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四章 新官

　　新任川陜宣撫使朱勝非終於抵達了漢中，坦率地說，朱勝非並不想出任這個職務，他瞄準的位置是相國。
　　在範宗尹罷相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接位者非他朱勝非莫屬，朱勝非自己也勢在必得，不料最後摘走桃子的人卻是張浚，著實狠狠閃了壹把朱勝非的老腰。
　　當然，官家趙構也安慰朱勝非壹下，讓他帶平章事的資格前往川陜出任，只要他在川陜做出政績，相國之位遲早會給他。
　　但朱勝非在出發之前還是被張浚擺了壹道，他各項職權中極為重要的奉敕權沒有了，也就意味著他去了川陜不能代天子行權，壹些重大的人事任免他就無法行使。
　　文官之間的鬥爭在於陰、在於暗，在於幕後，在於不露聲色中，在於表面文章做得花團錦簇，背後卻狠狠來壹刀。
　　張浚就是這樣，在和朱勝非交接時推心置腹，笑談天下大事，就恨不得兩人攜手共同宰執天下。
　　但交接後呢？朱勝非拿到了交接清單，卻發現裏面少了壹塊奉敕金牌，再去問張浚，張浚卻推說，那只是官家臨時授予，金牌已經還給了官家。
　　這件事讓朱勝非氣得三天都沒有睡好覺，奉敕權明明是給川陜宣撫使的權力，張浚卻認為那是給他自己的權力，和後繼者無關，他任期屆滿，又把這項權力還回去了。
　　這就像食客在面館裏吃飯，掌櫃送來了壹壺醬油，食客吃完飯後卻把醬油壺帶走了，他認為這是掌櫃給他個人的。
　　這是張浚的意識出現了偏差嗎？不是，這就是文官之間的鬥爭，張浚給朱勝非挖了壹個很大的坑，朱勝非可以任命新人，但舊人卻不好隨意處置，尤其高官們都是經過天子敕封，朱勝非就算要罷免，也必須得經過天子同意。
　　川陜宣撫使官衙有兩處，壹處在成都府，是主官衙，而興元府南鄭縣內是臨時官衙，可就算是臨時官衙，也修建得頗為氣派威嚴。
　　簡單說，成都官衙是文官衙，興元府官衙是武官衙，目前川陜宣撫使以武為主，以文相濟，所以朱勝非先坐鎮漢中。
　　朱勝非到任當天，立刻傳令給各地都統制、兵馬使總管以及制置使，要求他們接到命令後三天之內趕來興元府述職。
　　第壹個到達南鄭縣的便是鳳隴兵馬總管傅選，傅選的族弟傅經義是朱勝非的首席幕僚，傅選也是通過這層關系攀上了朱勝非，從此在朝中有了後臺。
　　現在朱勝非出任川陜宣撫使，令傅選歡喜得心都要炸開，自己的春天終於來了，他接到朱勝非的命令，立刻帶領五百親兵馬不停蹄趕到了南鄭縣。
　　傅選讓親兵駐紮城外，他進城先見到了族弟傅經義。
　　“小的給賢弟，大的麻煩替我轉給宣撫使。”
　　傅選歡把壹大壹小兩個木盒子交給了傅經義，傅經義打開小盒子看了壹眼，裏面滿滿壹盒白銀，估計有三百兩左右。
　　他又把大盒子推還給了傅選，淡淡笑道：“妳不知道嗎？宣撫使為官清廉，從不收這些貴重之物。”
　　傅選楞住了，“妳不是讓我準備壹點禮物嗎？”
　　“我說的禮物不是這個，而且讓妳準備壹些字畫，宣撫使喜歡風雅的東西。”
　　“我們這些武將都是粗人，哪裏懂什麽字畫，萬壹買到贗品怎麽辦？”
　　傅經義寫了壹個地址遞給他，“去這家店裏買，大盒子裏面是壹千兩白銀吧！那就買壹千兩白銀的字畫，妳告訴掌櫃，妳是給宣撫使送賀禮，他就會把字畫給妳了。”
　　“萬壹是贗品呢？”
　　傅經義有點急了，他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肯定都是贗品，真的東西宣撫使不會收的，但這家店是我昨天才買下來，掌櫃是自己人，妳懂了嗎？”
　　傅選頓時明白了，自己花高價買贗品送禮，朱勝非收了錢也拿了禮，將來若有人舉報，禮物也是贗品，這壹招果然高明。
　　“別人送禮呢？”
　　“妳以為阿貓阿狗的禮物宣撫使都會收嗎？”
　　傅選心中暗暗鄙視這些文人的虛偽，但朱勝非是他的靠山，他不敢有半點表露，又連忙道：“我想見見宣撫使，能安排嗎？”
　　“妳先去買壹幅字，然後我會給妳安排。”
　　傅經義心中暗暗得意，壹番操作，神不知鬼不覺，壹千三百兩銀子到手了。
　　……
　　傅選終於見到了朱勝非，朱勝非聽說傅選花了五十兩銀子買走壹幅自己的書法，他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對傅選的態度也格外親切。
　　“妳侄子的事情我知道了，年輕人頭腦沖動可以理解，關鍵是要知錯能改，等他養好傷還是回軍營，人才難得嘛！”
　　朱勝非壹句人才難得，就把傅墨山過去犯下的罪行悉數抹掉了，也意味著宣撫使官衙的案底也會壹筆勾銷，讓傅選著實感激不盡。
　　“宣撫使對卑職的關懷，著實令人感動。”
　　朱勝非笑著擺擺手，“不說這些，說說鳳翔府的情況，再說說偽齊軍情況如何？”
　　“現在和偽齊軍還算相安無事，他們暫時沒有進攻鳳翔的跡象，現在卑職的軍隊，主要是軍糧缺乏啊！我們只剩下半個月的軍糧了，請宣撫使務必重視這個問題。”
　　朱勝非眉頭壹皺，“鳳翔府那麽富庶的地方，妳還會缺糧？”
　　“宣撫使有所不知，鳳翔府的糧食都被金兵盤剝壹空，又在和尚原被宋軍壹把火燒掉了，現在不光是鳳翔府缺糧，西軍各部的糧食都十分緊缺，估計都要向宣撫使求援！”
　　“這件事再說吧！妳寫壹封書面的報告，我會通盤考慮。”
　　“另外還有壹事，卑職要向宣撫使匯報。”
　　“什麽事？”
　　“是關於秦州制置使陳慶私藏戰利品壹事，涉及案值達幾十萬貫錢。”
　　朱勝非眼睛磨驀地瞪大了，“妳說什麽，幾十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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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慶是第四個抵達南鄭縣，作為秦州制置使，陳慶屬於雙重領導，壹方面川陜宣撫使對他有管轄權，另壹方面他在秦州軍政皆管，他也要向朝廷負責。
　　新任川陜宣撫使朱勝非要求陳慶前來南鄭縣述職，這壹點無可厚非，陳慶帶著鄭平在規定的時間內趕到了南鄭縣。
　　鄭平娶了楊柳兒為妾，在南鄭安了家，他當然要住在自己家中，陳慶則帶著十幾名親兵住在南鄭縣十分有名的悅來客棧內。
　　陳慶剛住下不久，吳階便找上門了。
　　“我這兩天壹直在等妳。”
　　吳階也不寒暄，進門就開門見山道：“妳知道嗎？傅選在宣撫使面前告了妳壹狀，說妳私貪了幾十萬貫錢的戰利品。”
　　“然後呢？”
　　吳階神情嚴峻道：“然後宣撫使大發雷霆，說要將妳嚴查，我來找妳，就是讓妳趕緊走。”
　　“朱勝非拿到奉敕權了？可以罷免我？”
　　吳階搖搖頭，“我就知道妳的經驗太嫩了，抓不到妳的時候，奉敕權才有用，如果能抓到妳，還需要什麽奉敕權？就把妳軟禁在漢中，軟禁個三年五年，妳依舊是秦州制置使，依舊是統制，那又有什麽用？朱勝非也任命壹個統制，出任秦州兵馬使，不就把妳徹底架空了嗎？”
　　陳慶臉色壹變，還真是那麽回事，就像大散關之戰時，吳階架空傅選壹樣，自己把問題考慮簡單了。
　　“那我現在就離去。”
　　“妳扮作我的親兵，我帶妳出去，傅選估計要帶人來抓妳了。”
　　他立刻換了壹身衣服，就在這時，客棧外面傳來大批人馬的聲音。
　　吳階臉色大變，指了指窗戶，“來不及了，妳從窗子離開，在北城門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