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壹章 警醒

　　陳慶並不是被軟禁在皇宮內，而是軟禁在太常寺內的壹座獨院內，兩百名士兵專門負責看守他。
　　軟禁的條件倒是不錯，四間屋子，還有前後兩座院子，種滿了奇花異草，後院是壹座假山池魚，靠墻矗立著壹座八角亭，修建得十分精雅。
　　吃喝住用都是上等待遇，唯獨不能走出院門。
　　除了兵器外，他的其他行李也壹並送來，甚至還給他送來壹箱書，供他消遣解悶。
　　半夜時分，後院傳來‘哐當！’壹聲重響，陳慶在熟睡中被驚醒，他翻身坐起，迅速抄起桌上的銅燈，閃身躲在窗後。
　　等了片刻，再沒有任何動靜，陳慶這才慢慢推開後窗，今晚的月色很濃，把整個院子染成了銀白色，陳慶在院子看了壹圈，最後盯住了亭子，在亭子旁邊有壹個黑色的長條物品。
　　郭宋輕輕壹縱身，跳出了窗戶，他向兩邊看了看，確定沒有人，這才壹點點接近黑色物品。
　　最後取到了黑色長條物品，又迅速返回了屋子。
　　確定屋子內無人，陳慶這才打開黑皮，壹把兩尺長的短劍豁然出現在他眼前，旁邊還有壹張紙條。
　　陳慶拾起紙條，湊近油燈細看，上面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似乎是用左手所寫。
　　‘當心刺客！’
　　陳慶暗吃壹驚，女真人會刺殺自己嗎？
　　結論是肯定會，就算不能從官方渠道獲得自己，他們也壹定會采用卑劣的暗殺手段，但不壹定是現在，現在他倒覺得自己是安全的，金國在羞辱宋朝之時，絕不會刺殺自己。
　　陳慶手執劍鞘，慢慢抽出短劍，只見寒光閃閃，鋒利異常。
　　送劍人雖然有點多慮，不過有壹把劍在手，陳慶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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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繡自從在祖父壽辰上見到陳慶後，她心中就多了壹個身影，多了壹份牽掛，她雖然受家庭文學氣氛熏陶，精於詩文繪畫，如果不出意外，她的夫婿也應該是壹個才學卓著、文質彬彬的年輕才子。
　　但從她懂事起就遇到了靖康之難，國破家亡，山河破碎，她親眼看見無數百姓在逃難哀鳴中痛苦死去，親眼看見漂浮在河面上被金兵射殺的百姓屍體。
　　而她自己也不得不跟隨長輩顛沛流離數年，居無定所，像驚弓之鳥壹樣逃亡，直到去年才終於在臨安穩定下來。
　　正是飽經戰亂，呂繡的心態變了，她心中的夫郎已經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也不是渾身兇悍之氣的大漢，而是文能定國，武能安邦的儒將，而是在大宋危難之時敢於挺身而出，報國抗金的勇士。
　　這樣的人有是有，可惜年紀都太大了，或者家中已有了妻子，比如嶽飛。
　　有人向她祖父推薦過青年才俊王薄，此人倒是文武雙全，但整天留戀於青樓妓館的溫柔之鄉，這種人她從來不齒。
　　偏偏在不經意時，她聽祖父說起這麽壹個年輕人，寫了壹手好字，卻能率領兩千弱旅和數萬金兵對抗，無比悲壯，手下將士幾乎全部陣亡。
　　可當他發現給陣亡將士的撫恤被挪用時，他寧可變賣自己家產，也要給陣亡士兵撫恤。
　　這件事讓別人看來是多麽可笑而愚蠢時，卻深深震撼了呂繡，尤其當她親眼看見這個年輕人高大挺拔的身材，俊朗而輪廓分明的外貌，她扮作使女上茶時，他就站在自己身邊，讓呂繡忽然感受到壹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的芳心終於被撥動了，陳慶這個名字從此深深刻入她的心中。
　　呂繡坐在小樓窗前，正全神貫註繪制壹幅‘霍去病西征圖’，年輕俊朗的霍去病身披盔甲，頂著漫天大雪，帶著數千士兵向西方艱苦行軍。
　　霍去病長什麽樣子呂繡不知道，但她畫筆下的霍去病眉眼間卻多了幾分陳慶的神采，她清楚記得那雙目光深沈的雙眼。
　　“姑娘！”
　　呂繡的貼身使女鶯兒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她跑得太快，被凳子絆了壹下，轟隆壹聲，凳子傾翻，上面的書籍和茶盤散落壹地。
　　呂繡正在全神貫註地繪制霍去病的臉龐，巨大的聲響讓她措不及防，手壹抖，臉線畫歪了。
　　呂繡俏臉壹沈，極不高興道：“妳毛手毛腳做什麽？”
　　使女發現自己闖了禍，她吐下舌頭，小聲道：“姑娘，真有大事啊！”
　　呂繡細細補了臉線，左看右看，還是不行，索性壹賭氣扔掉畫筆，不高興道：“說吧！什麽大事？”
　　“剛才春桃告訴我，那個叫陳慶的將軍被官家抓起來了。”
　　“什麽！”
　　呂繡瞪大了眼睛，“這個消息可靠嗎？”
　　“老爺告訴夫人的時候，春桃就在旁邊，她和我閑聊時說起的，說外面都傳開了，說官家要用這個陳慶去換太後回來。”
　　呂繡心中又急又慌，半晌問道：“祖父回來了嗎？”
　　“我去看看！”鶯兒轉身跑了出去。
　　呂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果傳言是真，恐怕也只有自己祖父才能救他，可是祖父也未必肯冒這個風險啊！
　　呂繡心中焦慮之極，該怎麽說服祖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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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時分，呂頤浩和往常壹樣回府了。
　　剛進門，管家便告訴他，門生徐蘊在外書房等候。
　　呂頤浩點點頭，“告訴他再稍坐片刻，我馬上就來。”
　　呂頤浩回內宅換了壹身寬松的禪衣，這才不慌不忙來到了外書房。
　　壹進外書房，徐蘊連忙起身行禮，“學生參見恩師！”
　　呂頤浩笑著擺擺手，“我們坐下說話！”
　　兩人分賓主落座，徐蘊連忙道：“秦檜已經在百官中發起聯署，相公知道了吧！”
　　“有所耳聞，但不知具體效果如何？”
　　徐蘊嘆了口氣，“效果出乎人的意料，到今天下午，已經有壹百八十多名官員簽名聯署了，恩師，令人心寒啊！”
　　呂頤浩倒沒有表現出什麽意外，他笑了笑道：“妳怎麽看？”
　　“學生問了好幾個聯署的官員，他們都認為用壹個統領換回太後很合算，都認為無論如何，應該滿足天子的孝道，這是他們原話，恩師認為是這個原因嗎？”
　　呂頤浩搖了搖頭，“真正的原因是朝廷官員從骨子裏害怕金國，他們是想通過這件事向金國釋放善意，然後促成宋金議和。”
　　“他們這樣想，未免太幼稚了吧！”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啊！”
　　呂頤浩負手走到窗前，望著遠方憂心忡忡道：“這才來臨安還不到兩年，奢華之風又重新興起，私人遊舫在西湖內比比皆是，為名妓壹擲千金，但前線的將士卻連陣亡撫恤都沒有，還不斷有人上書要求正式定都臨安。
　　種種跡象表明，朝廷的求和派已經越來越占據上風，陳慶事件就是最好的試金石，把很多人的真面目都試探出來了。”
　　徐蘊急道：“恩師，如果簽字大臣過半，官家就找到借口了，陳慶很可能會被交易。”
　　呂頤浩沒有吭聲，讓他和大部分朝臣唱反調，他也需要權衡其中的利弊。
　　這時，外面傳來管家的聲音，“繡姑娘，太老爺有客人，妳不能進去。”
　　但似乎沒有攔住，呂繡急沖沖闖了進來。
　　她向徐蘊施壹禮，“徐叔好！”
　　呂頤浩有些不悅道：“繡兒，妳怎麽了？”
　　“請祖父原諒繡兒的莽撞，繡兒的使女剛才在街上聽到壹個消息，官家已經下旨將陳將軍移交給金國使者，這是真的嗎？”
　　呂頤浩這才明白孫女的失態，關心則亂啊！
　　呂頤浩笑道：“應該是謠傳，這個月是祖父執政事筆，沒有祖父的簽字，官家的旨意是出不來的。”
　　“或者不壹定是旨意，是手諭呢？”
　　“這件事不會那麽快，而且朝廷自有定論，繡兒也不用太擔心陳將軍了。”
　　呂繡搖搖頭道：“繡兒並不是為陳將軍擔心，繡兒是擔心祖父，很可能這件事會讓祖父背上歷史罪名。”
　　徐蘊在壹旁忍不住道：“繡娘，這件事是秦相公在主導，要背罪名是他背，不是妳祖父。”
　　“可祖父才是宰相，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肯定是由宰相來承擔歷史功績或者歷史罪名，哪裏輪得到副相？”
　　說到這，呂繡又有些傷感地對祖父道：“繡兒也知道天下百姓都在罵祖父苛捐嚴稅，盤剝百姓，但這是祖父決定的嗎？朝廷要籌措軍費，就只能向百姓加稅，這明明是朝會討論通過的決議，但最後罪名卻落在祖父頭上，就因為祖父是宰相。
　　壹旦陳將軍這樣的抗金將領被朝廷送給金國，天下人若知道，他們會罵秦檜還是祖父？”
　　孫女的壹番話讓呂頤浩震撼住了，他忽然意識到，秦檜這麽肆無忌憚，恐怕他也知道出賣抗金將領的歷史罪名不會落在他壹個副相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