船只討價還價，遠處河面上，捕魚的艄公劃過篷船，高喝著讓兒子拉起網，白花花的魚鱗映著昏黃，在兜網中嘩啦啦拍響。
　　“夥計結賬！”“……再上幾個餅子，添碗涼茶！”
　　“來了來了！”
　　路側茶棚人聲喧鬧，過往渡河旅客多有在這邊歇腳解渴，店家夥計應了聲：“來了！”傳了壹根柴禾進竈口，拍拍灰塵，提上茶壺端了餅子趕忙過去。
　　叮叮叮……的鈴聲，從外面傳來，那夥計正給壹桌客人結賬，偏頭視線看去外面，壹個青衣白袍的書生將老驢過來，將韁繩系去外面木樁。
　　連忙笑起，招呼：“這位客官，妳先坐，小的結了這桌的帳就來。”
　　陸良生系緊繩子，輕拍了壹下驢頭，低聲道：
　　“這裏人多，不可亂跑。”
　　這才坐去那桌空位，朝店家小二點點頭：“妳先忙。”
　　片刻，夥計過來拉下肩頭抹布，將桌面抹了壹遍，也在問道：“這位客官，要點什麽，小店茶水壹文，喝完可以續，不額外收錢，此外，還有和了羊肉沫的餅子，保證讓您吃的過癮。”
　　“嗯，那就壹碗涼茶，兩份羊肉餅子。”
　　“好勒，客官稍待。”
　　夥計搭上抹布轉身走去竈頭，陸良生取了壹雙筷子放到面前，前面就是渡口，道路間旅客迎來送往，看不出戰事將近的蕭瑟。
　　“客官，妳的涼茶、羊肉餅子，這天涼的快，餅子要趁熱吃。”
　　夥計將書生點的東西放到桌上才要走，被陸良生喚住。
　　“小哥稍等。”
　　“客官還有什麽事？”
　　陸良生端起碗，下巴挑了挑，示意外面道路間行人繁密的景象，開口問他。
　　“聽說要起戰事了，這邊怎麽還這麽多人？”
　　戰事壹起，按說周圍該是壹片風聲鶴唳的情景才對，可這般模樣倒是和書中描述相較大。
　　“嗨……打的是南朝，與我們何幹，再說，都改朝換代了，大夥也是隋人，當兵的總不能拿自家人欺負不是？”
　　話匣子打開，瞅著眼下沒客人進店，夥計拉開長凳，在壹側坐下。
　　“聽客官口音該是江河南面的吧，說句不好聽的話，南面有什麽好的，先前壹個皇帝，又是寫詩，又是修樓的，皇帝沒個皇帝樣，還把自己麾下將領的老婆給搞上了，這皇帝就該死！現在倒好，換了壹個小的上去……嘖嘖……”
　　那夥計嘴裏連嘖幾聲，搖頭說道：“怎麽抵擋得了咱大隋的虎狼之軍，客官我勸妳還是別回去了，以妳容貌討個婆娘也是輕而易舉之事，留在這邊不也挺好。”
　　對面，陸良生喝了壹口茶水咽下肉餅，看這夥計說的起勁，笑道。
　　“這麽看，妳們倒是很喜歡這新朝的皇帝。”
　　“嘿，瞧客官說的，新的誰不喜歡啊。”
　　那夥計看了看左右沒人註意，捏著抹布在桌上輕輕擦了幾下。
　　“當今陛下，可要比前朝皇帝好太多了，何況這壹登基就大赦天下，我家舅子就因為喝酒與人街頭打架被抓，還想著出多少錢才能把人撈出來，現在趕上好時候了，我家婆娘這些天，天天給陛下燒香磕頭……”
　　吱……
　　“夥計，竈頭水燒開了！”
　　挨近竈頭壹桌，有客人喊了起來，還想再說的店家夥計起來，搭上抹布：“客官，妳慢用，我得摻茶去了。”
　　“妳忙。”
　　陸良生客氣回了壹句，目光掃過茶棚滿座賓客，還有來往的行腳商、旅人正從外面進來歇腳吃點東西，沒了座位，端壹碗涼茶拿著餅子，就蹲在門口壹邊啃壹邊喝，與同伴說笑，說到趣處，爽朗笑出聲來。
　　‘楊堅看來真是壹個明君。’
　　那日夜見對方，離開時，那句請他當隋朝國師，其實是聽到了的，可惜陳朝那次戲弄，陸良生有些顧忌，修道之人站在朝中，若是遇上不明之君，容易被猜忌，到時又落個‘變戲法’的稱謂，那就可笑了。
　　‘算了，算了，好好修我的道，把那三個徒弟教出來再說。’
　　想到此處，陸良生搖頭笑了壹下，將茶水喝盡。
　　招呼完客人的夥計還想與那和善的書生攀談幾句，轉過頭來時，座位上已沒了人影，只留幾枚銅錢在桌上。
　　“這書生真是奇了……才眨眼的功夫，人怎麽就不見了。”
　　……
　　被念及的書生，牽著老驢沿官道南下半裏不到，踏上渡船，已駛去江面，船頭不穩，但視野極佳，遙望江河東去的方向，蘊有法力的眸底，仿佛看見了遠方旌旗飄展的水寨。
　　“船頭那位客官，看夠了就趕緊下來，船頭顛簸，小心掉水裏去。”
　　船家最怕載這種文人雅客，心潮壹起，就要往船頭站，也沒見吟詩作賦，弄出千古文章。
　　“不是老朽嚇唬妳，上次就有四個家夥，就跟客官壹樣讀書人打扮，四個人非要擠到船頭吟詩壹番，結果壹個浪打來，四個全栽水裏，好在老朽還有犬子水性好，才把他們給撈上來！”
　　船尾，劃槳的青年也附和點頭。
　　“我爹講都是真的，不過說起來，那四個還是熟客，之前大雨天，還渡過他們，而且，那天我和我爹，還遇上神仙了。”
　　陸良生也不讓船家父子倆難做，下來船頭，就在老驢旁待著，聽他們叨叨擾擾的說著話，講起那日雨夜渡江的事，其他三四個船客也都安靜待在壹旁，就當消遣解悶。
　　“妳們是不知，那神仙也是像那位書生壹樣，牽著頭老驢，那天夜裏，電閃雷鳴……”
　　當講到擼竿上沾滿蟹黃，船也到了對岸。
　　陸良生牽了老驢告辭下船離開，還在說話艄公兒子忽然被老爹扯了壹下，看到其他船客已下船，老艄公不知從哪兒翻出壹支香點燃。
　　“爹，妳幹什麽？好端端的點上什麽香。”
　　“剛才妳註意到那牽驢的書生沒有？”
　　船公點燃香頭，舉過頭頂，朝岸邊恭恭敬敬的鞠躬行了三禮，插去船板縫隙時，他才開口說出後面的那句。
　　“……那個書生，像不像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位？！”
　　被船公這麽壹提起，青年頓時睜大眼睛，壹拍大腿。
　　“難怪壹上船，我就感覺渾身使不完的勁兒，原來那神仙又坐咱家的船了。”
　　“妳也來拜拜，拜完趕緊走，南岸這邊快不太平了。”
　　艄公催促了壹番，見兒子拜完了，手中擼竿壹撐，將船推回江裏，朝來時的渡口回去。
　　天色漸暗沈下來。
　　陸良生牽著老驢看了看天色，秋日無多少星月，黑漆漆夜裏，周圍還有幾戶人家亮有燈光。
　　“這種時候，估計別家也不會讓陌生人借宿。”
　　走上山麓，按著山道走了壹陣，前方陰森林間，有座破舊小廟矗立。
　　“師父、紅憐，今晚在這裏湊合吧。”
　　走進廟裏，別未有太多破敗的痕跡，正中的神像兇煞獠牙，手持鐵叉，腳下踏壹條大青蛇，該是山神壹類，前面的香爐還有焚香紙灰，看來附近十多戶人家，常過來打掃供奉。
　　“打擾了，棲霞山陸良生在此借住壹宿。”
　　住廟見禮，不管這山神是否結了神識，該恭謹的還是恭謹壹番，做人禮貌不能忘。
　　將老驢牽去壹側，書架憑空飛落到地上，蛤蟆道人推開小門，打著哈欠走出來，伸蹼在火邊取暖。
　　“快些煮飯，為師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