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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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十八章 青雲為履難知足(十七)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34

  王韶回到家中時,也是二更天了。
  與壹行元隨騎馬進了崇仁坊的時候,坊中的更夫都敲著更鼓繞了達官貴人聚居的廂坊壹圈,差點就跟王韶的壹行人撞上。
  他是在衙門中為了韓岡的提議和天子的任命,在公文案牘上決定西軍南下的部隊。盡可能地挑選著各路的精銳,充作進攻交趾的軍隊。壹忙起來就忘了時間,等壹切差不多都敲定的時候,早就過了散值的時辰了。
  進了家門,走入正廳,壹個五六歲的男孩子壹馬當先的從內側小門中跑了出來。穿著錦衣華裳,腳下壹對虎頭鞋。圓頭圓腦,烏溜溜的壹雙大眼睛晶亮有神,看著就討人喜歡,是王韶最小的兒子王寀。跑到王韶面前,就換做壹副大人模樣,壹本正經地向著王韶行禮,“孩兒拜見爹爹。”
  只有在面對最疼愛的小兒子的時候,王韶的表情才會放松下來,彎腰抱起王寀:“十三,今天有沒有淘氣?”
  王寀搖著小腦袋,“沒有!孩兒跟著娘娘和四姐姐習字來著。”
  “誰說沒有?把冰桶打翻了,鬧得書房都是水的是誰?”王韶的長子王廓笑著跨步入廳。
  跟在王廓身後,王韶的兒女們也都壹起出來了。除了壹個還在熙河路為官的王厚,還有兩個已經出嫁的女兒,王韶其他兒女現在都跟在他的身邊。十幾個子女,聚在壹廳之中,站滿了王韶面前的地面。子嗣之多,足以讓當今的天子羨煞。
  王韶聽了王廓的報告,捏著小兒子的臉:“怎麽鬧得書房都是水?”
  王寀擡著頭,理直氣壯:“水曰潤下,自然之常性也。”
  王韶聞言先是壹笑,然後心中的驚訝就難以遏制地湧了上來。不過小孩子的強辯,竟然連《尚書·洪範》裏的詞都迸出來了。看看幾個兒女,都是壹臉的訝色,並不是有人事先教著說的。
  王韶的驚訝立時變成欣喜,知道兒子早慧,卻不意聰明到這個地步。“只是太聰明了!”王韶隨即又患得患失起來,壹時都忘了要稱贊兒子的聰明。
  長子王廓帶著弟妹出來迎接王韶,王寀也從王韶懷裏掙紮著下地,重新跟著兄姐們壹起行禮。壹眾行過禮後,王韶的其他子女,就紛紛回去了自己的房間,王寀也被幾個姐姐帶了回去。只有王廓跟著王韶,隨口問道:“大人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遲?”
  “還不是韓玉昆給鬧的。”王韶用力地哼了壹聲,擡腳就往房中走去。
  不過王韶雖說是在抱怨,但王廓聽得出,他的父親並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在,倒是開心得很。
  王廓已經好些天沒看到父親心情放松下來,心知必然是朝堂上發生了什麽事。他隨在身後,試探地問著,“是交趾的事嗎?白天兒子去王相公府上,聽說韓玉昆被天子招入禁中,難道就是為了此事?”
  “還能有別家的事?!”王韶反問了壹句,就笑了起來:“馮當世想將攻打交趾的事拖著,吳沖卿就想著讓河北軍去邕州。這些天他們壹直都各自在謀劃著,可今天韓岡壹上殿,壹句重行更戍法,讓河北、京營兩部禁軍可堪壹戰,就壹下變成了西軍南下,從河北、京營的禁軍中挑選精銳去關西填空!”
  “河北、京營去關西?”王廓聞言便是呆楞住了。只楞了短短的須臾片刻,他砰的壹聲重重拍了下桌案,“原來就這麽簡單。”
  “田忌賽馬贏得不也是那麽簡單,為何除了孫臏,壹直沒人想到?”王韶其實也是感嘆,自己身在局中,被蒙了雙眼,如果從中跳出來,以自己的才智不當想不到,“這就是韓岡壹句話的功勞。”
  “壹言興國、壹言喪邦,壹言便讓朝政改弦更張……”王廓喃喃地說著,神色很是復雜。
  王韶瞥了長子壹眼,“韓岡是個異數,妳們羨慕不來的。”
  天子的信重與否,與官位高低無關。韓岡已經是壹路轉運使,話語權遠在普通的知州之上,加上憑著過往的功勞在軍事上得到的權威,讓韓岡能輕而易舉地說服天子。不過這也是他的建議壹直都有道理的緣故,所以天子才會相信他。
  進屋換下了身上的公服,王韶轉過來在放了冰塊的書房中坐下。
  書房中的水已經幹了,用來降溫的冰桶則重新裝滿了冰塊。如王韶這樣的宰執官,每年冬夏時節,朝廷都會大批的賜下冰炭。夏日解暑、冬日取暖。同時宰執們所居住的府邸都是周圍數百步的大宅院,在京城中,這樣大的宅邸沒有壹座冰窯。
  “韓玉昆我等的確是比不上。”王廓同樣在書房中坐下,對父親笑道:“日後就得看十三的了。”
  “十三也不指望,能安安穩穩地讀書做官就夠了。”王韶嘆了壹聲,重復著之前的評價,“韓岡是個異數!不要去比,不要去學。”
  對於韓岡,王廓的感覺很復雜。自己的二弟與他是生死之交,而自己的父親又是韓岡的恩主,關系之密切,可以說日後幾十年王韓家都是連在壹起,要在朝中互相扶持的。
  可作為王韶的長子,王廓也有壹番雄心壯誌。看到年紀比自己還小的韓岡如今功成名就,連父親也如此推重,而自家連嫉妒都不夠資格,心中免不了百味雜陳:“二十五歲就已經判壹路漕司,開國以來的確是無人能及。”
  王韶喝了壹口冰鎮的酸梅湯,心脾間壹陣沁涼。心情壹舒暢,就難得的對兒子多了口,“年紀是韓岡的優勢,也是劣勢。如果他已經是不惑之年,憑借他立下的累累功績,進入政事堂也是理所當然,甚至可以說,只要有壹半甚至三分之壹就夠了。”
  對上王廓驚異的眼神,王韶嘆道:“為父是憑著河湟之事入了西府,而韓岡在河湟之前、之後,又立下多少功勞?”
  他搖著頭,“想想韓琦,他進入政事堂的時候,他所憑借的功績又是什麽?在陜西的經歷!可他在陜西又有何功勞?任福的好水川,還有張元的壹句‘韓琦未足奇,夏竦何曾聳’。要說韓琦曾在蜀中安撫災民百萬,韓岡也有在京城安置河北流民數十萬的成績,絕不比韓琦稍遜。可韓岡能比韓琦更早入兩府嗎?”
  “難道不能?”王廓疑惑問道。只要韓岡與章惇順利地平定交趾,憑此功績再外任壹任經略,資序攢足,再不能晉身兩府可就說不過去了。
  “很難!”王韶很肯定地搖頭,“三十出頭的執政,日後可就有三十年的時間進出於兩府之中,到時候,說不定就是天下官員出於壹人門下。天子怎麽可能會答應?”
  “韓忠獻不也是幾十年出入二府嗎?還是三朝宰相!”
  “那是因為有富弼、曾公亮、文彥博之輩在。想想韓岡,同壹輩中可有人能與他相提並論?”王韶感慨著,“而且就算是韓琦,也照樣受著忌憚……最後的這幾年,韓琦都是在哪裏?!看看天子給韓琦墓碑上題的字:‘兩朝顧命定策元勛’!韓稚圭的確有大功於國,若無他鎮壓住朝中、宮中,則嘉祐、治平的那十多年,宋室絕難安穩。但宮中沒人會想出再出壹個韓琦!”
  “但韓岡的功績、才幹俱全,只要資序夠了,日後朝廷要選人入二府,就很難繞得過他。”
  “只要壹直讓他在外任官就可以了。贏了交趾之戰後,韓岡在十年之內,恐怕很難再回京為官……不過話說回來,”王韶的話鋒壹轉,“韓玉昆行事不依常規,思路不落窠臼,往往出人意表,說不定他還真的有能耐讓自己很快就回到京城!”
  ……
  不僅僅是王韶,吳充回到家中的時候同樣也是很遲。
  不過沒有他沒有王韶的好心情,回到家中的時候也是板著臉的。
  出來迎接他的,也是長子,在京中任官的吳安詩。
  吳充進門後不見次子吳安持,問道:“二哥兒還沒有回來?”
  吳安詩道:“方才已經遣了人回家來,說今晚不回來了。”偷眼看了看吳充的臉色,並不敢多問。
  吳充不喜歡跟家人說起朝堂上的事,滿肚子的國家大事也極少會泄露給家人。只是偶爾要點撥兒子的時候,才會多說上兩句。吳充的兩個兒子都知道他的脾氣,也很少主動發問。
  吳充回房更衣,出來後問著兒子:“韓岡現在是不是也在王介甫那裏?”
  吳安詩楞了壹下,怎麽跳到了韓岡身上?但轉眼就想到了,自家的老子肯定是在殿上受了韓岡的氣,“此事兒子就不得而知了,論理應當在的……是不是要讓人知會二哥兒壹聲,離著韓岡遠上壹點?”
  “為什麽?”吳充臉色壹冷,“為父向來只為國事與人有隙,豈會記恨私仇?既然是親戚,自當盡人情。每逢年節,二哥兒去見王介甫,為父何曾攔過?”
  如果嫁給吳安持的王家大女兒此時在這裏,她肯定連連搖頭。若當真如此,她也不會在吳家壹直都心情郁郁。
  但吳安詩哪敢反駁,連聲道:“爹爹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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