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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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十八章 諸士孰為佳(上)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34

  熙寧六年三月初六,乃是禮部試舉人參加殿試的日子。
  位於宮城東南的集英殿,這時早已經打掃幹凈。四百零八張桌案在大殿的東西兩端排得整整齊齊,只留下殿中央空著,以供考生們進來之後叩拜天子之用。
  在每壹張桌案的左上角,與禮部試壹樣,都貼了著有姓名籍貫的紙條,以防考生混作壹團,失了朝廷體面。
  按照多少年來的慣例,殿試貢生們的座位排列順序,都是照著他們在禮部試上的名次來的。離著天子越近,這名次就越高,離得越遠,自然名次就越低。
  李舜舉拿著名單,壹個個對照著桌上的姓名籍貫。從東頭最近陛前的禮部試頭名邵剛,壹直查驗到位於大殿東南、西南兩個角落裏的慕容武和孫中。
  雖然昨日已經有小黃門對照過兩遍,李舜舉自己都照過了壹遍,但李舜舉壹向知道宮廷中什麽事都可能發生。
  既然剛生下來的健健康康的皇子,第二天就能暴斃,從仁宗皇帝開始,宮中多少年來只見公主,生下來的皇子卻壹個都養不活;那麽昨天布置好的壹切,今天起來全變了個樣子,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不再壹次親眼對上壹邊,他怎麽可能放心得下來?
  用了小半個時辰,提著燈籠,將每壹個桌案都對照過,李舜舉最後站在大殿門口,松了口氣,點了點頭。壹切就緒,全都已經準備好,就等著天子和考生們來了。
  ……
  這時候,才不過是卯時初。
  天色還是黑沈沈的,尚能看見天上成千上萬的繁星。但就是這個時間,韓岡與所有的士子都已經來到了皇城外的左掖門處。
  今天是最後壹道關口,只有順利通過了,才能夠得到進士的資格。但左掖門前的氣氛,卻是比當日國子監前要輕松許多。每個人都知道,今天只要不犯蠢事,進士已經穩拿穩了。
  貢生們小聲談笑著,等著宮門打開。但也有人凝神靜氣,不與他人多言語。
  “這些人多半是爭狀元的。”慕容武低聲對韓岡說著。
  韓岡點了點頭。禮部試中高高在上的余中、邵剛,都在這些神情嚴肅的士子之中。
  不過韓岡認識的另外壹個準備爭奪狀元的貢生,卻沒有學著邵剛和余中,而是擠了過來,“玉昆兄,原來妳已經到了!”
  韓岡臉上浮起了應酬式的微笑:“不意致遠兄也到了!”
  韓岡認識葉濤。第壹次見到他時,是在國子監門前,就是放聲大笑的那群人中壹個,看起來各個自信非凡。可當時葉濤身邊聚集的那些個士子足足有十五六個,今天卻是只有葉濤他單獨壹人到場。
  第二次見到葉濤,則是在兩天前,應邀赴王雱邀請,在狀元樓上,由王雱親自向韓岡介紹的,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讓親戚之間互相見個面。
  這才是最讓人驚訝的。
  韓岡跟葉濤現在算是姻親——盡管中間隔了壹層——韓岡與王安石的女兒結了親,而葉濤則是韓岡嶽父的親兄弟,也就是王安國前兩天剛剛招來的女婿。
  葉濤的文章寫得很好,但韓岡並不喜歡他。不是因為別的,而是葉濤的說話,壹直帶著居高臨下的味道,為自己的文采而驕傲。傲王侯,慢公卿,這是真正的士人所為。但傲慢到自己頭上,韓岡的氣量雖不差,不至於因此而動怒,但要讓他貼上臉去迎合,卻也是休想。只是在表面上,他的應酬還是到家的。
  王雱並不是鈍感的人,前日宴會後,便問著韓岡對葉濤的看法。
  韓岡搖搖頭,回了壹句:“無他,只是今日乃有子遲之問。”
  子遲,是孔子的弟子,七十二賢人中的樊須。在論語中他曾向孔子問何為“知”,而孔子的回答是“敬鬼神而遠之”。
  自家親戚,打臉不好,我幹脆離妳遠壹點好了。
  王雱先是撲哧壹笑,而後便是搖頭壹嘆,“其實葉致遠也不是故意如此,只是性格使然而已……既然如此,下次就不帶他來見玉昆了。”
  韓岡不欲於葉濤打交道,到了的時候見到他在前面,卻留在後面不上去打招呼。但葉濤眼尖,不知怎麽看到了韓岡,就擠了過來,打過招呼,便道:“小弟在前面隔得甚遠,現在才看見玉昆兄,還望勿怪!”
  韓岡臉上浮起了真摯的笑容,“不敢。韓岡也是眼拙,沒有看到致遠兄。”
  兩人哈哈哈的互道著沒關系,然後交換著天氣之類的寒暄話語。
  韓岡壓著心頭的不耐,沈下心來應付著葉濤,這時候,幾聲鐘響從宮中傳出,宮門終於開了。
  當值的閣門使走了出來。
  不用他多話,考生們按著名次先後,立刻排起隊來。前日太常禮院的禮官,已經向這四百零八位貢生們教導了進宮面聖時改有的禮節,沒有哪人敢於錯上半點。
  葉濤連忙擠回去,他禮部試的名次很靠前,比起壹百五十七名的韓岡要強得多。韓岡冷淡地看著他的背影壹眼,在自己的位置站定,不再去想這只煩人的蒼蠅。而慕容武,此時早就回到了最後面。
  從左掖門進了宮中,考生們被閣門使領著直趨集英殿。周圍有上四軍的士兵護衛監視。旁邊還有監察禦史盯著,沒有人敢於做出任何失禮的行為,也不敢擡頭張望。各自看著腳下的路,盯著前面人的腳後跟,向前疾步走著。
  壹路了殿上,宮廷韶樂從集英殿中回響。天子還未到,但今科的考官已經都在殿中等候。
  韓岡作為四百零八人中唯壹的朝官,卻還是第壹次來到宮殿之中。雖然低垂著眼,裝出壹副謹守禮儀的模樣,卻也不忘用眼角余光打量著周圍的布置。
  尋常而已。
  殿中陳設的器物,裝飾的布幔,梁柱的油漆和彩繪,都已是老舊。根本比不上有著無數善男信女捐獻的大相國寺、開寶寺等大叢林的主殿。
  也只有規模,算是勉強讓人不會小覷了皇家的體面。盡管集英殿只是諸殿之中,規模排在後面的殿閣,但二十多丈的寬度,十余丈的進深,還是讓每壹個貢生心中震撼不已。也就是韓岡眼界高,見得多,沒放在心上。
  兩排有數人合抱粗細的梁柱,在大殿內,隔出了東西兩廂。兩廂之中,排滿了桌案。桌案都是舊的,跟國子監差不多。而且桌案都不高,只有壹尺多,不到兩尺的樣子。給考生們準備的是蒲團,而不是馬紮或是杌子。
  “這是要跪坐啊!”韓岡先是暗罵了壹句,又慶幸自己幸好已經習慣了,不然可是要出醜。
  在考官們的監督,四百零八名貢生們在集英殿中央排好了方陣,打頭的三人是在禮部試排名最前的三個。
  幾聲凈鞭響過,樂聲止歇。在禮官的叱令下,所有的考官和考生,無壹例外地都跪拜了下去,靜靜地等著天子的到來。
  寂靜的大殿中,韓岡低著頭,研究著大殿地面上作為鋪墊的磚石。雖然是燒制出來的磚石,卻是泛著幽暗的金屬光澤,也難怪外界傳言說,宮中使用金磚鋪地。
  如果是漢代,殿上都是鋪著地板,進殿要拖鞋。但到了南北朝之後,周時的禮節就已經開始變了。到了現在,已經可以穿著靴子走在大殿上。
  連串的腳步聲終於從前方傳來。
  並不吵鬧,很整齊,靜悄悄地響起,又靜悄悄地結束。
  然後禮官的又吊著嗓子半吟半唱地發號施令。
  三跪九叩。
  向著當今的大宋天子,統禦億萬兆民的皇帝,叩拜下去。
  壹拜壹起之間,都能看著殿上的人物。但隔著有些遠了,光線又很昏暗,看不清坐在禦榻上的趙頊是個什麽模樣,只是站在陛前,壹開始並沒有出現的壹個高大聲影讓韓岡很熟悉。
  是他的嶽父王安石。
  看起來王安石是跟著天子在殿後等待,然後與天子壹起出來。不僅僅是王安石,還有兩人也在列。不出意外,應該是參知政事的王珪和馮京。
  壹連串事先已經被禮官傳授的禮儀之後,考生們終於可以落座。在內侍們的引導下,壹盞茶的工夫,就已經各自就位。
  然後今次的考題題目便出來了。
  “古之明王,求賢而聽之,擇善而使之。法不足以有行也,改之而已;人不足與有明也,作之而已……以守位則安,以理財則富,以禁過則聽,以討罪則服,以交鬼神則饗,以來蠻夷則格,以上治則日月星辰得其序,以下治則鳥獸草木得其性……朕夙興夜寐,心庶幾焉,而未知所以為此之方。子大夫其各以所聞,為朕言之……朕即位於茲七年,行義政事之失,加於天下多矣。往者或不可救,來者尚可圖也。以所見言之毋隱。”
  果不其然,別看今次皇帝親自出的考題洋洋灑灑數百字,本質上就是壹句話:地方上的行政闕失,可以放膽直言。
  這就是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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