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無心栽柳，柳成蔭

　　“……呵呵……這麽說張洞明並不知情？”
　　陽光穿過樹隙，搖曳的枝頭飛鳥跳來跳去，下方房舍敞開的窗欞，壹老壹少對坐書案，清茶、糕點，書頁翻過墨香。
　　陸良生笑著放下茶盞，天剛亮就被老人請了過來，問了昨晚發生的始末。
　　“他臉上神色不會作偽，應該是不知曉的。”
　　“哼，商賈之人，老夫念蓉兒與他兒子兩情相悅，才點頭同意這門親事，結果如何？”
　　周瑱呯的拍響桌面，震的茶水搖了出些許，縱然知道事情已經落下結束，但說起女兒遭受的罪，恨不得不要臉面跑到張府上狠狠吐壹口口水。
　　“……受不住狐貍精的誘惑，做出這種茍且之事，明日我就著人退了這門婚事。”
　　說完，卻是朝對面的書生拱起手稱謝。
　　門外廊檐的仆人、管事恭恭敬敬候著，不敢多看。
　　屋裏，陸良生也受了這壹禮，畢竟並非他自己壹人出力，就當是替孫迎仙受下了。
　　隨後，起身拱手。
　　“周老，側院中還有傷員需要照料，晚輩就先回去。”
　　“也好，但也要多溫習功課。”
　　周瑱也不再挽留，該知道的也都基本都知道了，便是送他到書房門口。
　　“五更天時，我就命人煲了參湯，想想也差不多了，等會兒著人給良生和那小道長送過去。”
　　“良生代孫迎仙謝過周老。”
　　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毛病，陸良生拱手離開廊檐，快步回了側院，如今事已解決，至於周府和張府之間其余事，就與他無關了。
　　壹身輕松的回到側院，孫迎仙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旁邊還壹副拐杖供他行動。
　　陸良生將畫架支起，那本《山海圖誌》翻了幾頁，尋了壹幅兇獸畫像，放到壹旁，端了墨硯坐到凳上磨墨，偏頭望去檐下。
　　“對了，我師父呢？”
　　道人睜了睜眼，懶洋洋的側了壹下身。
　　“不知道，早上就沒見他出來過，誰知道搞鼓什麽。”微開的眼，瞄了壹眼那邊的書生，呻吟出聲：“哎喲……我手啊……哎喲……我腳也疼，好心幫忙……也不說看看我……”
　　青墨塗抹，陸良生徐徐勾勒筆尖畫紙，聽檐下道人的呻吟，勾勒壹抹笑，繼續畫著。
　　“妳藥是我上的，繃帶也是我纏的，改日還要上街給妳重新量身衣裳，怎麽就不關心妳了？”
　　孫迎仙嘿嘿笑了兩聲，又轉過來，看著畫架後的書生：“本道不是沒什麽親人了嘛，多感受感受溫暖。”
　　說到這裏，陡然想起那道人的事。
　　“對了，那家夥就這麽交給衙門了？”
　　“說什麽傻話。”陸良生微微側過臉，笑道：“那左捕頭早就埋伏好了，要是不交人，難道還讓我襲擊官府？考試不僅砸了，還得連累陸家村、閔縣令還有我恩師……不過那左正陽也算好說話的人，以前那樁……”
　　說話間，側院門口，兩名丫鬟端著托盤進來。
　　“陸公子，孫道長，這是老爺囑咐廚房那邊煲的參湯，給二位補補身子。”
　　孫迎仙不等丫鬟將湯碗放下，拄著拐杖就站了起來，壹瘸壹拐的蹦過去接住，喝了壹口，瞇起眼睛享受湯汁的回味。
　　“這有錢人家嘖嘖……壹個字：爽！”
　　邊說，還邊朝那丫鬟擠眉弄眼，令得兩丫鬟慌忙收了托盤匆匆朝書生告罪壹聲，飛逝的逃離開。
　　“沒眼力勁……跟那兩個狐妖壹般，庸脂俗粉！”
　　陸良生笑著在紙上青墨勾出壹條長身，點綴出遠方的青巖、花草，“妳這般唐突，別人能不跑嗎？”
　　道人撇撇嘴，端著參湯回走。
　　“……我師父跟我講過，這討女人啊，就是要直接，妳不懂。”
　　走到壹半，猛地加快腳步，沿著屋檐朝盡頭跑去，陸良生轉過目光看去壹瘸壹拐的背影。
　　“幹什麽去？”
　　“撒尿！”那邊孫迎仙幹吼了壹聲。
　　陸良生搖搖頭，轉回來繼續作畫，微風吹來，陽光透過枝隙落下斑駁，映在書生袍上輕輕搖晃。
　　屋內，短小的身影正哈哈大笑，蟾眼之中，葫蘆口吐出的青色丹丸，抓在蹼裏，壹股淡淡的清香正散發出來。
　　“呵呵……老夫終於不用處處受委屈了……”
　　丟開葫蘆，雙蹼捧著那枚丹藥，緩緩走到了外面，看去院中作畫的書生。
　　蛤蟆道人眼中閃著糾結的神色，緊緊捏著那枚青丹。
　　良生……
　　要是給他的話，壹舉就能沖到築基……
　　……不行，不行，老夫修為要緊。
　　糾結的想法壹閃而過，他捧著丹藥準備找壹個僻靜的地方專心吸收，這樣的過程是不能被人或事打斷的……
　　便是悄悄提起腳蹼跨過門檻溜出去。
　　……
　　屋檐另壹頭，才走出十多步的道人，拄著拐杖又轉回來。
　　“娘的，端著參湯進茅房幹什麽。老陸，幫個忙，幫本道把腰帶解壹下！”
　　壹瘸壹塊中，拐杖揚去前面，壹條小短腿正跨出門檻，捧著丹藥的蛤蟆道人轉過腦袋，蟾眼頓時瞪大，忍不住裂開嘴罵了壹句：“彼其娘之——”
　　甩來的杖尾由下而上，呯的打在他雙蹼、下巴，手中壹輕，有東西脫離，拋飛了出去。
　　不……
　　蛤蟆道人向後撞在門檻，目光之中，看著那壹抹青色沖出屋檐，遠遠拋出壹道弧線，落去院中。
　　咕咚……
　　放在矮幾上的參湯發出輕微聲響，濺出幾點湯汁，下壹秒，壹只手伸來，端起了碗，放到嘴邊喝下僅剩不多的參湯。
　　“嗯……味道怎麽怪怪的……”
　　陸良生咂咂嘴，看了看碗底，余光裏，看到那邊癱坐地上的蛤蟆，連忙放下碗起身，恭謹喚了壹聲。
　　“師父。”
　　檐下，蛤蟆道人目光呆滯，雙唇不停的抖動，耳邊還有孫迎仙的聲音：“老蛤蟆，妳徒弟叫妳呢。”都置若罔聞。
　　緩緩爬起來，壹搖壹晃的朝外面走去。
　　陸良生與道人對視壹眼，連忙開口喊道：“師父，妳怎麽了？”
　　“老夫……沒事……”
　　失魂落魄的矮小背影，擡起蛙蹼搖了搖，“就是想出去走走……走走……”
　　晨陽變得燦爛明媚，蟬聲漸漸變得惱人，來往庭院的仆人沒有註意到花圃假山之間，壹只蛤蟆正扯著花草發起脾氣，兩只蟾眼間，盡是森然之氣。
　　“氣煞老夫，怎的有這種事……”
　　咬牙切齒的低語了壹聲，又看去側院的方向，壹把將手中的草莖扔在地上，踏了兩蹼。
　　“豈有此理……不行……再這樣下去，老夫何時能恢復修為，必須要跟我那徒弟分開才行……”
　　目光又轉去前院，葫蘆暫時也不想要了，轉身撿著人少的地方飛奔起來，氣喘籲籲拐角偷溜出了院門。
　　回首看了壹眼高聳的周府院門。
　　“待老夫恢復人身，再回來！！”
　　然而轉回的壹瞬，視線裏壹對馬蹄落下，唰的貼著蛤蟆道人口鼻呯的立在地上，目光上仰，壹個穿著捕快衙袍的男子正好垂下視線。
　　與他對視。
　　下壹秒。
　　蛤蟆道人連忙趴下，盤成壹坨，鼓起兩腮。
　　“呱……”
　　嗯？
　　左正陽下馬，順手將這蛤蟆提了起來。
　　“好像是良生的，怎的跑了出來，進去交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