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府天

歷史軍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門,張越卻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半大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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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 賢父請外援,深夜搗黃龍

朱門風流 by 府天

2018-8-17 17:41

  三司衙門之中,藩司和都司的規制最大,布政司後衙足有三處大官廨,上百間屋子。張家的官廨占地最大,除了三處彼此聯通的院子之外,花園活水浣洗房等等應有盡有,赫然是小小壹座大宅門。故而到了這裏之後,孫氏就是覺得天氣太炎熱了些,其余的反而比在京師更舒心。此時,耳聽外頭都已經響起了閉門鼓那壹下下扣人心弦的聲音,多日來都是面帶笑顏的她卻不禁沖著張倬大發脾氣。
  “老爺,都這種時候了,咱們怎麽還能再坐在這裏!”
  “都司衙門已經派出了兵員全城警戒,這當口布政司前門後門都有十幾個人看著,不坐著還打算到哪裏去?只要那位鎮遠侯不是想著造反謀逆,咱們的兒子就出不了事!再說,彭十三已經去打聽了。”張倬三兩句把妻子的脾氣打了下去,見她滿臉苦澀地垂下了腦袋,他瞅了壹眼旁邊的杜綰,又只得好言安慰道,“媳婦剛剛也已經對妳說了,越兒早有預見,他不是說過,萬壹什麽時候他被扣在了某個地方,讓咱們不用著急,他都安排妥當了。”
  “他又不是神仙,哪有這麽多安排妥當!”
  孫氏嘀咕了壹句,隨即就深深嘆了壹口氣,再也不做聲了。從前她在家裏是戰戰兢兢的小媳婦,於是分外希望丈夫兒子能有出息,能夠在外人面前揚眉吐氣;可真正到了這壹步,她卻覺得,起居八座壹呼百諾的代價實在是讓她心驚肉跳,還是太平日子更安穩。她擡起頭來,見張倬面沈如水仿佛正在思量什麽,便索性站起身來。
  “綰兒,咱們娘倆回房去說話,男人的事情讓他們男人去擔當!”
  杜綰心裏還在想著張越之前囑咐時那種鄭重其事的樣子,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覺已經揉成了壹團。盡管已經不是第壹回了,這壹次也絕對算不上什麽最危險,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覺得好事多磨壞事磨人……半年前到了廣州時張越還笑吟吟地說如今風平浪靜,最適合放松休養,可壹轉眼竟也是鬧成了如此光景,這老天爺真是會折騰人!
  “綰兒?”
  壹直等耳畔又想起了壹聲叫喚,杜綰這才恍然驚覺過來,見孫氏已經是滿臉詫異地站在了面前,她不禁怔了壹怔。直到對面的婆婆又重復了壹遍,她這才連忙點了點頭。上前攙了人時,她又感到孫氏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
  “想當初我和妳公公在靖難那會兒也是提心吊膽,如今妳們也是……真是苦了妳了。”
  妻子和兒媳這麽壹退,張倬頓時松了壹口大氣。知道有媳婦安慰著,孫氏那邊不用再操心,他立刻吩咐人出去把家下的男人全都召集到了前院。說了壹通穩定人心的話,他方才讓眾人散開了去,自己則是回到屋子裏。雖說廚房已經送來了飯菜,但他卻是壹絲胃口也無,當即不耐煩地吩咐撤下去。正當送飯的媳婦沒奈何收好東西要走的時候,外頭卻傳來了聲音。
  “老爺,彭大叔回來了!”
  “趕緊請他進來,妳們都退避壹下!”張倬立刻站起身,又沖那提著食盒要走的媳婦說道,“把東西都擺在桌上,碗筷等等再添壹副。”
  等到彭十三從外頭打起簾子徑直進了東屋,就聞到了屋子裏壹股飯菜的香味。見靠窗的小桌上已經是擺好了壹個砂鍋,四個白瓷高腳盆,碗筷米飯俱全,他上前行過禮後就二話不說地坐了下來,因笑道:“我在都司衙門外頭轉了轉,正想著是不是趁日暮時分閉門鼓敲響之後混進去看壹看,結果卻遇上了壹樁奇事。也不知道是誰托了壹個小孩子塞了張紙條給我,我只好在那兒給那小家夥買了好些吃的零嘴,這才打發了他。”
  他壹面說壹面把紙團拿出來給了張倬,見其急忙攤開來仔仔細細地看,他就在旁邊解釋道:“是少爺的筆跡,瞧這情形,都司衙門這情形有古怪。”
  “不管什麽古怪,總比是真的陷在裏頭動彈不得好!”
  張倬如釋重負地把紙條折好整整齊齊地放進了腰上系著的錦囊中,然後便指了指桌上說:“整整跑了兩天,又碰上這麽壹檔子讓人心驚肉跳的事,這會兒肚子都空了。陪我壹塊用飯,回頭再去好好陪陪妳媳婦。等越兒回來我壹定狠狠訓他壹頓,就算咱們忙得不得閑,這麽大的事情,他竟然只和媳婦通氣,也不告訴別人壹聲!”
  桌上的大砂鍋裏是滾熱的魚頭豆腐湯,用的是珠江口現捕上來的各種鮮活魚和手磨豆腐,雪白的湯頭上飄著青蔥,瞧著就讓人饞涎欲滴。四盆菜是兩葷兩素,醉肴肉糟鳳爪和拌芹菜炒豆芽,全都是最清爽不過。壹碗熱騰騰的魚湯喝下去,彭十三只覺得通身出了壹身大汗,但卻比剛剛那種黏糊糊想出汗卻出不了的狀況舒服多了。雖說在外頭那些商人也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但今天兩人硬是風卷殘雲地把所有菜全都吃了個幹凈,彭十三還叫人添了兩回米飯。就連壹貫遵從惜福養身這壹條的張倬,也破天荒吃了個暢快。
  “真是痛快!外頭的大魚大肉全然比不上這些!”漱過口捧起茶來,張倬看見彭十三壹臉坐立不安的樣子,就笑道,“還呆坐在這兒幹什麽,趕緊回去啊!”
  等到彭十三嘿嘿壹笑壹抱拳拔腿就走,他這才輕輕呷了壹口清茶,瞇了瞇眼睛瞧著昏暗不明的屋頂。他那個兒子讓他只管著其余壹攤子,無非是怕他出了什麽事情,可是既然知道了,他若是全然撒手,這還像壹個做爹爹的樣子麽?
  想到這裏,他便放下茶盞起身去了西屋。慢吞吞地磨了壹硯臺墨之後,這才提筆飽蘸濃墨,在壹張攤開的素箋上寫下了幾個字——“黔國公沐世兄鈞鑒。”
  由於整個廣州城的守城營也就百多號人,此前又是都司衙門派人行事,因此守城營在關上城門之後就當了縮頭烏龜,壹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吭壹聲。這會兒滿大街都能聽到都司衙門親軍跑動的腳步聲,臨街的百姓無不是緊閉房門。偶爾傳來的幾許驚叫,在寂靜的夜空中也很快湮滅了去。
  而那些在暗處窺伺的身影竟也是不明不白遭了池魚之殃,壹下子被大軍抓了好幾個。任憑他們如何解釋,軍士們仍是毫不留情把人捆得嚴嚴實實,甚至還堵上了嘴。若是再不老實的,則是直接壹刀柄敲暈了。當路過壹處大宅門的時候,李龍突然舉起右手示意停下。
  “都帥,這是徐家大宅,怎麽停在這兒?”後頭的都指揮同知管東周連忙趕了上來,滿臉狐疑地問道,“您先頭不是說領兵去抓叛逆麽?”
  “叛逆?叛逆就在這兒!”
  管東周頓時楞住了,隨即立時不可置信地說:“怎麽可能,咱們要抓的是那些謀據廣東反叛朝廷的黎人,這徐家乃是本分商人,叛逆怎麽會在這兒?”
  “怎麽不可能?”李龍勒馬轉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再說了,誰告訴妳本司要去抓的是那些黎人,莫非是鎮遠侯?管東周,妳在廣東都司的資歷最老,壹直想著能趕緊升上都帥的位子,是不是?鎮遠侯可是頂尖的勛貴,對妳的許諾應該不低吧?讓妳看著我,到頭來把我的那些劣跡壹壹報上,他參上壹本,到時候妳就能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對不對?”
  “李都帥,妳這些話從何說起!”
  “妳不用這麽大聲!”
  火炬的強光下,李龍哂然壹笑,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譏誚之色:“我初來乍到的時候,妳給我使了無數絆子,妳以為我不知道?鎮遠侯初來乍到時揭穿了我私調軍糧的事情之後,待到住進都司衙門,不幾日便將我的所有底細摸得清清楚楚,妳以為我沒懷疑?把我的都指揮使大印蓋在了空白的調兵文書上,妳以為我被蒙在鼓裏?管東周,妳好膽!”
  就在這夜深人靜的徐家門前,李龍壹樁樁壹件件把這些事情都抖露了出來,管東周頓時臉色蒼白。掃了壹眼四周那些如狼似虎湧進徐家的官兵,他不禁倒吸壹口涼氣,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原來……原來妳是早有設計,所以……所以用的都是妳的心腹人馬……妳是故意的,算準了我會把自個的人都借給鎮遠侯……”
  “那是自然,鏟除內賊,自然要用我自個的心腹人!誰讓妳急著立功蠢到了家!”
  事到如今,管東周已經知道今夜之事勢必難以善了,可是當此危機之際,他不得不抱著最後壹絲僥幸試壹試,遂硬著頭皮說:“李都帥,可是妳別忘了,張公公和張大人都是妳親自下令扣在咱們都司衙門的!這筆賬他們固然會記在鎮遠侯頭上,可妳得了人家那麽多好處,卻反手把人家賣了,妳就算拿了我去也討不了好!妳已經上了侯爺的船,要下船只會沈下去淹死。更何況侯爺已經把壹切都籌劃好了,妳如今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不要聽人蠱惑……”
  “不要聽誰的蠱惑?”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管東周頓時感到渾身如遭雷擊,壹時半會竟是沒法回過神來。他再也沒聽到徐家大院裏頭的那些聲音,只是壹點壹點僵硬地轉過了腦袋,待瞧見李龍背後的幾個親兵讓開通路,壹人從後頭徐徐策馬上前的時候,他頓時感到喉嚨發苦,隨即便是怒極。
  “張越!”
  他惡狠狠地迸出了這麽兩個字,再次轉頭四下裏望了望,又冷笑著問道:“既然妳都來了,那麽想必張公公也已經被李龍這個兩面三刀的小人放了?”
  “張公公去了錦衣衛廣東衛所,這會兒不在這裏。”
  壹想到自個兒多年來熬資格打拼,如今年近六旬卻不得壹省都司正印,管東周就生出了壹拼到底的決意,畢竟,身為武官總有幾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可錦衣衛三個字壹出,他卻猶如被當頭澆了壹盆冷水。
  鎮遠侯顧興祖在他面前自然是口口聲聲說叛黎內亂迫在眉睫雲雲,可他雖是粗人卻不是蠢人,在廣東呆的時間比李龍還長,當然知道這事情懸得很。只是,因為顧興祖許諾的實在太美好,又說好功成之後保舉他升任都帥。張家固然勢大,可顧興祖說只是要讓張越碰個大釘子,和張謙壹塊調任他方,到時候他們倆平白得軍功,只要他能留在廣東,顧興祖能留在貴州,那麽朝中如何關他們何事?可這要是錦衣衛插手,便是得在禦前打擂臺的!怪不得李龍能知道那些事情,分明錦衣衛是早就插手了!
  策馬在李龍身邊停了,見四五個親兵已經將管東周圍得嚴嚴實實,張越這才扭頭看向了徐家。透過那高高的圍墻,猶能看見明晃晃的火炬光芒,裏頭傳來了不絕於耳的喝罵哭鬧呼喊,偶爾也有人從門內跑出來,卻被早就攔在外頭的人用刀背趕了進去。
  鎮遠侯顧興祖遠道而來到底不熟悉廣東的情況,這徐家便猶如他的耳目。而在錦衣衛的監視下,徐家的壹舉壹動盡入眼底,如今收網正是為了能夠人贓俱獲。他當初抓了徐正平,動了徐家,並不完全是網開壹面,也是希望公審能把罪名坐實了,卻沒想到演變成壹場巨大的鬧劇。事到如今,只要內中的錦衣衛眼線能順利拿到壹應往來的書信和生意上的賬目,那他就拿定了勝負的第壹個關鍵。
  “張大人,瓊州府那邊,妳真的有把握?”
  李龍湊近了壹些,見張越並沒有回答,不禁有些急了:“妳是布政使,自然是離不開廣州,但張公公卻可以去!他可是宮裏的人,縱使鎮遠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能把事情做絕了。其他的人,誰能有應付當朝侯爵的膽子?”
  “張公公今年已經年過六旬了,廣州距離瓊州府壹千七百五十裏,還需要渡海,妳讓他怎麽趕過去?這事情不用再想了,瓊州府那邊應當能安然過關。”
  反問了李龍壹句,張越就註意到了壹個順利走出大門的身影。只見那個人三步並兩步地沖上前來,躬身雙手遞上了壹個厚厚的綢布包袱。
  “張大人,卑職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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