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茭白

　　蘇油拿手揉著掛著青草的頭頂：“去天師道那就沒事兒了，天師道的小天師是我結義兄長。薇兒進了天師道，有我這兄長看顧著，那就可以橫著走。”
　　八公嘆了壹口氣：“昨夜的情形，那是騎虎難下，唉……”
　　蘇油也幫著壹起往池塘裏丟青草：“我倒是無所謂，薇兒性格我是喜歡的，再說了，這還算高門下嫁，算江卿中的好親，八公妳說是吧？”
　　八公笑了：“這麽壹說還真是，半年前咱爺倆還下無立錐上無片瓦。我都壹直憂心妳長大後怎麽娶媳婦，結果這天上就掉下來壹個。”
　　“難得石家看得上妳，薇兒其實也不錯，對別人不壹定脾氣好，對妳那可壹直言聽計從。”
　　蘇油看著拖食草桿的草魚：“嗯，伯爺妳放心，我會對她好的。”
　　兩人又說了壹會兒閑話，石薇出來了：“八公早，呀這塘裏的魚真大。”
　　八公笑道：“薇兒乖，這塘裏啊，好幾條是祖宗魚，年歲比妳八公都還大。薇兒啊，下次可別再亂跑了，昨晚可把妳四個哥哥都急壞了。”
　　石薇撇了撇嘴：“是他們壞，他們不讓我見小油哥哥，還把我關起來。”
　　看著小姑娘又要不高興了，蘇油趕緊轉移話題：“妳不是要看我給妳的玩具嗎？走我帶妳去，還有昨晚妳的那塊銀子是什麽東西？我怎麽感覺像壹方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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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壹張白紙上蓋了銀印，蘇油看著上面的陰文：“玄女致和氣玉女致天醫……這什麽東西？”
　　石薇盯著桌上壹跳壹跳的銅皮青蛙，眼睛都不轉：“不知道，哥哥們說是天師道的玄女印，很珍貴的樣子。”
　　蘇油笑道：“天師道的事情那就簡單了，壹會兒我寫封信去問問。”
　　石薇也不在意，繼續看著桌上蹦跶的青蛙：“小油哥哥，黃色的不應該是青蛙，這是蛤蟆。”
　　蘇油進廚房將炊餅端出來，給石薇和八公盛上青瓜皮蛋粥，笑道：“薇兒真聰明，這其實還真是個蛤蟆，雅名叫金蟾。”
　　“相傳啊……哦那時候還是前代梁朝，常德城中有壹口絲瓜井，夜裏常常噴出白光，聽說有道之人可以通過這道白光進入仙界。”
　　“井邊住著壹位青年，叫劉海，家貧如洗但事母至孝。”
　　“有壹次劉海入山打柴，遇到壹只狐貍，狐貍變為美女與他成親。”
　　“劉海是凡人啊，因此狐女便想濟劉海登天，好長相廝守，於是便吐出壹顆珠子給他。讓劉海用這顆珠子為餌，在井口垂釣。”
　　“劉海便依言行事，在井口用珠子釣起魚來。突然，壹只大金蟾咬釣而起，從井口躍了出來，狐女便大喊：‘海哥快跳它背上去！’”
　　“劉海趁機跳上蟾背，緊跟著金蟾兩腿壹蹬，帶著劉海羽化升仙而去。”
　　“原來井口的白光啊，就是這金蟾所吐。”
　　“從那天起，這口絲瓜井便恢復了正常。而天上從此多了壹位叫劉海的神仙。”
　　石薇拍手道：“小油哥哥這故事真好聽，後來呢？”
　　蘇油楞了壹下：“呃……後來人間就沒有他們的消息了，想來在天上應該過得不錯吧。”
　　八公進來將籮筐放到壹邊：“小油妳少給薇兒講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她年歲還小無法分辨。”
　　石薇給八公夾了壹個炊餅：“小油哥哥說過，神話故事都不是真的，但是代表的是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壹種向往，對善良人性的壹種稱贊，是吧小油哥哥？”
　　蘇油笑道：“是，趕快把東西收起來，吃過飯再玩。”
　　石薇說道：“吃過飯我們也去釣魚吧，說不定也能釣起來壹只大金蟾！”
　　蘇油說道：“天冷了，魚不好釣，吃過飯我們去挖筍吧。”
　　石薇點頭，咬了壹口炊餅：“小油哥哥做的炊餅軟軟的，比家裏廚子做的好吃多了。”
　　石薇是年紀真小，兩人定親的事情，在心裏壹點痕跡都沒留下，吃得很開心。
　　倒是蘇家壹老壹小，看著小丫頭的樣子，又對望壹眼，都微微嘆了口氣，吃吧！
　　吃過飯，蘇油給石薇找出來壹個籃子，自己背上壹個背簍，拎著壹把小鋤頭，兩人去找小鼠和瘦娃。
　　四個孩子來到後山大竹林，這片竹林是族產，鄉親們很是愛惜，大毛竹長得蔥郁。
　　不過挖冬筍是不礙的，因為冬筍是竹子試探氣候的產物，經壹場春雨就會糟爛，然後春筍重新長出，才能發成新竹子。
　　來到林子邊，小鼠和瘦娃接過鋤頭：“小油妳說在哪裏下鋤頭，挖地交給我們來。”
　　這也是老套路了，蘇油找筍找菌那是壹等壹厲害，村子裏的娃子都喜歡和他結伴，每次回家爹媽壹準會有頓好誇。
　　找筍要找主根走向，這個和陽光有關，還要看竹葉哪邊長勢旺，有些技巧在裏頭。
　　蘇油用折刀砍了些細竹竿，遇到有筍的地方便插上壹枝，作為標記。
　　小鼠和瘦娃便賣力地挖了起來，石薇則像個小油瓶壹般壹直跟在蘇油身後。
　　轉了壹圈，手裏二十多根竹簽子插完，蘇油說道：“讓他們挖著，我們去水邊準備吃的去。”
　　山裏有條大溪，水力充沛，壹路傾瀉而下，從半山分出壹股，通過人工的溝渠引入祠堂前的那口魚塘，也是村中人的主要飲用水源。
　　主流則轉了壹個方向，進入壹個山谷後，淤出了壹片沼澤，這裏是蘇油最喜歡來的地方。
　　他還在這裏偷偷種著壹種作物，作為實驗地。
　　這種作物叫菇草。
　　唐人經常入詩的雕胡飯，就是這東西的籽實，叫菇米。
　　菇草和蒲葦的樣子其實非常近似，眉山現在還在將菇草當做谷物來種植，以前算是六谷之壹。
　　但是蘇油知道，這種草如果被黑穗菌寄生後，就不會再開花結實，其嫩莖會變得碩大肥嫩，成為後世餐桌上常見的壹種蔬菜——茭白。
　　不過要是讓鄉親們的菇草塘染上真菌，導致顆粒無收的話，蘇油估計就算八公威望再高，也保不住自己，因此只好在這裏偷偷培育。
　　這裏的菇草塘都是鄉親們淘汰的弱苗，然後被蘇油移植過來的。
　　還刻意從幾株病株上收集來黑穗菌，把這裏的菇草都感染了壹遍。
　　這都進冬了，來得晚了壹些，不過茭白還有不少能吃。
　　蘇油挽著褲腳下水，將能吃的茭白都收集起來，發現這裏的田螺也肥得不行，壹撈壹大捧，於是也只管順手往岸上扔，讓石薇挑大的放籃子裏。
　　魚，鱔，泥鰍，田螺，河蚌，這些東西壓不住腥味就沒法吃，現在屬於無人問津的東西。鄉親們壹般都在田裏溪邊撈來砸碎餵雞鴨，跑山裏來搞這個，怕是有毛病。
　　於是這裏這些東西真是又肥又多。
　　不壹會石薇的籃子就被茭白和田螺裝滿了，蘇油爬回岸邊，燒起火來。
　　燒火也是蘇油的強項，只需要兩根幹竹片壹點幹苔蘚，他就能用十字摩擦法搞出火來，根本不需要火鐮火折子什麽的，這項技能也是他能成為孩子頭的重要原因之壹。
　　從背簍裏翻出壹口小鐵鍋，燒上水，將田螺都倒了進去。
　　然後又帶著石薇去挖野蔥，野蒜。
　　水邊的這些東西，冬日裏尤其肥嫩，很快倆孩子便采得了壹大把。
　　將蔥蒜洗凈，回到火堆邊，小鼠和瘦娃也幹完活回來了，火塘邊堆這四捆竹篾綁著的冬筍。
　　將燙過的田螺倒出來，讓小鼠和瘦娃用石頭敲碎田螺殼，把裏面燙硬的螺肉取出來，拿去溪邊淘洗幹凈。
　　自己則另燒了壹鍋水，將冬筍撥開壹枚，在手心裏切成大塊過水，去掉澀味。
　　空手切菜，這也是壹門獨特的技藝，壹般人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