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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

憤怒的香蕉

歷史軍事

武朝末年,歲月崢嶸,天下紛亂,金遼相抗,局勢動蕩,百年屈辱,終於望見結束的第壹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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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〇章 少年初見江湖路

贅婿 by 憤怒的香蕉

2019-1-10 16:11

夜空上是流淌的銀河。
  夜色下,偏僻貧瘠的小山和村莊,村莊老舊,房舍院落雖不多,但處處可見人活動留下的痕跡,顯然村人已在此生活許久。山坡上壹間寺廟則顯然是新砌起來的事物,紅瓦黃墻,在這荒僻的山村間,是不容易見到的顏色。
  子夜時分,壹道身影搖搖晃晃地從山林裏出來了,壹路朝那寺廟的方向過去。他的步伐虛弱無力,行走之中,還在山坡上的茅草裏摔了壹跤,隨即又爬起來,悄然前行。
  這是壹名半身染血、衣衫襤褸的少年人,腳下的草鞋破舊,鮮血結痂後的頭發也亂如蒿草,壹雙眼睛裏沒有太多的神采,看來與這鄉野山間隨處可見的村人也並無多大區別。唯壹不同的是,他的腰間懸著壹把破刀,刀雖破舊,卻顯然是用於劈砍殺人的武者之刀。
  少年人悄然接近了寺廟,腳步和身形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他在院墻外摸索了片刻,然後悄然翻了進去。
  世道已亂,廟宇之中也並非全無警戒,只是與好應付的鄉人打慣了交道,守夜的僧人早在屋檐下打起盹來,少年摸索著過去,猶豫了片刻,然後直撲而上!
  破舊的刀子朝著僧人的脖子割下去,少年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和尚的嘴按住,將他壓在臺階上。片刻之後,和尚不動了,血腥的氣息彌漫開來。
  少年便朝著院子裏的第壹間房子摸過去,他挑開了門閂,潛行而入。房間裏兩張床,睡著的和尚打著呼嚕,少年人籍著微光看見那和尚的脖子,壹手持刀柄壹手按刀背,切將下去,再用整個身體壓上,夜裏傳來些許掙紮,不久之後,少年往另外壹張床邊摸去……
  天空上星河流淌,星空下的寺廟之中,少年腳步踉蹌的連殺了幾個房間的和尚。到得後頭幾個房間時,才終於鬧出了動靜,打鬥聲在房間裏響起來,壹名胖和尚衣衫不整撞門而出,他手中****壹根棒子,叫了幾聲,但小小院落裏守夜和尚的鮮血早已溢出壹大灘。
  後方少年沖出,手中還是那把破刀,目光兇戾形如瘋虎,撲將上來。胖和尚持棒迎上,他的武藝力道均比那少年為高,然而這樣單對單的生死搏殺,卻往往並不由此定輸贏,雙方才交手兩招,少年被壹棒打在頭上,那胖和尚還不及高興,踉蹌幾步,低頭時卻已發現胸腹間被劈了壹刀。
  胖和尚平日練武,也不是未有殺過人,然而群毆與放對終究不同,他原本自持武藝必能殺了對方,精神緊張間卻連胸口中刀都未覺得疼痛,此時壹看,頓時楞在了那裏。少年已再度沖上來,照著他頭臉劈了壹道才又迅速跑開,繞到和尚身後又是壹刀,胖和尚倒在地上,片刻間便沒了呼吸。
  那胖和尚的房間裏這時候又有人出來,卻是個披了衣裳睡眼朦朧的女人。這年月的人多有夜盲癥,揉了眼睛,才籍著光芒將外間的情形看清楚,她壹聲尖叫,少年沖將過來,便將她劈倒了。
  另壹個房間裏又傳出響動。少年神色焦躁起來,沖過去踢開門,看了壹眼,房間裏有女人的聲音響起,有女人叫了壹聲:“狗子!”這名叫狗子的少年人卻知道寺中若再有和尚他便必死無疑,他去開了寺廟裏剩下的壹扇門,待看見那房間裏沒人時,才微微松了壹口氣,原來方才那胖和尚,就是這廟裏最後壹個男人了。
  先前的房間裏有兩個女人沖出來,看見了他,尖叫著便要跑。少年回過頭來,他先前頭臉間便多是血跡,方才又被打了壹棒,此時血流滿面,猶如惡鬼羅剎,兩個女人尖叫,少年便追上去,在廟門處殺了身形稍高壹人。另壹人身形矮小,卻是名十四五歲的少女,跑得很快,少年從後方將刀子擲出,打中那女子的腿,才將對方打得翻跌在草叢。
  這少女在草叢裏爬,看見那惡鬼般的少年跑近了,哭著喊:“狗子,妳莫殺我、妳莫殺我,我們壹起長大,我給妳當婆娘、我給妳當婆娘……”那少年走過來,張開嘴低吼了幾聲,似在猶豫,但終於還是壹刀劈在了少女的頭上,將她劈死在草叢裏了。
  將這最後壹人劈死後,少年癱坐在草叢裏,怔怔地坐了壹陣後,又搖搖晃晃地起來,往那寺廟回去。這小小寺廟正殿裏還燃著香燭,笑口常開的彌勒佛在這修羅場中靜靜地坐著。少年在各個房間裏翻箱倒櫃,找出些米糧來,然後巴拉出柴火鐵鍋,煮了壹鍋米飯。煮飯的時間裏,他又將寺廟各處搜羅了壹番,找出金銀、吃食、傷藥來,在院落裏擦洗了傷口,將傷藥倒在傷口上,壹個人為自己包紮。
  藥觸到傷口上時,少年在院子裏發出野獸壹般的嘶吼聲。
  過得壹陣,飯也好了,他將燒得有些焦的飯食拿到院子裏吃,壹面吃,壹面抑制不住地哭出來,眼淚壹粒粒地掉在米飯上,然後又被他用手抓著吃進腹中。夜晚漫長,村子裏的人們還不知道山上的廟宇中發生了此等慘案,少年在寺廟中尋到了不多的金銀,壹袋小米,又尋到壹把新的尖刀,與那舊刀壹同掛了,才離開這裏,朝山的另壹邊走去。
  夜色漸開,少年翻山越嶺,走出了十余裏,太陽便漸漸的熾烈起來。他疲累與傷痛加身,在山間找了處陰涼地睡下,到得下午時分,便聽得外間傳來聲音,少年爬起身來,到山林邊緣看了壹眼,不遠處有看似搜尋的鄉人往這邊來,少年便連忙啟程,往林野難行處逃。這壹路再走了十余裏,估摸著自己離開了搜尋的範圍,眼前已經是崎嶇而荒涼的陌生林野。
  這位殺人的少年小名狗子,大名遊鴻卓。他自小在那山村中長大,隨著父親練刀不綴,俗話說窮文富武,遊家刀法雖然名聲不障,但由於祖輩余蔭,家中在當地還算得上富戶。盡管遊鴻卓七歲時,女真人便已南下肆虐中原,由於那山村偏僻,遊家的日子,總還算過得下去。
  曾經太平的中原換了天地,小小山村也難免受到影響,抓丁的軍隊過來,被遊家用錢財應付過去,饑荒漸臨,遊家有些底蘊,總還能支撐,只是大光明教過來傳教時,遊鴻卓的父親卻是深信了廟中和尚們的話語,不能自拔。
  此時中原大地的太平年景早已遠去,只能從記憶中苦苦尋覓了。大光明教趁勢而起,道這些災難便是因為人間窮奢極欲、不知敬畏,佛祖以厄難大王下界,使女真崛起,再在人間降下三十三場大難,以滌清世間無知無信之人,這些年來,那饑荒遍地、蝗災興起、黑旗肆虐、戰亂連連便是例證。遊鴻卓的父親信了這大光明教,便依著那教義捐出大量家財,****念經,以滌除家人罪孽。
  到得這壹年,村中大光明教已收了不少人,遊家雖還能支撐,但家中財物也七七八八的進了那廟宇中了。廟中和尚猶不滿足,覬覦遊家余財,這壹日以祈雨為名,降下“神跡”,竟選中遊鴻卓的母親,要將其作為祭品沈入河中,獻給龍王。遊鴻卓父親苦苦哀求,道願以家財平息龍王憤怒,事情還未談妥,覬覦遊母美色的和尚卻將遊鴻卓的母親騙入廟中****了。
  這時山中偏僻,普通鄉農女子每日裏勞作不息,原本難有太多美色。遊家素有底蘊,遊母原本還算是半個書香女子,自嫁入遊家後,遊鴻卓的父親也待其甚好,偶有些胭脂水粉買回來,比起壹般村姑美麗得太多,廟中和尚原本也就是腦子稍微靈活的村人、流氓組成,覬覦已久。****之後,遊母被逼瘋了赤身跑出來,和尚們追殺過來將遊母順手殺了,便說她突發瘋癥,恐已觸怒龍王,實乃大罪,反而斥責遊家。
  見妻子死去,遊鴻卓的父親這才醒悟,與兒子****尖刀便往廟中殺去,然而這些年來遊氏父子不過是在家中練刀的傻把式,在鄰人的告密下,壹群和尚設下埋伏,將遊氏二人當場打倒,遊父曾被傳說頗有武藝,便被和尚關照得最多,當場就打死了,遊鴻卓被打得頭破血流,暈厥過去,卻是僥幸未死,夜裏便又爬回來。
  這遊家刀法遊父也只是練好了架子,未有實戰的經驗,到得遊鴻卓手上,十余歲的年紀,每日裏練著套路,原也不會如何去用。只是這世上多有性情奇特之人,他因母親之死心中激憤,與父親殺去廟中,遠本想的也只是單對單的搏殺,對方出什麽招數,自己順勢格擋、還招,然而被和尚伏擊當場,他壹招未出便險些被打死,心中反倒因此而豁然貫通——原來武藝竟是這樣用的。
  這壹下的開竅,他回到廟宇之中,便連殺了十余人,連那三名女子,原本也是村中的鄰人,最小的那少女與他壹道長大,本是訂下娃娃親的未婚妻,這壹年遊家家底已去,對那邊未能有接濟,少女便被送入廟宇給了和尚****。當時遊鴻卓心中稍有猶豫,卻未想清楚,手中的刀已順勢劈了下去。
  桃李春風壹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盡管有著太過血腥的開頭,少年的這壹走,便在之後走出了壹片新的天地來。
  這壹年,是武建朔八年,大齊朝建立的第六個年頭,距離女真人的第壹次南下,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時光。這漫長的十年碾碎了中原延續兩百余載的繁華與升平,就連曾經存在於記憶中的富庶,也早變得猶如幻象壹般。類似遊鴻卓這種少年人已不復當初中原的印象,他這壹路間山中出來,見到的便多是幹涸的土地、懨懨的稻麥與逃難的行人,雖是初夏時分,蝗災卻已然開始肆虐。
  天地悠悠,遊鴻卓四顧茫然,不知該去向何方,便只是下意識的往南而行。他雖然未有太多遠行經驗,但畢竟是少年人,聽聽看看之間也就弄懂不少事情。此時的黃河以北,雖才進入夏天不久,但許多地方已然有了幹旱的痕跡,早先兩年的饑荒、蝗災肆虐之後,不少人自知難以支撐,也已經開始棄家離鄉,往南面去求壹條生路。
  中原混亂的幾年以來,這樣的事情,年年都在持續。此時,中原數處地方便都有流民形成了規模,肆虐不息……遊鴻卓對這些事情尚未有太大的概念,他身處的還算是中原腹地相對太平的地方,至少金銀還能買到東西,不久之後,他囊中漸空,胸中猶充滿仇恨之意,便開始以各處光明教的小廟、據點、信眾為目標,練刀、奪物為生。
  此後的壹個月裏,遊鴻卓流竄各處,又連殺了七八人,搗了壹處光明教的小據點。他少年無知,自以為無事,但不久之後,便被人找上,也是他命不該絕,此時找上他的,是綠林間壹夥同樣以黑吃黑為業的“義士”,相逢之後稍稍交手,見他刀法淩厲兇狠,便邀他入夥。
  十余歲的遊鴻卓初嘗江湖滋味,對方壹行六人與他結拜,自此便有了第壹幫猶如家人般的兄弟。經那幾人壹說,遊鴻卓背後才驚出壹身冷汗,原來他自以為毫無來歷,隨意殺人後遠飈,光明教便找不到他,實際上對方已然盯住了他的行蹤,若非這六位兄弟早到壹步,他不久之後便要陷入殺局圍困。
  這六位兄姐有男有女,對遊鴻卓這位初入江湖又有不錯功夫的小兄弟頗為親切。
  其中大哥名叫欒飛,已是四十余歲的中年人,面有刀疤不茍言笑,卻頗為穩重。二哥盧廣直身材高大魁梧,壹身橫練功夫最是令人欽佩。三姐秦湘面有胎記,長得不美但性情極為溫柔,對他也很是照顧。老四名叫況文柏,擅使單鞭。五哥樂正壹手妙手空空的絕技,性情最是開朗。老六錢橫比他大兩歲,卻也是同樣的少年人,沒了父母,市井出身,是極重義氣的兄長。
  此後月余時間,壹行七人輾轉數百裏,精心踩點後挑了兩處光明教的據點。每日裏無事時,七人聚在壹起說些江湖、天下之事,老五樂正對這些最是了解也最愛說起,對方的滔滔不絕之中,遊鴻卓才漸漸了解到眾多的天下局勢、綠林傳說。
  有時候,樂正會說起大光明教的由來,當初攪動天南的那次起義。那綠林英雄輩出的上壹代傳說,聖公方臘,魔教聖女司空南、方百花這些人的恩怨情仇,到最後遺下了幾個幸存的,收拾起破爛,才有今日的大光明教。
  有時候,他會說起曾經當之無愧的天下第壹,“鐵臂膀”周侗縱橫不敗的傳說,到女真南下時,他率領群豪北上搏殺,壹桿鋼槍“蒼龍伏”,幾乎誅滅粘罕於槍下。當說到最終老英雄身死於軍陣中時,遊鴻卓也會免不了紅了眼眶,聲音哽咽。
  有時候,眾人會說起金人肆虐時,眾多義軍的傳說,說起黃天蕩那令人唏噓的壹戰。也有的時候,他們說起那最為復雜神秘的大宗師“心魔”寧毅,他弒君而反的暴烈,幾年前黑旗於西北縱橫,力壓女真的豪情,他留下的爛攤子將大齊弄得焦頭爛額的大快人心。最近兩年來,雖然偶爾便有心魔未死的傳聞出現,但大部分人還是傾向於心魔已死。
  說到那場大戰之後,女真人幾乎將西北屠殺成壹片白地的殘暴行徑,遊鴻卓也會忍不住跟著幾人壹起破口大罵金狗不仁,恨不能持刀手刃金人。
  而到得此時,許多的英雄已去,如今盤踞黃河以北的最大勢力,恐怕要數割據壹方的虎王田虎,鎮守河北、山東壹帶的平東將軍李細枝,義師王巨雲的百萬之眾,以及在民間趁機蔓延、信眾無數由天下第壹高手林宗吾坐鎮的大光明教。至於流民結群南下的由王獅童率領的數十萬“餓鬼”,八臂龍王等義軍勢力,則都因為根基不算牢固,難與這些人相比擬。
  這些事情樁樁件件的,將遊鴻卓的眼界開拓到了他往日想都未曾想過的地方。他心中幻想著與這些人壹道馳騁江湖,將來有壹天打出難以想象的大大的名聲,然而江湖的復雜在不久之後,也迅速地逼到眼前來。
  結拜月余後的壹天,他們壹行七人在山中休息,遊鴻卓練功之時,便聽得四哥況文柏與大哥在不遠處吵了起來,不多時,秦湘加入其中勸說,盧廣直也過去了,幾人說話聲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激烈,遊鴻卓還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有人從樹林遠處包抄過來了。
  他只聽得大哥欒飛怒吼了壹句:“妳吃裏扒外——”隨後便是壹片混亂的廝殺,大光明教的分舵高手殺將過來,遊鴻卓只來得及看到大哥欒飛與四哥況文柏殺在壹起,之後眼前便只有血腥了。
  大光明教的舵主,外號“河朔天刀”的譚正親自帶隊而來,根本不是幾個在江湖上隨意結拜的綠林人可以抵禦的,遊鴻卓眼看著三姐秦湘被對方壹刀斬去手臂,又壹刀斬下了頭顱,他奮力廝殺,到最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浴血逃出的,待到暫時脫離了追殺,他便又是煢煢孑然的孤身壹人了。
  許多年後想起來,那事情或許是因為大哥與四哥的分贓不均而引起,又或者是因為大光明教的高手將註意力都放在了幾位兄姐身上,才令他僥幸的逃出了包圍。但江湖的復雜,對於當時的他來說,難以想象和估測,他為自己包紮了傷口,惘然奔逃。
  此時他身上的金銀和米糧終於沒有了,吃掉了最後的些許幹糧,周圍皆是貧瘠難言的地方,田中稻麥為數,早已被飛蝗啃光,山中的果子也難以尋覓。他偶爾以蝗蟲為食,由於五哥樂正與他說的不少英雄故事,他雖然帶了有刀,附近也偶有人煙,但他終於沒有持刀去搶。
  大光明教信眾處處,他暗中躲藏,不敢過分暴露,這壹日,已連續餓了四五天,他在壹戶人家的屋檐下餓得癱倒下去,心中自知必死,然而彌留之中,卻有人自房間裏出來,小心翼翼地餵他喝下了壹碗米湯。
  他因此僥幸未死,醒轉之後,想要道謝,那戶人家卻只是在家中緊鎖門窗,不肯出來,也並不說話。遊鴻卓搖搖晃晃地遠走,在不遠處的山中,終於又僥幸挖得幾塊根莖、野菜充饑。
  如此又逃了兩日,這日傍晚,他在山中壹處破廟間偶遇幾名旅人——此時流民四走,偶爾遇上這樣的人倒不算什麽奇怪的事情。那山中廟宇猶有瓦片遮頂,聚集的大概是兩戶人家,其中壹戶約有七人,乃是大人帶了家人、孩子南下逃難的隊伍,有包袱也還有些米糧,便在廟宇中升起柴禾煮飯。另壹邊則是遠行的壹男壹女,料是夫妻,妻子的臉上戴了面紗,占了壹個角落吃些幹糧,他們竟還帶了壹只青騾子。
  遊鴻卓看著那七人組成的壹家子,想起自己原本也是兄弟姐妹七人,不由得悲從中來,在角落裏紅了眼眶,那壹家人間他背負雙刀,卻是頗為警惕,身材敦厚的男主人握了壹根棒子,時刻戒備著這邊。遊鴻卓看見他們喝粥吃飯,卻也不去打擾他們,只在角落裏小口小口地吃那苦澀的野菜根莖聊以充饑。
  這天夜裏有雨下起來,偶遇的三方在破廟裏壹同住了壹晚。第二天早晨,壹行七人起了床,收拾著要上路,那對夫妻中的丈夫則以昨晚收在廟宇中的柴枝生起火來,拿出壹只鐵鍋煮了壹小鍋粥飯。米香傳來,遊鴻卓腹中空空,躲在角落裏假裝睡覺,卻忍不住從懷中掏出存著的最後些許塊根吃進腹中。
  還在偷偷地吃東西,那男人拿著壹碗粥過來,放在他身邊,道:“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吃壹碗吧。”
  他端著其余兩碗粥,到那邊去與妻子分食。
  遊鴻卓下意識地坐起來,第壹念頭原本是要幹脆地拒絕,然而腹中饑餓難耐,拒絕的話終於沒能說出口來。他端著那粥晚,板著臉盡量緩慢地喝了,將粥碗放回給那對夫妻時,也只是板著臉微微躬身點頭。若他江湖再老壹些此時或許會說些謝謝的話,但此時竟連話語也沒法說出來。
  不久前他快要餓死時在那屋檐下得了壹碗米湯,此時又有壹碗粥,似乎在告訴他,這世道還未壞得令人絕望。
  但片刻之後,絕望便來了。有八名男子自遠處而來,兩人騎馬,六人走路,到得破廟這邊,與遊鴻卓打了個照面,其中馬上的壹人便將他認了出來——這八人皆是大光明教教眾,且是先前跟隨在那河朔天刀譚正身邊的高手。此時為首的男子四十余歲,同樣背負長刀,微微揮手,將破廟圍住了。
  “大光明教緝拿兇徒,此人殺我教眾,乃窮兇極惡之輩,爾等何人,為何與他壹道?若無牽連,給我速速去了!”
  先前壹家七口吃了些東西,此時收拾完畢,眼見著各持刀兵的八人守在了前方,連忙便走。壹旁的那對夫妻也收拾起了鐵鍋、要將鍋子放進布袋,背在青騾背上。此時先走的壹家人到得廟中,八人中的壹名嘍啰便將他們攔住,喝問幾句:“可有官文?”“與那匪人是什麽關系?”“可有幫他帶走東西?”七人連忙分辨,但免不了便被搜查壹番。
  遊鴻卓身上傷勢未愈,自知無幸,他方才喝完熱粥,此時胸腹發燙,卻已不願再連累誰。拔刀而立,道:“什麽大光明教,土匪壹般。妳們要殺的是我,與這等貧弱何幹,有種便與小爺放對!”
  為首那大光明教的刀客目光冷冽:“妳這無知的小娃娃,譚某兄弟成名之時,妳還在吃奶。連刀都拿不穩,死到臨頭,還敢逞英雄……”他頓了頓,卻是舉步向前,“也好,妳有膽出刀,譚某便先斬妳左手!”
  這譚姓刀客說話之際,遊鴻卓已手持雙刀猛地沖上。他自生死之間領悟打鬥便要無所不用極其後,便將所學刀法招式已自然而然的簡化,此時雙刀壹走,刀勢兇狠淩厲,直撲過去,對方的話語卻已順勢說出“斬妳左手”幾個字,空中刀光壹閃,遊鴻卓左手猛地閃避在,只見血光飛起,他左臂已被狠狠劈了壹刀,隨身帶著的那把破舊長刀也飛了出去。
  那譚姓刀客順勢道:“再踢妳臉。”遊鴻卓面上頓時猶如響雷炸開,整個人已被踢飛出去,他腦袋嗡嗡地響,口中被踢得滿是鮮血,背後撞上墻壁才停下來。這刀客乃是“河朔天刀”譚正的親弟弟,雖不如“河朔天刀”那邊聲名遠播,但與遊鴻卓比起來,卻也實在是壹個天上壹個地下。他壹步步朝遊鴻卓過去,不遠處壹個聲音響起來:“這刀法還可以。”譚姓刀客則說道:“妳刀法實在太差,就去死吧!”
  兩個聲音匯在壹起,顯出些許的不協調來。遊鴻卓用力壹躍,口中吐血往地上滾去,譚姓刀客壹刀揮在了破廟的土墻的,拉出重重的刀痕來。這個時候,先前那壹家七口正在門邊被大光明教的教眾檢查,當中的婦人身上被搜了幾下,也是敢怒不敢言。另壹對夫妻也牽著青騾子走了過去,他們的目光朝打鬥的方向望來,方才開口的,似乎便是蒙了面紗的妻子,譚姓刀客回頭看了壹眼,壹名教眾已經過來,聽到“這刀法還可以”的話,喝道:“妳們是什麽人!?”便要朝女子伸手。
  那壹刻,遊鴻卓只以為自己快要死了,他腦袋嗡嗡響,前方的情景,並未見得太詳細,事實上,若是看得清清楚楚,恐怕也很難形容那壹刻的微妙情景。
  教眾伸手時,那女子便也伸出了手,她抓住了對方腰間的刀柄。
  這件事情,隨意而又詭異,因為那壹瞬間,那大光明教的教眾也已經在伸手拔刀,他握向刀柄的動作慢了壹瞬間,女子的手隨意地將那刀拔了出來,刀光壹折,往上,掠過了這人的臉頰,然後是往左邊人臉的壹劈,刀光劈下的同時,女子跨了壹步,伸手扯過了另壹名教眾手中的劍,刷的轉了壹圈,又順手紮進了壹個人的脖子,她身形趨進,手中奇異的又奪了兩柄刀,壹前壹後的壹插,又刷的壹下,前轉後後轉前,壹柄刀刺進人的喉嚨,壹柄刀放進人的胸口裏。
  遊鴻卓只將這場面看到了些許,他以往揮刀、斬人,總有破風呼嘯之聲,越是猛烈迅速的出刀,越是有刀光肆虐,然而女子這片刻間的簡單動作,刀光和呼嘯全都沒有,她以長刀前切後斬,甚至刺進人的胸膛,都像是沒有任何的聲響,那長刀就如同無聲的歸鞘壹般,等到停止下來,已經深深地嵌進胸口裏了。
  壹柄長刀飛向譚姓刀客,那刀客幾乎是下意識的躲避,又下意識的開口:“我乃河朔刀王譚嚴家兄河朔天刀譚正何方神聖敢與大光明教為敵——”他這番話說得既急且切,遊鴻卓的眼中只看見女子的身形如影子般跟上,雙方幾下騰挪,已到了數丈之外,譚嚴手中刀風飛舞,然而空中沒有鐵器擊打之聲。那話語說完,譚嚴在幾丈外定下來,女子將壹把小刀從對方的喉間拔出來。
  人的喉嚨裏自然不可能憑空拔出壹把刀,然而這片刻間,女子竟像是沒有揮刀的過程,只是憑空地拔了壹刀,遊鴻卓聽她喃喃說道:“林惡禪都不敢這樣跟我說話……”
  另壹邊,七口之家怔怔地定在那裏。這對夫妻中的丈夫還牽著青騾子站在那裏,周圍的七名大光明教成員都已死了,或喉間、或面門、或胸口中刀,就此倒下,鮮血噴了周圍壹地,山裏的風吹過來,形成壹幅血腥而詭異的畫面。
  那蒙著面紗的女子走了過來,朝遊鴻卓道:“妳刀法還有點意思,跟誰學的?”
  人在江湖,會遇上很多很多的人,但即便在許多年後,當遊鴻卓已經是名震天下的刀道宗師時,他也會始終記得這壹天的這壹幕。這便是他與這對夫妻的初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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