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我師百日忌辰，再向陛下討個說法

　　“閔大人，不可！”
　　左正陽抱著手臂，靠著墻喊了壹聲，跨出門的閔常文看他壹眼，雙唇緊抿。
　　“我不願老友連碑文都沒有，妳也不願吧？”
　　敞開的房門，風吹進來，原本還要勸的左正陽閉上嘴，看去那邊書生，沈默的將頭壹偏。
　　“是的，也罷，今日的事，左某壹個字都不會說出去。”
　　陸良生擡手朝他壹拱：“謝過左千衛。”說完，便是與閔尚書壹起走出小院，門房見老爺與書生出來，急忙將院門打開退到壹側。
　　“良生這就走吧。”
　　兩人出來閔府，看到門外候著的道人還有壹頭老驢，閔常文楞了壹下，大概也沒想到還有旁人也在。
　　“嘿嘿，閔尚書妳這什麽表情，不記得我啦？”道人也不客套，隨意拱了拱手。
　　閔常文失笑了壹下，還是朝他還了壹禮，老驢踢踏幾下蹄子，哼昂哼啊的叫了兩聲，像是提醒他，自己也是‘熟人’壹般。
　　“那邊什麽人？！”
　　就在三人聚攏，官府舍道壹側，巡邏的壹隊士卒看到這邊異狀，挎著兵器、衣甲咵咵的跑來。
　　“我乃吏部尚書閔常文，爾等可認識！”
　　“呃……真是閔尚書，卑職見過尚書大人。”
　　為首那對官連忙拱手躬身，還是機警的瞟了壹眼旁邊戴鬥笠的身影以及道人、老驢，便是揮手帶隊離開。
　　腳步聲遠去，陸良生方才擡起臉來，之所以這麽做，也是不願讓閔常文受到牽連，三人也不再寒暄，帶著這位尚書，馭使隱身穿墻法術徑直去了城北郊外。
　　清月高掛，遊雲緩緩遊移。
　　哇哇——
　　烏鴉棲息樹枝發出幾聲滲人的夜啼，哢嚓的枯枝斷裂響動裏，泛紅的眸子眨了眨，下方有三道身影，身後跟著壹頭驢走過荒涼的林間，出了小樹林，借著清冷的月光，能見到壹堆堆墳包延綿開去。
　　“這裏就是北郊亂墳崗了。”閔常文的聲音在三人中嘆了出來。
　　陸良生松開韁繩，行走在雜草叢生的墳頭間，不少墳包被野獸刨開，裏面屍骨都暴露在外，壹些草草掩埋，還能看到草席暴露在外面，也有剛挖好的坑洞，想來還沒來得及將人埋進去，仍由屍體躺在壹側。
　　書生閉了閉眼，手輕擡，向坑洞壹揮，法力將那具屍體連帶草席送進坑裏。
　　“老孫，幫個忙，把這人埋進土裏吧。”
　　“妳……又使喚我。”
　　孫迎仙挪挪嘴，不過還是運起馭土的道法，將周圍松散的泥土壹點點移去，將屍體掩埋。
　　另壹邊，閔常文帶著書生走去前方，在最中間的壹個位置停下來，看著面前最大的壹座墳包蹲下來。
　　“叔驊公，妳學生看妳來了。”
　　陸良生闔了闔眼，忍下心裏的難受，輕聲道：“閔尚書，妳讓開。”
　　面向墳包，雙手壹擡，墳堆上的泥土陡然壹震，就在閔常文的目光裏，那對擡起的手左右壹分，墳土頓時裂開，猶如水流壹般向上翻湧，片刻就見壹具棺材被活動的土壤推舉了起來。
　　見識過隱身穿墻之術，閔常文多少能壓住心裏的驚嘆，看著那具棺材，嗓音有些哽咽。
　　“我不願老友屍身被野獸破壞，便使了壹些錢財，才買通下葬的人偷偷換上。”
　　“良生代恩師謝過閔尚書。”
　　陸良生壓抑情緒，朝閔常文拱手謝了壹番，走去棺槨，手撫在上面，喉結酸澀的滾動，極其低沈的開口喚了壹聲。
　　“良生回來看妳了。”
　　然後，手掌嘭的側擊在棺木壹側，另只手把住下面邊緣，硬生生將裝有叔驊公的棺槨舉了起來，抗在肩上！
　　“恩師，想不想俯瞰這座城池？良生帶妳去。”
　　不等閔常文反應過來，陸良生扛著棺槨，腳下壹蹬，身形唰的躍進了天空月色裏，剛埋了屍體的道人拍去手灰塵，就聽到騰空的聲響，遠遠望著高高飄過月色的身影。
　　“餵餵，老陸！”
　　“陸良生！！這就跑了啊？！”
　　響徹的聲音在夜風裏回蕩，呼嘯的風聲裏，城墻上的士卒聽到木業啪啪抖動撞擊的聲音，紛紛擡頭，就見壹道身影扛著長形的東西飄過了他們頭頂。
　　“不好，有妖人進城！”“朝皇城那邊去了！”
　　“快吹響號角！”
　　有聲音吶喊，壹個士卒站到墻垛，朝城樓揮舞令旗，下壹刻，固在墻垛上的牛角號吹響。
　　嗚嗚~~~
　　號角聲悠遠蒼涼，皇城城墻上，守城的將領大聲嘶喊，壹隊隊士卒匆忙調動，紛紛架起弓箭朝向城池，然而，並不知道來人是從天空過來。
　　轟——
　　扛著棺槨的身影落在城墻壹段，激起的塵埃、磚屑嘩的朝四周推開，氣浪將附近幾名士兵吹的人仰馬翻。
　　陸良生扛著棺材半蹲起身，看也不看周圍舉來的刀劍槍矛，邁開腳信步而行。
　　壹個士兵捏緊槍柄，看著走過的抗棺怪人，想要壹槍刺過去，卻被身旁的同僚忽然拉住。
　　“別動手，想死啊，那人好像是陸良生！”
　　這番話頓時讓周圍的士卒停下手，面面相覷。
　　“那個會妖法的……”“那他肩上的棺材……豈不是叔驊公？”
　　“妳們幹什麽，動手啊——”
　　城樓那邊，指揮的將領提刀沖來，視野對面，壹個個士兵仿佛被為什麽推開，紛紛朝兩邊退讓，抗棺的身影徑直走了出來，躍起，壹腳踢開那將領的刀口，在他肩上壹踩，縱身躍上城樓。
　　棺槨嘭的立在城樓瓦片，陸良生望著壹片片的房舍樓宇延綿在視野之中鱗次櫛比展開，擡手指去。
　　“恩師，妳看，從這裏就能俯瞰整座天治，萬家燈火啊，是不是很美？這就是想要的盛事之景。”
　　壓抑的情緒終於釋放了出來，眼角溢出淚漬，滑下臉頰。
　　“妳壹直教導良生，為蒼生謀福，可妳為自己謀過嗎？到頭來，連壹個碑文都沒落下。”
　　皇城中，壹隊隊禁軍朝這邊沖到這邊，甚至宮中值夜的十多個武道高手也都被驚動，紛紛躍上高墻飛奔而來。
　　“妳是何人，速下城樓領罪！”
　　城樓上。
　　夜風拂過陸良生的臉上，他轉過棺木，看去皇宮的方向，那裏燈火通明，人聲嘈雜。
　　“恩師，妳看那裏，從未因為妳的死，而熄過壹盞燈，他們根本沒有在乎過妳，尤其是那龍椅上的皇帝。”
　　書生在棺木拍了拍。
　　“學生會為妳討壹個說法，妳瞧好吧。”
　　對於下方傳來的呵斥，陸良生充耳不聞，體內法力仿佛沸騰起來，周圍修為激蕩，瓦片嘩啦啦吹飛。
　　下壹秒。
　　灌註法力的話語猶如壹記雷音滾過天際。
　　“陳朝皇帝——”
　　話語猶如蒼雷怒吼，腳下的城樓微微震動，瓦片劈裏啪啦摔去下方，皇宮寢殿，帷帳搖動，沈睡的皇帝猛地從龍榻坐起，驚恐望去外面。
　　法力灌註的聲音響徹，嘭的壹下，窗欞、殿門向內破開。
　　“——我師百日忌辰，八月十五之時，棲霞山陸良生會尋妳討個說法！”
　　殿外，奔行院墻、樓舍的壹眾皇宮高手，猛然間壹頓，身子像是遭受重擊，噗的吐出壹口鮮血，栽了下來摔去地面，好在並未傷及性命，捂著胸口痛苦的呻吟。
　　城墻上的士兵還好，只是被嚇得丟下了兵器，驚慌嘶喊起來，周圍的建築都在嗡嗡的顫抖，原本聽到號角聲的陳叔寶從榻起來，坐在床沿傾聽，陡然被這聲雷聲般的暴喝壹驚，壹屁股坐到了地上。
　　瞪大眼睛，手指顫抖的指去殿外。
　　“陸……陸……陸良生……來了。”
　　壹口氣沒緩過來，兩眼翻白，直接昏死過去，張麗華、壹幹宮女驚慌的手忙腳亂起來。
　　……
　　夜風嗚咽，城中家家戶戶都被驚醒過來，漆黑的窗欞亮起燈光，人有走出房屋，或推開窗欞，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遠方的皇城城樓上，扶棺的陸良生發絲飛舞，轉身投去城池上空，扛著棺槨呯的落去城外道路間，往南徒步而行。
　　“恩師，良生帶妳回棲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