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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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見說崇山放四兇(二)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乍聽到章惇推舉沈括,李定立刻將視線投向韓岡。
  章惇這是要拿沈括下手?他與韓岡的關系決裂了嗎?
  但以韓岡的性格以及資歷,應該不會跟章惇去爭宰相位置的。既然不爭,那還有什麽理由兩人決裂?
  之前沈括臨危受命,去撲滅石炭場火災,沈括有苦勞,也有些功勞,不過因為他僅僅是讓大火燒光了石炭場的煤炭,最後自然熄滅,又拆毀了數百戶百姓家宅來防止火勢蔓延,致使民怨沸騰,頗鬧了些事,還是有些朝官指責他辦事不利。
  沈括出任開封府是被趕鴨子上架,受命平復危局,尋常官員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沈括本來就因為人品備受歧視,僅有韓岡願意接納。韓岡同意他出知開封,便不敢推辭,不得不接下來。
  這壹回沈括是再壹次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上,而韓岡又同意了,這不是逼著沈括離心離德?
  鬼才會相信韓岡會容忍有人拆自己的臺,而那個人更不應該會是章惇。
  不過聽到韓岡之後的回話,李定頓時恍然。
  開封府審訖,交由諸法司復核,乍聽起來是把沈括給犧牲了。
  如果壹切都這麽按照正常的程序來。開封府批出判詞之後,上覆大理寺復審,再送審刑院詳議,由於事關重大,又多人論死,所以還有刑部復核的壹道關,而禦史臺更將會依例全程監審。
  開封府的判決壹路上要過關斬將,想要順利通過根本不可能。
  可再之後呢?
  如果法司將開封府的判決給駁回去,沈括是不可能就此罷休,必然要就此申訴。雙方各執壹端,接下來要麽就是請兩制以上官詳議,要麽就是請太後處斷。
  換做自己站在韓岡和章惇的位置上,肯定會選擇密奏太後,讓向太後直接進行赦免。
  如果當真依律判決,參與叛亂的主要成員,還有直系親屬中的男丁,必然不離斬絞重刑,腰斬也會有幾個。如果蔡確、宋用臣和石得壹還活著,更是逃不過千刀萬剮的淩遲極刑。
  前兩年的李逢、趙世居謀反案,就各淩遲和腰斬了兩位伎術官。那壹回,連謀反的謀字都算不上,只是趙世居家中藏了兵書和讖緯圖書。往來書信上看不到壹個陰謀。這壹次,是實打實的謀反,砍下的頭顱當是趙世居案的十倍。
  但只要說服了太後,赦書壹出,什麽先例故事也就無關緊要了。
  宰輔們要放過壹眾叛逆,本來就是要請太後降赦詔。想要名正言順地頒詔,必要的審判程序就少不了。只有先行定罪,才能赦免。
  配合得倒是好。
  韓岡和章惇根本就沒有讓步,只是先拖延壹下。有了對壹眾叛臣的處置,另壹面曾布和薛向的處置也就有了依循的標準,接下來再議論,可就脫不出宰輔們劃出的底限。
  李定差不多明白了韓岡與章惇的壹點盤算,但他清楚,絕不會這麽簡單。
  壹切的核心還是在太後身上。
  呂嘉問眼神陰冷,盯著韓岡和章惇。兩人明目張膽的相互配合,絕不止是暫且拖延,以逞其謀算那麽簡單。
  宰輔們在挫敗了叛黨,救回了太後與天子之後,已是功高難賞,如果再表現得太強勢,在太後眼中免不了會被認為是咄咄逼人,驕橫跋扈。
  才經過壹場叛亂,尤其是倚為心腹的石得壹、宋用臣的叛離,太後免不了會疑心重重,對權力也將格外執著,此人之常情。
  女人本就多疑,天子的疑心病只會比女人更重,剛剛被背叛的人則總免不了以猜疑的目光看外界,如今垂簾聽政的太後是三事疊加,猜忌的程度將會是之前的十倍、百倍。
  如果有人觸動她的心結,之前的信任不論多深厚,也會立刻變成猜忌。
  呂嘉問敢於隨著李定壹同頂撞諸宰輔,正是想借用太後這樣的心理。
  可韓岡、章惇現在已經退了壹步,這邊再咬著不放,太後猜忌的對象可就會轉過來了。
  呂嘉問此時更加確定,只要還有章惇和韓岡在,兩府中空出的那幾個位置就像水裏的月亮,看似觸手可及,卻抓不到手中。
  難道就這麽認輸不成?
  呂嘉問緊緊咬著牙關。
  王安石、韓絳、張璪以及蘇頌,這四人都比不上韓岡、章惇的年輕,精力早已不濟。時間壹長,朝堂事務必然會漸漸落到韓岡、章惇兩人手中。
  如果自己能在近日進入兩府,還可以跟章惇、韓岡爭壹爭朝堂大政。但若是不能及時填補上那幾個空缺,待朝局安穩下來,以章惇和韓岡的能力,當能順利地處置好軍政兩方面的國家大事,讓朝堂上下——最關鍵的是太後——覺得沒有必要補足兩府的闕員。
  到時候,想要再擠進去,就沒那麽容易了。即便太後有意擴充兩府,牽制章惇、韓岡,也要與外路的壹應重臣相互競爭,哪裏有現在的機會好!?
  如李定、呂嘉問壹般咬碎牙關的重臣不在少數,皆是有資格躋身兩府的壹幹人。他們或前或後,就自問已經看透了韓岡和章惇的把戲。
  不過此時蘇頌心中與王安石壹樣疑惑不解。
  絕不是什麽默契和配合,蘇頌極為熟悉韓岡的性格,他和章惇先後發言,反倒有著些微爭鋒相對的味道。
  從資歷和官階來說,韓岡不會與章惇爭奪宰相的位置。兩人要心生嫌隙未免還太早了壹點。
  難道是出了什麽事嗎?
  自韓岡開口支持開封府作為主審之後,殿上壹時就靜默了下來,人人都在猜測韓岡的用心。
  韓岡看見每個人的表情從狐疑到恍然,好像都已經看明白了自己和章惇的想法壹樣。
  真的能想明白?
  韓岡暗中冷笑,真正明了對方用意的只有自己和章惇兩人吧,誰讓自家曾經向章惇透露過自己的打算?
  在經歷過壹場叛亂之後,太後的心性到底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韓岡很想知道。
  不過不論事情怎麽發展,他回到兩府的位置上已經成為定局,對於朝堂的影響力會恢復到之前的水平,多半還有超過。
  到時候,是壹點點地撬空皇權的基石,還是現在就在殿上立下法度,這不過是手段緩急的差別。
  不知兩府中剩下的壹兩個空缺,能吸引住多少人渴求的目光。
  呂嘉問權衡再三,眼神堅定起來,他從竊出叔祖父的奏章草稿,投奔王安石,被稱為家賊開始,至今已有十二年,將他趕出家門的兩位元兇都垂垂老矣,他沒有第二個十二年可以耽擱了。
  只是當他準備站出來的時候,只見壹名內侍匆匆跑進殿中。
  沖太後行過禮,內侍高聲賀喜:“蔡確子弟,蔡碩、蔡渭以下十七人,並從黨蔡京壹人,皆已全數就擒。其中蔡渭本是逃脫,卻為開封府判章辟光及西上閣門使王厚與蔡京同時擒獲,已經械送開封府。”
  “擒獲?”
  “怎麽給弄到開封府去了?”
  直接就砍了了賬的事,竟然還給拖到了開封府去。
  就算王厚見到蔡京蔡渭,二話不說,將兩人砍了首級下來,韓岡也照樣能給他報上壹個不留遺患的上上之功。
  辦事真是不利索。
  韓岡暗暗搖頭,王厚是不是在隴西養尊處優太久了,天天看人賭球賭馬,現在連殺人放火的老本行都忘了?換做是當年,這麽好的機會在眼前卻給放過了,不用別人說,王韶回頭就會好生的用家法教訓壹下自己的兒子。
  不過韓岡也沒有權力讓王厚為自己赴湯蹈火。
  王舜臣、李信肯定會做的事,王厚卻不壹定會。這就是差別。
  幸好有了壹個章辟光。
  韓岡臉色古怪。
  章辟光這壹回可就是露臉了。
  首倡驅二王出宮,之後就被暴怒的高太皇趕出了京城。這壹番折磨,就是他的資本。從心性上,章辟光就是壹個會投機行險的人物,與蔡確的區別,就是壹個先走鴻運後遭災,而另壹個則是應了孟子的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這壹回“天”就要降大任於他了。
  “韓卿,這蔡京該如何處置。”
  向太後問韓岡,當初蔡京與韓岡正爭吵不休的時候,她算是其中壹個參與者。
  “那是沈括的事。”韓岡很幹脆地推給了開封府知府。
  “若蔡京是幡然悔悟,自是既往不咎。如果不是,依國法便不可輕饒。”
  韓岡的後半句才是重點。
  當著太後的面,他自是不能說讓蔡京早點去投胎,但韓岡的態度十分明確——不可輕饒。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沈括審出壹個“幡然悔悟”的結果來。
  而且總不能進了開封府的所有人,最後都因為宰輔們的誓言得到赦免,總要有壹兩個例外,來驗證國法的森嚴。
  盡管當初的誓言中有足夠多的漏洞,其實根本約束不了韓岡。就算沈括又壹次叛離,對韓岡也沒影響。
  而那個蔡京,甚至不用審,直接下獄報個瘐死很容易就了事。
  又不是臺獄,犯官吃的住的,比京城人家還要好幾分。
  這裏是府獄,臯陶的神主之後,就是暗無天日。誰敢在裏面多待?
  市井中的潑皮無賴,但凡被捉進了獄中,第壹件事就是托人趕緊通知家裏,早點拿錢將自己贖出去,半日也不敢多留。哪個不是屁滾尿流?不用上刑,住上三五天,出去後就病死的也不是壹個兩個了。
  尤其是最深處的幾間牢房,專門是用來弄死人犯。都不用見血、也不用牢卒親自上陣,丟裏面幾天,出來就只剩壹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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