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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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吳鉤終用笑馮唐(四)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34

  韓絳楞了壹下,以他的政治智慧,還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投向韓岡的視線中,甚至多了壹點感激。
  春風得意的時候,他人的禮敬直若常事,而壹點不恭就會放在心上;但到了窘迫之事,壹點雪中送炭的作為,便能記得很清楚了。韓岡眼下,正是雪中送炭。
  可在列的將領卻都有些失望,很有幾個同時咂了壹下嘴,這好戲看不到了。這是他們都知道,卻不肯說出來的辦法,但給韓岡戳破了。不過韓岡在軍中人緣畢竟好,倒沒人心生不滿,而且韓岡要幫韓絳,也是冒著風險的,誰也不能說什麽。對這些軍頭們來說,只要能弄死王文諒,也就不差了!
  ——用不擅攻城的蕃將,領著同樣不擅攻城的蕃兵,去攻打壹座城防森嚴的雄城,這是讓他們去死!
  韓岡就是要讓王文諒去死。
  不過行軍法殺人,和讓王文諒戰死在疆場上,性質是完全不壹樣的。
  壹個是伏法的罪囚,壹個則是犧牲的烈士。
  韓岡倒不在乎王文諒是怎麽死的,罪囚也好,烈士也好,人死了就行。可對韓絳來說,就完全不同了。
  壹旦王文諒舍身成仁,所有對他的指責和攻訐都將戛然而止。沒有人能攻擊壹位為國捐軀的將領,用生命表現出來的忠誠比言語更有說服力,即便他之前犯過多少錯,都不會再被計較。
  這就是為什麽三川口之敗的主帥劉平,好水川之敗的主帥任福,以及定川寨之敗的主帥葛懷敏,在他們葬送了數萬大軍並同時葬送了自己之後,還能得到贈官、並且得以封妻蔭子的緣故。
  當王文諒因歿於王事而不再被追究責任,反而受到封贈的時候,那麽他的舉主韓絳,也壹樣不可能再受到指責——壹切到此為止!
  韓岡的提議,絕對是壹個兩全其美的計策。韓絳雖然壹直對韓岡有些看法,但今天這壹下,便徹底改觀過來。
  “王文諒,韓岡所言確有道理。吳賊雖是汙蔑之詞,但妳也得自證清白才是。這鹹陽城,妳得用心去攻打。”韓絳也不待王文諒回話,又叫起壹人,“白玉,妳率本部陪同王文諒去壹趟陣前,不要讓他有後顧之憂。”
  白玉是鄜延路鈐轄,韓絳用他去監視王文諒,省得這蕃將狗急跳墻,鬧將起來。
  白玉領命出列,磕了頭後,接過了令箭。
  可王文諒卻還是在發著楞,他沒想到韓岡竟然還有這壹手。方才他為了保住自己壹條小命,發了瘋壹般地把人都拖下水,反正早就得罪光了,也沒什麽好怕的,韓絳也的確是要保著他。
  可韓岡這壹招實在太過陰毒,壹句話就讓他必須自蹈死地。王文諒很清楚,他是肯定要去鹹陽城下了,他若是不幹,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座白虎節堂。
  他恨恨地盯著韓岡,都說措大陰毒,卻是壹點不差。王文諒現在很後悔,並不是後悔當初得罪了韓岡,而是後悔初次見面時,沒能下定決心壹斧頭生劏了這措大。
  韓岡心平氣和地勸說著:“王閣職,賊人困於城中已近月余,早已疲憊不堪。以王閣職之武勇,當是能馬到功成!”
  風涼話說得王文諒好懸沒壹口血給噴出來,上面的韓絳又開口了:“王文諒,明日本相希望能在鹹陽城中為妳慶功。”
  王文諒出去了,他知道他現在只有壹條生路,就是真的把鹹陽城打下來。殺了吳逵,逼反廣銳軍的罪名自然也煙消雲散。只是他心中充滿了恨意,不僅僅是韓岡,還有韓絳,竟然像丟掉壹攤臭狗屎壹樣,把自己丟了出去。
  王文諒臉上的恨意盡數落入韓岡的眼底,他清楚,這其中肯定有針對自己的成分,當然,更多的怨恨必然是指向韓絳。
  “韓岡。”韓絳壹下變得和顏悅色,“聽聞妳在羅兀城中盡心盡力,不但分內之事無可挑剔,甚至幾次大敗西賊,還有妳的贊畫之功。本相當報之天子,為妳請功。”
  韓岡低頭自謙了幾句。他讓人看透了韓絳的本來面目,可韓絳卻還要承自己的人情,他倒是覺得這事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為何韓絳在軍中人緣這麽差?看看他現在如何對待王文諒就知道了。
  不過趙瞻,韓岡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好像也正盯著自己。看來幫了韓絳解圍,就被他記恨上了。
  現在韓岡當真是羨慕起了王中正,這閹貨在羅兀城把功勞賺足了,到了延州就很巧的病倒了。根本就不來鹹陽,即便平叛之事出了亂子,也與他無關。而天子還要誇他忠勤為國、帶病上陣。
  不愧是在宮裏長大的能人……
  “玉昆,妳何必多嘴。”散場之後,在堂外聽到了內部消息的種建中,陪著韓岡往外走,“王文諒壹介小人而已,成不了事,也壞不了事,若非韓相公,何止於此。”
  “行了,行了。”韓岡笑著打斷,種建中這是掏心窩的跟他說話,他也不會生氣,“彜叔妳說的我都知道。但韓相公豈是我們動得了的,自有天子去評判。而王文諒那廝實在天怒人怨,早前送他輪回也是壹件功德。就不要再說了……”
  種建中見韓岡不想提此事,也就不說了,卻又嘆起:“現在回想起來,玉昆妳還真是有先見之明,說今次不能成事,就當真功虧壹簣了。”
  “再是先見之明,也不可能知道是因為兵變而壞事的。”知道歷史的韓岡能確定羅兀城攻防戰的最終結果,卻猜不到導致結果的原因,拿出來的理由都是湊數的臆測,所以與實際大相徑庭,“能料到西賊圍城,能料到契丹插足,能料到撫寧堡失陷,卻料不到環慶會兵變……世事每每出人意表!”
  ……
  涇陽緊鄰鹹陽,兩座城池相距也只有十幾二十裏,王文諒和白玉奉命出戰,幾千匹戰馬轉眼渡過涇水。不過壹個時辰,就全軍抵達了前線。稍作休整,王文諒便領著他的本部,穿過鹹陽外圍高墻上留下的通道,沖向鹹陽城下。
  鹹陽城中守軍雖然以三千叛軍為主,但被征發起來的百姓也是在刀槍下,被逼著上城。被重重圍起的城市,只能靠著庫存來解決日常消耗。幸好鹹陽是大城,不缺糧秣軍資,就算被圍困,也足以支撐壹年。
  收到消息的吳逵,連忙上了城頭。如鷹隼壹般銳利的雙眼盯上了來敵的旗幟。
  “王文諒?……王文諒!”吳逵的聲音從疑問到肯定,繼而變成了咬牙切齒,“王……文……諒!”
  真的是仇人找上門來了!
  看著王文諒的將旗在城下飛馳,吳逵突又自言自語起來。“這是誘我出城嗎?”
  但接下來,王文諒卻是帶人直奔城下,甚至還能看到壹些空著的戰馬背上,還綁著長梯,竟然是擺出了要攻城的樣子。
  王文諒能得韓絳看重,不是光靠了溜須拍馬,真本事還是有那麽壹點。先是派人繞城試探了壹圈,探出了城防上的薄弱之處,便立刻集中了麾下戰力,利用騎兵的高速沖到那裏,用弓箭掃射城頭,清理出壹塊空地後。趁守軍主力還沒來得及趕到,把壹同攜來的十幾具長梯斜斜地往城上壹架,王文諒便壹手舉著盾牌,壹手扶著雲梯,背著慣用的大斧,領著挑選出來的精銳,壹馬當先地往城頭爬了上去。
  在投靠大宋以前,王文諒拼命的時候從來沒少過。自幼生長在除了鹽和沙子外,什麽都缺的西夏,他殺人放火博命的時候,與他同齡的宋人,還不知有沒有斷奶。被逼到了絕境,王文諒胸口中久違的狠戾,終於又冒出頭來。他咬著牙,頂著不斷砸到盾牌上的石塊箭矢,拼命的向上爬,竟然給他沖上了鹹陽城頭。
  用盾牌揮開刺下來的長槍,王文諒跳上城頭,反手取下背上的重斧,用力壹揮,便將城上守軍斜斜砍成了兩截。順手將重斧橫拖豎砍,砍出了壹片空地,正要返身把後面的人接上來,壹支鐵槍嗖然壹聲直戳了過來。
  閃身避過,看清來人,王文諒先是壹驚,轉瞬又是猙獰起來,“吳逵!”
  吳逵卻是咧開嘴在開懷笑著,但親切的笑容中卻是滿載著殺機:“王閣職……”
  兩人再無壹絲廢話,只要殺了對方,自己就算贏了。王文諒將掌中重斧壹舉,箭步沖前就向吳逵揮了下去。而吳逵也是挺起鐵槍,用力向前壹戳,毫無畏懼地正面交鋒。
  環慶路上赫赫有名的壹桿鐵槍,在吳逵掌中舞動起來,幻化出萬千虛影,猶如鬼神壹般激蕩著嘶嘶尖嘯。壹圈圈槍影將王文諒籠罩,他縱然亦是武藝精強,但在陜西軍中排得上號的槍術宗師面前,卻還是差了老遠。
  不過數合,只聽得鐺的壹聲脆響,王文諒的重斧被蘊含千鈞之力的鐵槍蕩開。他踉踉蹌蹌地連退了兩步,壹道黑光卻是不給片刻喘息的追上了後退中的身形。沈暗的槍尖在王文諒的胸口壹搠即收,血水隨著鐵槍的回收,從創口處迸射出來。
  壹聲淒厲的慘叫震驚四野,王文諒捂著致命的傷口,身子漸漸軟倒,可臉上的表情依然狠厲:“吳逵……我在下面等妳下來!”
  他最終仰倒在地,漸漸失去光彩的雙眼望著澄清的天際,最後的壹點殘存意識讓他喃喃出聲,“韓絳、韓岡,我在下面等妳們下來。”
  把王文諒的首級狠狠地跺在了槍尖上,反手拄著鐵槍,吳逵在鹹陽城的城頭上放聲狂笑,“王文諒,只要比妳活得長壹點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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