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府天

歷史軍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門,張越卻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半大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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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壹十六章 拿個正著

朱門風流 by 府天

2018-8-17 17:41

  廣州市舶公館位於廣州城西藥洲武安街,此地在宋時原為轉運使司衙門,永樂元年重開市舶司,命中官提督之後,便在這裏建起了市舶公館。歷任提督太監不是少監就是監丞,很少有太監壹級的人物出任此職。即便如此,好幾任提督太監之後,這市舶公館的規制仍是不斷擴大,比位於黃埔鎮的市舶司衙門大了壹倍不止。
  市舶公館南有千秋寺,北有八賢堂,既在花、石、湖、洲四絕之地,自然是風景如畫。三間五架正門之後,是壹色的青石甬道,其後便是正廳五間名曰永德。過了三間儀門廳便是內眷起居的後院,三穿遊廊後尚有後廳五間,左右廂房二十二間,東西耳房二間等等,端的是屋宇林立,壹副深宅大院景象。
  平日壹條武安街常常是車水馬龍賓客不斷,遠遠比市舶司熱鬧,如今卻是壹片冷清寥落。市舶公館的三間五架正門緊緊關著,上下人等雖說各安其職,但卻安靜了許多。畢竟,歷來官員在任上死了正妻太太,往往是吊客盈門,可要是這官員自個死了,那便是鐵定門可羅雀。如今這裏也是如此,最大的倚仗秦懷謹生死未蔔,其余人在這市舶公館還能住多久?
  天高皇帝遠,秦懷謹自個是太監,卻對那些青樓楚館的女子不屑壹顧,市舶公館中赫然是妻妾齊全,壹妻二妾都是良家女子。雖說嫁給太監乃是受活罪,可畢竟比嫁給平頭百姓吃苦受累強,三個女人相處得倒也融洽。如今頂上的天塌了,她們成日以淚洗面,沒壹個能撐得了場面的。因此,這會兒聽到趙管家說本省左布政使來見,三人竟是面面相覷。
  秦懷謹的正妻劉氏想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搖搖頭說:“咱們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這就不見了吧。妳就告訴他,有什麽事等找到了老爺再說。”
  看到兩個眼睛紅腫的侍妾也跟著點頭,趙管家恨不得狠狠教訓壹通這三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然而,這會兒主人還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也不敢過分造次,只好把口氣放重了三分:“太太,兩位姨奶奶,這位藩臺可不比從前那些,老爺在的時候也不敢得罪,更何況現在。人家是皇上的心腹,英國公的從侄!這時候把這等貴人往外推,日後太太後悔也來不及了!”
  劉氏本就沒有什麽見識,聽趙管家口氣生硬,她不禁嚇了壹跳,為難了好壹陣子方才點了點頭,又吩咐兩個侍妾回避。等到趙管家恭恭敬敬地把人引進來,她忍不住端詳了這位來人好壹會兒,心中又是驚訝那人的年輕,又是疑懼人家的來意,再加上她平日從不見外客,這會兒相待之間自然是有些慌亂。
  張越在自家別院見到了來報信的喜兒,立刻便告辭出來,先回衙門讓人去叫來了李知府和陸推官,得知龍舟斷裂確系人為,他就吩咐陸推官繼續去查,等留下李知府,他又囑咐了好壹番話,隨即就直接來到了這市舶公館。此時見劉氏坐立不安,趙管家則是垂手侍立在旁邊,他便知道做主的明裏是這位看似主母的女人,其實要緊的卻是這管家。
  “秦公公至今下落不明,此事本司已經與都司臬司會銜上奏了朝廷。今日本司前來拜訪,是有壹件事想要請教。不知道秦公公失蹤之後,這市舶公館可有少了什麽人?”
  聽到這話,不但劉氏不明所以地楞住了,就連趙管家也是壹樣。只不過,後者卻比前者見多識廣,很快就壹個激靈驚醒過來,竟是顧不上什麽主仆,直接開口問道:“藩臺大人怎會問起這個,莫非是疑心府中有人謀害老爺?”
  話音剛落,就只聽咣當壹聲,卻是劉氏手中的定窯瓷盞掉在地上跌了個粉碎。大驚失色的她也顧不上衣襟下擺濺上的茶水,滿面惶急地說道:“這不可能!老爺落水失蹤之後,府中並沒有少人,壹切都和平日壹樣。再說,老爺對下人很好,誰會生出這樣傷天害理的心思!”
  看見張越依舊端坐面色如常,趙管家又不好喝止大為失態的女主人,只得接口說道:“太太說的沒錯,藩臺大人,我家老爺失蹤的這幾日,府中確實沒有少人,您若是不信大可派人查檢。”他忽然想起另壹件事,忙又解釋道,“不過,端午節前,老爺的養子儀少爺出去辦事,老爺把四個心腹隨從給了他,除去他們,其余的確實是壹個人不少。”
  “既然如此,本司有數了。”
  張越想起先頭的報信,心裏自是透亮,當即起身告辭。劉氏方寸大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得吩咐趙管家送客,人才出門就又伏在桌上痛哭了起來。而另壹頭趙管家陪著張越走上了穿廊,眼見人家氣定神閑,他終於忍不住了。
  “藩臺大人可否明言,我家老爺如今究竟如何?”
  張越今次親自來壹趟,自然不是為了確定這麽壹件小事,此時管家主動開了口,他便淡淡地說道:“壹個月前,朝廷的新任市舶司提督太監已經定了,是張謙張公公。”
  輕描淡寫的壹句話卻讓趙管家壹下子停住了步子。他不比劉氏這樣不管俗事的婦道人家,對秦懷謹的不少事情都是有數的,之前秦懷謹讓心腹人把壹半財富從水路送到京城時,還是他親自去碼頭送的船。此時此刻,他清清楚楚地意識到自家老爺鐵定是失了勢,就是回京也難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於是,他這心裏簡直是翻江倒海似的難以平靜。反復思量之後,他從張越的話隱隱約約想到了另外壹個可能,臉色壹下子變得煞白。
  莫非……莫非是自家老爺知道回京之後絕對沒什麽好結局,於是借落水遁了?那自己怎麽辦,自己知道的事情經手的事情很不少,張越如果準備追查下去,自己不是成了替罪羊?
  壹想到留在這市舶公館的自己會有什麽下場,他冷不丁又打了個寒顫。見前頭的張越也已經停下步子,他索性把心壹橫道:“事到如今,大人若有話盡管直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對不敢欺瞞半個字。”
  “那好……本司出京之前,禦用監王公公讓我捎帶那枚私章出來的時候,曾經說過秦公公送去的那些東西,估值不下十萬兩銀子。本司只想問妳,秦公公不在了,他多年提督市舶積攢下來的東西可還在?”
  若是換壹個人問,趙管家必定會以為人家是覬覦秦懷謹的家底,可此時張越這麽壹問,他頓時想到了壹個最壞的可能性,壹時間竟是撇開張越扭頭就跑。跑出去十幾步遠,他方才醒悟到這壹番折騰不知得耗費幾時,連忙又跑了回來,竟是跪下磕了壹個頭:“大人先請等壹等,小的立刻就去查看,若是有事即刻來報。事關小的性命,絕不敢耽擱蒙騙。”
  張越從來就不是輕信之人,但這會兒他卻沒有任何質疑,等到在前頭正廳坐等了小半個時辰,趙管家面如土色地回來,說是庫房中空空如也,他便立刻離開了市舶公館。出了這兒,他立刻馬不停蹄親自去了好幾處地方,直到日落方才安排好了所有事情。
  彎腰進了轎子,他不禁長長舒了壹口氣。原本是想讓新任市舶司提督太監上任之後讓人家收拾了秦懷謹,他派人盯著只是以防萬壹,誰知道兜來轉去還是得自己出馬。雖說眼下他確實是只有此行帶著的那些人手,其余的都是不可信賴的外人,可面對危機,卻有的是人肯聽他指派幹事情。
  不能誘之以利,便導之以功。不能導之以功,便壓之以過。
  城南五方街。
  壹騎人風馳電掣地奔進了街口,在壹座中等規模的宅子前停了下來。跳下馬的是壹個麻臉年輕人,他隨手丟下韁繩,也不管照料馬匹的事,徑直上前砰砰砰敲起了門。等到大門壹開,他二話不說就直闖了進去。待到提腳進了最後頭的正屋,他便摘下了頭上的六合壹統小帽,壹把除去了那滿臉的麻子,笑著對主位上的中年人說:“父親大人,壹切都安排好了,今晚就開船。”
  “都打探仔細了?還有,那船主是正經可靠人,沒有盤問咱們的來歷?”
  “您盡管放心,那是壹年多前出海的船,曾經到過錫蘭暹羅占城越南等等地方,船主是江南人士,也算是手眼通天,船上的貨壹大部分都是替江南勛貴帶的,所以他雖說賺了不少,落入腰包的卻不多,我許以豐厚的報酬,他自然答應了。我親眼看著他集合了水手,又留下小豹子在那兒看著。咱們的東西就在碼頭旁邊,碼頭上都是自己人,現在出城趕過去,趁天黑連運東西帶上船,決計來得及。再說,他那船大得很,咱們把班底全都帶足了,那都是壹等壹的好手,到時候開到海上之後再威逼利誘,他必定會答應把咱們送到占城!”
  雖說養子的話聽起來壹絲遺漏都沒有,秦懷謹還是壹顆顆挪動著手中的數珠,很有些躊躇不定。然而,想到張越那會兒把王瑾的私章退還回來時那種態度,他便不再去想什麽前因後果,站起身之後就點了點頭。
  “好,妳趕緊去安排壹下,趕在日落前趕緊出城。廣州府衙那幫飯桶還在四處亂撞,張越也應該想不到這壹步,這黃埔鎮碼頭又都是咱家安排的人,正好能夠走得悄無聲息。待到明日壹早咱家的‘屍體’再出現,他們就是不信也得信,否則拿什麽向上頭交待?”
  入夜的黃埔鎮碼頭壹片寂靜。天上厚厚的雲層遮住了那壹輪半大的月亮,寥寥幾只火炬點綴在偌大的碼頭中,只照亮了巴掌大的壹塊地方,大多數的地兒都籠罩在壹片黑暗中。忽然,夜色中亮起了壹小團燈火,壹明壹暗晃了三次,旋即又歸於沈寂。不多時,碼頭遠處的壹條船上也閃出了壹團火花,卻是上上下下晃了個圓形。
  “父親,小豹子傳來訊息了,壹切就緒。”
  “好,別耽擱了,走!”
  隨著壹陣沈重的步子聲,在壹盞燈籠微弱光芒的指引下,十幾個擔著大箱子的人邁著近乎整齊的步子,漸漸靠近了壹條大船。大船上此時已經點起了兩只火把,又放下了繩梯,船上只有影影綽綽幾個人影。抵達船下的秦懷謹看到這般情景,心裏已是放下了最大壹塊石頭,遂低聲吩咐幾個心腹先上船,把這些箱籠運上去。然而,就在這邊剛剛上去五六個人時,他忽地聽到身後傳來幾聲爆響,頓時大驚失色。
  剎那間,剛剛還黑漆漆的碼頭上陡然之間亮起了處處火光,那刺眼的光芒晃得壹眾人睜不開眼睛。好半晌,半瞇著眼睛的秦懷謹方才看清四周每根高木樁旁邊都站著壹個人,旁邊的木樁上赫然是冒著熊熊火光的火炬。見這些人壹色是府衙差役的裝束,他不禁怒從心頭起。
  那個狗屁知府從來就只有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份,此次竟敢派人上了他的地盤!
  “秦公公,您可是讓本府好找!”李知府緩緩走上前來,笑容可掬地擡手做了壹個揖,這才收起笑臉說,“您這壹落水,廣州城內雞飛狗跳,可您倒好,半夜三更居然帶著人運東西到了這裏。今兒個能找到您,本府總算能松壹口氣了。”
  秦懷謹在廣州橫行多年,何嘗見到哪位知府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頓時怒不可遏。掃了壹眼那幾十個差役,他便冷笑道:“就這麽幾個差役,妳就以為自個占盡了上風?這碼頭向來就是市舶司的地盤,咱家做事向來有萬全準備……來人!”
  這壹聲高喝,不遠處立時應喝不斷,夜色竟是有好些黑影圍了上來。原以為十拿九穩的李知府見狀自是心中大恐,可剛剛滿話已經說了,他只能硬著頭皮強撐,此時連忙高聲叫道:“不要後退,此事完了之後,每人賞錢十貫!”
  “殺了這些狗東西,咱家賞錢百貫!”
  這壹比之下便是十倍的差額,兩邊士氣頓時此消彼長。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候,壹支利箭如同颯沓流星般飛了過來,竟是直中秦懷謹的發髻,那巨大的沖力甚至帶得人跌倒在地。倏忽間,就只見那條只有三兩火把的大船上壹下子變得燈火通明,船舷壹側赫然是幾十個手持強弓勁箭的兵士。坐倒在地的秦懷謹又驚又怒,當就著火光認出那幾個船舷邊的人時,他的心壹下子跌落谷底。
  那赫然是左布政使張越,都指揮使李龍和按察使喻良……還有從來不被他放在眼裏的市舶司提舉李文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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