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朝末年，歲月崢嶸，天下紛亂，金遼相抗，局勢動蕩，百年屈辱，終於望見結束的第壹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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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

第五壹三章讖語如迷雪落無聲（中）

2019-1-10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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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綿的山嶺間，是皚皚的白雪，遠遠望去，猶如天地間的壹襲新衣，潔白素凈。山嶺起伏間，偶爾還能看見延綿的大河，小小的城市點綴在視野的遠處，由於人群聚居，顯出了與這片白色天地不同的壹幕光景。這是下雪之間稍稍放晴的日子，山東，大名府的城門外，還能看見商旅的進出。
　　壹個十余人組成的挑夫隊伍，此時正在從城門進去，為首的那人，給了城門處守衛的為兵壹些銅錢，雙方聊了幾句。
　　“……雖說大雪封山，但哪裏都不太平，咱們大名府還是好地方了，妳從這裏往西往北，最近聽說都在殺頭呢。”
　　“……哦，殺得這麽厲害？”
　　“哎呀，殺屯糧大戶、黑心糧販，直接動刀子了，立斬不待秋決。妳不知道吧，米糧漲價，咱們這裏也漲了，不過漲得不多，還能過幾天安生日子……”
　　寒暄幾句之後，挑夫的隊伍進了城。雖然看起來是挑夫，實際上並非單幹的農戶。大雪封了山，路不好走，有些地方劫匪的手段也變得更加殘忍，這種天氣裏沒吃的了遇上肥羊基本是殺壹個算壹個的，平日裏還給妳留點回家路費或是口糧的“道義”就談不上了。這支挑夫隊伍，其實也就是小地方過來的鏢隊，隊伍中的漢子，有的是農戶，有的是地痞潑皮，被組織起來趁著路不好走，價格高，賺這壹筆錢。
　　為首那人領著他們到附近的大鏢局裏交割了貨物，然後便去到城裏最廉價的客棧，找了個地方安頓下來。貨物已經交割，手上此時也有點錢了，買點大地方的貨物回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首那人還想趁著回程看有沒有其他的生意可以做，於是四處詢問、打聽。到得中午，問清了西北缺糧、糧價虛高的事情，考慮著自己壹幫人在大名府買些米糧挑過去。或許可以大賺壹筆，他問了幾個人，但得到的意向，並不壹致。
　　這隊伍來自小地方。其中的人大抵沒見過太多的世面，有些只是說聽大哥的，但神情還有些猶豫，有些則表示出門太久，又是這樣的天氣，想要早些回去。為首的漢子問了幾人，知道不是辦法，便去找了他認為關鍵的幾個人。
　　壹行人此時大都散開，有的在城中亂逛還沒有回來，有的在房間裏呆著。有的則多少有些奢侈地弄了些廉價菜飯在附近酒樓上吃喝。為首那漢子去到酒館門口時，看見了他要找的其中壹個人，那是壹名正蹲在臺階上，穿著樸素的男子。身上的蓑衣已經放在房間，鬥笠卻還沒有脫下。即便是蹲著，也能看出他的身材頗高。為首的漢子在他身邊蹲下，對方便看了他壹眼，口中微有些沙啞地說了壹聲：“方大哥。”不鹹不淡的，只是隨口稱呼罷了。
　　鬥笠之下的那張臉上，有著幾處可怖的傷疤，破壞了他原本俊逸的面容。壹雙眼睛此時也猶如死水，有時候總給人以笑不出來的感覺。曾經的豹子頭林沖，此時蹲在路邊，小口小口地吃著壹顆冷掉的粗糧饃饃。
　　為首的方姓漢子不會看輕他，因為他明白，這個疤臉漢子雖然平日裏沈默寡言。還很好欺負，實際上本身的武藝是很高的。至於有多高，他也看不懂，只知道對方若真的出手，自己壹行人加起來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方。可能是遭遇了什麽大悲之事，流落到片村鎮之中。這也是他過來找他的理由。
　　“穆兄弟，我剛才跟幾個朋友合計了壹下，西北那邊，糧價漲得很高，如今大雪封山，糧食又不好運，所以我想，咱們反正是出來了，不妨趁這個機會，多賺上壹筆再回去，只要能到河北……”
　　為了說服這位“穆兄弟”，方姓漢子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這事情的賺頭。他說了壹陣，對方也終於再次偏過頭來：“對不住，方大哥，我……是要急趕著回去的，妳去找找其他人……”
　　“呃……”方姓漢子的臉上難掩失望，但隨即便笑道，“好，沒關系，我明白的，知道妳要回去陪妳那婆娘，哈哈哈哈……”
　　正這樣說著，道路那邊陡然間壹陣雞飛狗跳，似乎有人正過來，擾得兩邊商鋪頗為不安。方姓漢子望過去，鬥笠下，林沖將那冷硬的饃饃放進嘴中，便聽到壹個聲音，陡然傳了過來。
　　那是他……再未想過會聽到的聲音。
　　“哇哈哈哈哈——”惡形惡狀的笑容，拉長了尾音響起在大名府的街道上，“菇——涼——菇涼妳不要跑，天氣這麽冷，我的小金絲猴是不是為了取暖躲到……我操！妳長得這麽醜還出來閑逛，大冷天的，妳也不怕嚇到人，我的小金絲猴壹定跟妳沒關系……前面、前面那位菇涼，妳不要跑，天氣這麽冷，當然要抱在壹起才會暖和起來呀——”
　　方姓漢子喃喃道：“這難道就是剛才掌櫃跟我說的大名府新來的什麽壹霸……”並沒有註意到，身邊的同伴牙關顫抖著，整個身體，都已經異常的繃緊了起來，未曾拿著饃饃的那只手，連同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動。
　　“讓開、讓開啦，我爹是高俅！不要擋路！”似乎是第二個姑娘也並沒有引起他的興趣，發出這個聲音的男子壹路往前走來。在他的身邊，前呼後擁的是七八名的護衛，張牙舞爪的，但凡有人閃得慢些，便被對方狠狠推開。眼見著對方過來，方姓漢子連忙站起來往後退了壹步。而在他旁邊，戴著鬥笠的男子蹲在那裏沒有動，壹名護衛走過來，將他壹腳踢翻：“說了不要擋路！好狗不擋路！”
　　那壹腳踢在男子的肩膀上，他的身體往旁邊傾了過去，左手無聲地撐在地上，右手之中，抓著饃饃，往腰間落下。
　　護衛們籍著太尉府的名字，狐假虎威，高調而過，方才踢他的人從旁邊走過去了。高沐恩踱步而來，表情不爽：“哼~哼~哼~哼~”
　　沒有人註意到，臺階上的男子，身體已經如獵豹般的繃緊。他壹只手撐在地上為支點，雙足積蓄了力量。只要他放開那只饃饃，握上腰間的刀柄，下壹刻發生在道路上的，就會是壹場驚天的血案。
　　他沒有擡頭，目光之中，高沐恩的靴子跨過路面，兩人的最短距離，是僅僅的兩步。他咬緊了牙關，準備沖出去……
　　“不——要——擋——路——”
　　護衛砸翻了前方的壹個小攤子。壹行人走過了這邊的街道。方姓的漢子看見同伴被踢了壹下，身體側了側之後，保持了那個姿勢許久。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穆兄弟，那人我們惹不起的。”
　　對方站了起來，看他壹眼。方姓漢子神色微微怔了怔，壹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對方眼睛裏的那抹血色，只是隨後說道：“那……我先進去了，穆兄弟妳考慮壹下，我去問問其他人……”
　　林沖渾渾噩噩地走進酒館裏。這壹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他很想在那壹刻殺掉高沐恩，只要他猝然出手，包括高沐恩在內，他身邊的七八個護衛，壹個都活不了。那壹瞬間，閃過他腦海的或許是太尉府的權勢。或許是在小村子裏等著他的某個女人，又或者什麽都沒有如此具體地響起，只是腦袋裏在嗡嗡嗡的亂叫了……
　　酒館裏有人說話，有人聊天，壹個名詞閃進他的耳朵。
　　“……知不知道。那是老英雄周侗……鐵臂膀周侗……兩個月內，連挑二十七個寨子……逼得他們放糧……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他而活了下來……”
　　他想起他的師父，那雷霆般的壹腳又在胸前踢了過來。
　　“……妳來做什麽！”
　　“狂妄之徒……妳是反逆之人……過來殺我！”
　　“心中道義，無時或忘，哈哈哈哈——”
　　“我去妳媽的——”
　　曾經，有那樣的壹片天地，屬於高沐恩，屬於周侗，或許也有壹部分是屬於他的。而如今，高沐恩改在大名府作惡了，師父……行俠天下。而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該幹什麽，師父想讓他怎麽做，他要怎麽做，她又希望他怎麽做……
　　腦子裏嗡嗡嗡的作響，他的手觸到刀柄，又從那裏站起來了。壹路走出酒館，前方的視野變得很窄，但他依舊循著方向，往高沐恩的那邊跟了過去，不久之後，他也看到了那幫人的背影。
　　他就這樣，跟了壹路。壹直到……高沐恩走進那有官兵把守的、大大的院門。
　　他躲在胡同裏，朝著墻上打了壹拳，然後又是壹拳。砰、砰、砰砰的幾聲。
　　青磚的墻面上，顯出如蛛網壹般的裂紋。
　　“師……父……”
　　唇縫之間，掙紮出的是微不可聞的稱呼，但在他的心頭，這壹刻閃過的，卻是遠處的某個村莊裏，壹個婦人的樣子。由於他拒絕承認這壹點，那形象壹閃即逝了。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要來殺了他……
　　他的心中，是這樣想的……等到他做好了壹切準備，要來殺了他……
　　*
　　在他此後的壹生當中，高沐恩並不知道他與林沖的最後交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的。即便知道，他也根本不在乎。
　　他來到大名府，目的是為了尋歡作樂，但對外的名義，則是過來做生意，盡壹位衙內的責任，來賺錢賺地的。
　　對於這次的糧荒，只要有本事的人，或多或少都想要賺上壹筆。高俅與大名府的梁中書早有書信往來，也做好了合作的準備，高沐恩過來以後，處於內心中的小小責任心，他對於這次的屯糧，並非絲毫沒有過問。
　　當然，跟著大戶走，屯糧其實是個簡單的活。這次跟隨他過來的陳師爺是太尉府這邊的主導，另壹邊自然便是梁中書。壹旦高沐恩問起，陳師爺多少會跟自家少爺介紹壹番這次屯糧的進展，前期來說，算得上是壹帆風順的，高沐恩也覺得自己這次要大出風頭，大賺壹筆回去給自己老爹看，多少也有些得意。
　　尋花問柳是他的主業，對於屯糧的詢問只在“工作”之余的間隙間。偶爾也會發號施令壹番，陳師爺自然唯唯諾諾，說是照辦了。不過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在陳師爺口中。這次屯糧的過程，卻顯得並不那麽順利。
　　朝廷對屯糧打擊嚴重，而且手段百出，尤其在下雪之後，殺人的法子也用上了。高沐恩從陳師爺那邊聽到的消息，顯然情況不妙，說是壹些散戶已經松動，自己這邊的收益恐怕不會如預期那般高。高沐恩表示：“當然啦，右相那個人是很厲害的，妳們壹般人哪裏鬥得過他。”儼然要鬥奸相。唯有自己出馬。
　　隨後又問：“計將安出？”對方的建議是寫封信回去，讓太尉老爺施壓，自然也這樣做了。其實梁中書乃是蔡太師的女婿，他肯定也會寫。但後來看看，糧價的下跌還是沒有被他們遏制住。
　　最近天氣寒冷。今天上午出門跑壹趟沒有找到合適的妞，令得高沐恩頗為不爽。回到梁府之中，陳師爺又找了過來，看來糧價確實跌了很多，而且擡不上去了，詢問高沐恩的意見。高沐恩道：“我早說過啦！秦嗣源那老賊厲害得很，妳們又不聽。還有那個寧立恒……我都不想說起他！現在糧價十五兩。擡不上就擡不上啊，我們不還是賺了嘛。賺了就趕快賣，趁著沒有全跌下去，趕快賣掉，多賣壹份就多壹筆錢。”
　　他罵道：“這麽簡單的事情，妳怎麽還來問我呢。陳師爺，我早就知道妳個老貨名不副實……”
　　那陳師爺唯唯諾諾：“老朽年邁，自然比不過衙內天縱之才，有衙內開口，那老朽就賣了……”
　　“快去快去。趁著有錢賺，我要多賺點。不然回去怎麽交代。妳若壹直不賣弄得我虧了錢，我扒妳的皮！”
　　陳師爺趕快去了，到得晚上，梁中書便找了過來，詢問高沐恩為何要賣糧。高沐恩說再不賣就沒得賺了啊，弄得對方哭笑不得，他實在是不好罵高沐恩。此次屯糧，他們這些可以掌控糧價走勢的大戶如同壹個聯盟，大家多少都有些默契，誰先賣糧，基本是犯眾怒的。就如同郭家，若非逼到死人的地步，對方又給了壹條活路，他們是根本不敢放糧的，左端佑的放糧，也是因為他的地位尊崇，旁人不敢說什麽。
　　高太尉當然也屬於地位尊崇者的壹部分，而且高沐恩是個二逼楞頭青，他不怕得罪誰，說了他也聽不懂。梁中書只好讓高沐恩趕快將發出的命令收回來，又叮囑了半天，高沐恩裝作答應了，壹轉頭跟陳師爺說：“妳可千萬別改，我看出來了，這老貨眼見不妙，也想賣糧，所以故意讓我們別賣，免得搶了他的買家。豈能騙得過我。”
　　梁中書在之前大概沒想過會插進來壹個這樣的豬隊友。而事實上，真正的豬隊友是那個陳師爺，他是要幫忙太尉府賺錢的，如今眼看賺得少了，對方又要死撐，他誰也得罪不起，便故意去慫恿高沐恩發布命令，此乃大戶之中生存的不二法門。
　　陳師爺想要賣糧，代表了壹部分原本屯糧大戶的想法，也意味著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的信心不如以前那般足了。但真要說相府的勢力在這次賑災中取得了勝利，卻並非如此。
　　自從下雪降下的那壹刻開始，武朝的南北兩地，仿佛便吹響了這次賑災最後戰役的號角，雙方都以所能使出的，最為暴烈的方式展開了廝殺。商場上、官場上、南北各路、金殿朝堂。所有能夠投入的力量，都已經被投入進來。賑災的力度大得驚人，阻礙的力度也大得驚人，各地的糧價波動復雜難言，每壹個人的意向都是紛繁變化，商人被殺頭、官員被罷免、朝堂之上爭端不斷、各地的中小沖突，也在不斷的起來。
　　整個賑災的局勢，便猶如壹個老舊的巨大磨盤，它的碾輪橫掃天南地北，在磨碎敵人的同時，由於龐大的阻力與侵蝕，它的本身也在不斷的崩解、剝落。而這樣的戰爭，壹直持續到此時。
　　時間回到下雪之初，賑災壹系采用的方法多管齊下，而首先動用的最為激烈的方法，便是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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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壹三章 讖語如迷 雪落無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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