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圍城（壹）
贅婿 by 憤怒的香蕉
2019-1-10 16:08
略略談妥，從錢家出來，寧毅又在馬車上搬了兩桶炸藥。這年月即便在軍隊中，炸藥、竹筒槍之類的火器也不是主流，錢家自也不可能常備，這兩桶是因為上次寧毅派人來要火藥時，錢家管事在軍械監多拿的，寧毅問了壹下，也就順手帶走，他用於混合火藥的配料還有壹定剩余，正好拿回去配了。
這時候杭州城雖然也混入了不少方臘的人手，但基本還是控制在武德營的手下，真要說危險、急迫，未必能算。從錢希文的話裏就能聽出來，對於這局勢，大家還是有些信心在的。但雞蛋不可能放在壹個籃子裏，寧毅所要做的不是為守城做打算，而是做好萬全的準備，未雨綢繆，因此錢希文那邊，也是樂見其成的。
如果由正式的朝廷部門讓大家做好萬壹城破的準備，城中的居民難免更加人心惶惶，被通知的富戶首先想的也不是同心抗敵，而是如何才能讓自家幸幸免。但若是讓寧毅首先作為壹名大戶去牽線，這樣就顯得大家是為自己的事情而操心，縱然有異心者只顧著自己逃亡者肯定不少，那出力的程度，卻也比軍隊牽頭來得強。[WWW.ZhuixiaoShuo.COM]
與錢希文談妥了這事情的開端，寧毅心中稍稍放松了壹些，駕車開始往回走。這時候城北蔓延的火勢應該已經被控制，在看來清澄的上午天色裏，黑色的煙柱在視野那頭隨風飛散。如同小嬋之前說的，才下了雨，若不是有人蓄意在各處不斷點起火焰，那些早被大雨浸了四天的房屋木料，本不可能蔓延成早晨的那般聲勢。
壹路之上馬車疾馳，盡管大部分民眾都只守在自己所居住的街區，但這時候可供通行的街道上還是有些人的。或者是跑出來探看情報的，或者是拖家帶口與親戚匯合，也有的大概是想要往南面港口去擠海船逃生，於是背了大小包裹，神色淒惶。過得片刻，城西錢唐門那邊又是聲浪傳來。
隔了這麽遠，那邊戰鬥的聲浪其實已經聽得不清晰了，然而就像是深夜裏泛起的潮湧或是遙遠天際的悶雷，聲音並未響起在眼前，卻密集得猶如暴雨，將重重的震撼與廝殺的壓抑感傳過來。寧毅駕車前行，那遙遠城門處的廝殺壹直在持續，愈演愈烈，未有停過。
然後，壹些真正陰霾混亂的氣息，也在去往太平巷的途中出現了。
壹些發生在城內的，似遠似近的廝殺，少量的傷兵。遠遠的，寧毅也看見壹支隊伍從對面的街口沖過。似乎是因為早晨在城北的鬧事者在被沖散之後，壹部分人已經被軍隊追著往這邊過來。這肅殺的氣氛已經將附近籠罩起來，再往前走，大路上的人影已經愈發少了，經過壹處水道時，對面的街巷裏傳來廝殺呼喊之聲，從這邊望去，隱約是有幾名亂匪沖入其中的壹處院子，砍殺了幾名婦孺。那街道靠水道這邊的院墻、建築都已倒塌，寧毅便也能夠看出個大概來。
這樣的街巷雖然也如太平巷壹般自行組織了青壯守衛，但急趕過來，未曾真正見血的年輕人卻根本不是對手，當先上前的被壹刀劈了，其余的只能躲避，哭泣聲、尖叫聲、示警的鑼聲中，那七八名亂匪已經沖出壹邊的院子，到了人影亂竄的街道裏，壹名漢子拿了根巨大的木棒哐哐哐地過去廝殺，那氣勢壹時間竟將匪人陡然逼退了，但隨即便也被幾刀斬斷了木棒，逼得朝水邊這裏退來，隨後被壹名半身染血的亂匪砍翻在地。
這時那巷道間有婦孺也有青壯，卻被七八名亂匪的氣勢完全壓倒。有尖叫，有哭喊，但隨著又要撲來的壹名年輕人被砍翻之後，壹時間竟沒什麽人能過來救下這倒地的漢子。那半身染血的亂匪持著刀逼近過來，地上的男子拼命往後爬，隨即胸口上被劈了壹刀，接著又是壹刀、再壹刀……壹名抱著孩子的婦人就靠在約兩米外的墻角，拼命哭喊。地上的男子壹直試圖爬走，不壹會兒鮮血便流滿全身，壹直爬到水道邊，已經不能動彈，那亂匪又狠狠劈了幾刀，方才將屍體踢進水裏，用方言罵道：“來啊，再跟老子動手看！”
這時候軍隊趕過來的聲音已經隱約傳來，那匪人身如鐵塔，鮮紅半身，顯得格外猙獰。壹名同伴拍他肩膀喊著他走，他轉身要走，下壹刻陡然回轉，卻是看到了因為觀戰停在這邊的寧毅的馬車，左右看看想要抓起什麽往這邊扔，隨後，陡然朝不遠處哭叫的婦人和孩子沖了過去。
這亂匪想要搶那婦人懷中的繈褓，婦人死死抱著，拼命尖叫搖頭，那亂匪抓了幾下，撕出繈褓上的壹塊布來，下壹刻舉起鋼刀猛地劈了下去，他瘋劈了幾刀，血流滿地。看著這壹幕，那街巷中喊聲哭聲壹片，寧毅在這邊沒有眨眼地看完了。那亂匪再走幾步，從墻上掰下半塊青磚，猛地擲了過來。
這不過是壹條小水路，寬不過十余米，那人擲得也準，破風聲直朝寧毅面門而來，寧毅偏了偏頭，饅頭大小的青磚砰的砸在馬車另壹邊的門框上，順著棉布車簾掉下來，亂匪手中的鋼刀朝這邊指了指，猙獰笑起，隨後轉身隨同伴離開。
寧毅在那兒坐了兩秒鐘，舉起鞭子也要趕車離開，但下壹刻，卻是皺著眉頭將馬鞭放下，順手抓起掉在車上的磚頭，跳下馬車，跑了兩步，將那青磚用力扔了回去。這壹下破風巨響，瞬間越過那水道，血光砰的爆開。那亂匪身體壹怔，確是近兩米外的壹名同伴後腦被青磚砸開，往前撲倒在地，染血的磚頭往更前方掉過去。
沒有打中，寧毅站在水邊吸了壹口氣，雙手合在臉上稍微擠了擠。對面的那幾名匪人望過來時，寧毅左右看了看身旁的地面，全是泥土、草皮，看不見有趁手的磚頭，他轉身上了馬車，揮了鞭子離開。後方傳來暴喝，隨後又是有人尖叫，大概那人遷怒，又揮刀殺了什麽人，寧毅沒有回頭，不再去看。
這城裏的街巷，倒並不都像是方才那街道般沒有抵抗能力，大戶家中的壹些護院終究還是見過血的，或是有武館、鏢局的，抵抗力就能大大增加。但壹般的青壯，除非是以眾欺寡，否則能夠起到的作用極其有限。方臘這次派入城的，基本該是精銳好手，就如同方才那種殺人殺紅眼，省不住手的，普通的年輕人即便在武館學了些武功，沒有真正經歷廝殺的，遇上了恐怕也得被壹刀撂倒。
這時候看起來，早晨在城北的那壹場混亂之後，方臘的這些部屬四處沖殺，在城內分得極散。武德營雖說是掌控了杭州城，但主要力量還是被放在城墻附近，至於在城內緝兇的，就算也分散開來，壹時半會卻無法真正的掌控全局，才出現眼下的這些事情，但想來，應該不會持續過這個上午。
但這片混亂已經將自己暫時籠罩進來，他壹時間也沒辦法躲避或回頭。為了趕往太平巷那邊，寧毅繞了幾次道，到壹處路口時，大概二十幾名官兵沖殺出來，追殺著兩名匪人，將他們亂刀砍死在街口。為首的官兵是壹名樣貌剽悍的大胡子，提刀指著寧毅過來：“什麽人！”
寧毅拿出令牌，隨後又拿出由錢家開具的壹份文書，說明自己要回太平巷的事情。那大胡子軍官追殺匪徒追殺得氣喘籲籲，兇神惡煞，但看了憑證，又看了寧毅的書生打扮，稍作檢查之後，吼道：“這邊有匪人作亂，我們正要緝拿兇徒，妳不能駕著馬車過去，繞道！繞道！”雖然車上有火藥，但此時寧毅所帶的憑證有著相當高的權限，加上那杜統領的令牌，這大胡子軍官也不好多說什麽。
這些人在做事，有自己的理由。寧毅不認為自己有橫沖直撞的特權，壹時間也只好繞道，如此又轉了壹圈，到得壹處岔道時，卻見側面的道路上幾乎是殺紅了壹片，上百具屍體在那街道間朝遠處延伸出去，也不知這邊經歷了怎樣的戰鬥，有官兵的屍體，也有少量匪人的屍體，其中也有被波及到的平民。周圍的街巷靜得竟像是死了壹般，城市嗡嗡嗡的響聲蔓延過來，遠遠的還是錢唐門那邊的廝殺聲音。
寧毅掉轉馬頭，朝另壹邊的道路過去，轉過兩條街，壹旁大概是富人的院落裏有聲音傳過來，嗡嗡嗡嗡的動靜。這次地震這戶人家應該也倒了不少建築，只是沿街這邊的圍墻還有好長壹截，有的地方有缺口，卻看不見裏面的情況，微微聽了片刻，那裏面的聲音越來越響，似是有人在朝這邊沖過來。
寧毅才要加快速度，街道前方的壹處缺口處，八九名全身殺紅了的亂匪沖上了街道，目光朝寧毅這邊望來，寧毅想要掉轉車頭，朝後方壹看，後方也有幾人翻出了圍墻，當中壹名手持鋼鞭的男子朝這邊喝道：“那殺才！把車留下！幾位兄弟！搶了他的車，點火撞死那幫狗官兵！”
這人的喝聲中，道路前方的幾人已經朝這邊沖來，當先壹人手持鐵錘，格外兇悍。寧毅此時書生打扮，朝著前方後方看了好壹陣，幾乎控制不住亂動的馬車，摔下車去，他慌張地爬起來，朝著另壹邊壹處圍墻的缺口就跑，跑出了二十幾米，寧毅在那房間已經倒塌的小院子裏回頭看去，後方道路上，有壹人身手矯捷地沖上馬車，抓起韁繩，“籲”的壹下將躁動的馬匹給單手拉住，英姿鮮紅。
寧毅後退著走了幾步，看著那邊皺起眉頭，將衣袖捂在了嘴邊。
“妳媽的……”
車簾內，壹粒火光燃至終點，有人掀開了簾子，光芒綻放開來。
轟的壹聲巨響，光焰沖天，將人臉的扭曲、馬的瘋吠全都吞沒下去，有壹具人體被炸上了天空，光焰升騰，氣流飛舞，吹亂了寧毅的衣裳，殘碎的肢體在眼前掉下來。幾秒鐘後，他轉身開始跑起來，幾乎還在嗡嗡叫的耳朵裏，有人瘋狂大漢：“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給我這狗龘娘養的啊——”
未曾受傷的人朝著這邊追過來。
轟的壹聲，寧毅沖破壹扇搖搖欲傾的木門，木片飛舞中，他從長袍側面拔出壹把鋼刀，壹邊跑，壹邊抽出布條，用手和嘴巴將刀柄固定在手上……（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