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師妹留口信，兄弟傳心意

　　張越從裏間出來的時候，恰看見屋內空空，杜綰和周王陳留郡主都不見蹤影，不禁有些納罕。四下裏望了望，他方才看見角落裏頭有個背影正在蠕動，微微壹怔就走近前去，想看個究竟。
　　“出來……妳給我出來！”
　　隨著壹個氣急敗壞的聲音，他本能地覺著不妙，遂往旁邊壹躲。果然，下壹刻，壹個人影便四腳朝天地摔倒在地，手裏恰恰抱著壹只黑貓，正是之前那個男裝少女。沒搞清楚狀況的他微壹楞神，卻不防對方陡然向他伸出了手。
　　“楞著幹什麽，快拉我壹把……嗚，該死的小黑，就知道欺負我！”
　　心中好笑的張越只得順勢把她拉了起來，見她抱著黑貓異常寶貝的模樣，便幹咳壹聲問道：“敢問姑娘，杜小姐和周王陳留郡主都回去了麽？”
　　“別姑娘長姑娘短的，沒看見我這聲裝扮麽？叫我小五就好，那是老和尚……唔，姚少師起的，小姐也這麽叫。”小五說著便撇了撇嘴，打量了張越好壹會兒方才說道，“妳問周王和陳留郡主去哪我不知道，那是王公貴人，但小姐嘛……真奇怪，妳也沒有三頭六臂，為什麽太太會把妳贊到了天上，老爺之前居然為了妳有家不歸。”
　　張越被她東壹句西壹句說得腦袋發懵，好壹陣子方才明白這太太說的是杜夫人裘氏，只聽到最後壹句時頗有些頭痛。好在小五沒有緊揪著他不放，好壹陣子方才哼哼道，“這會兒已經不早了，小姐當然回家去了。小姐讓我轉告，今天雖是她求的少師，但妳不用惦記著欠她人情，橫豎妳也欠了杜家不少，來日總帳壹塊算。唔，好像就是這些。”
　　聽到這麽壹個口信，張越頓時楞住了。見小五又逗弄起了那黑貓，他忽然生出了壹個疑問，遂徑直問道：“妳怎麽不隨妳家小姐回去？”
　　這時候，裏屋卻傳來了壹個低沈的聲音：“她和小黑都是我撿回來養大的，我老了快要入土了，想給她找個安身之處，偏她說話又沒個輕重，又沒個規矩，所以早先我只好把人托付給了杜家丫頭。杜家丫頭怕我住在棲霞寺沒人照顧，又怕那些小沙彌手腳重，就讓她作了男裝打扮留在這裏。”
　　說話間，道衍已經是從裏屋緩緩走了出來。剛剛坐著的時候看著還精神，但此時他走路卻不得不倚著拐杖，那蹣跚老態再也掩藏不住。見到這情景，小五再顧不上黑貓，壹把將其丟開，三步並兩步竄了上去，穩穩托住了道衍的右邊胳膊，又嗔道：“少師妳又逞強了，要出來就叫我壹聲，自己硬拄著拐杖出來，若是摔著了怎麽辦！”
　　張越本以為小五是杜家的丫頭，沒料到還有這層因緣。見道衍被小五攙扶著，蒼老的面上頗有些疲態，他又想起剛剛在裏頭道衍的那番話，忙躬身告辭退出了屋子。壹掀簾走到外頭，他方才看到房陵孫翰和萬世節站在那裏團團轉。
　　“元節，妳可是出來了！我和小孫都急死了！”房陵壹個箭步竄上前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張越好壹會，確定友人的身上並沒有少了壹塊肉，這才長長籲了壹口氣，然後方才好奇了起來，“咱們都是壹會兒就出來了，怎麽妳偏生耗費這麽長時間？”
　　萬世節的眼珠子更是死死盯著張越，那目光仿佛要從他身上挖壹塊肉下來：“妳在裏頭呆這麽久，莫非是得了姚少師傳授衣缽，成了他的最後傳人？”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張越沒好氣地瞥過去壹眼，又皮笑肉不笑地說，“萬兄妳可知道，妳問了些什麽，姚少師答了些什麽，我可是壹清二楚。我剛剛問姚少師的問題是，我前頭的三個人都問了什麽，請他告訴我……”
　　孫翰立刻大聲嚷嚷了起來：“好妳個元節，怪道妳留在最後壹個，原來妳這麽狡猾！”
　　“我才不信姚少師那麽個聰明絕頂的人，居然會上妳這種老當！”房陵卻滿臉的不信，見萬世節也贊同地點頭，他又笑嘻嘻地說，“除了碰到那兩個討嫌的小子，今兒個運氣還不錯，回去了也不怕我老爹說我成天只會交狐朋狗友。對了元節，妳大哥可是對外頭說，當日他能在小校場揚威，壹舉博得皇上青睞，其中多虧了妳某天在皇上面前舉薦。”
　　“這話是我大哥說的？”看到房陵孫翰齊齊點頭，又想起張超爽朗魯直的性子，張越不禁心頭壹暖，旋即便笑道，“妳們也知道，那壹日皇上正好微服駕臨楊士奇楊閣老家中，我不過是偶爾提了壹句，哪裏有什麽舉薦的功勞。”
　　萬世節卻插話道：“那天元節妳和皇上說話的時候，我可是正好在場，妳別想抵賴。”
　　孫翰卻苦笑壹聲，面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羨慕：“這要是換成別人，死命在皇上面前露臉還來不及，哪裏記得自己家的兄弟？不瞞元節妳說，我大伯父就是在宮中宿衛，上次皇上偶爾垂詢的時候他就舉薦了自己的兒子，半點沒想到我爹不過是閑職，我也至今只是壹個監生。房兄的大哥也是入值禁衛，成天只琢磨如何上升，哪裏想到過他？”
　　房陵黯然點頭，旋即卻又笑著拍打了兩下張越的肩膀：“所以說，咱們真羨慕妳家幾個兄弟。妳大約不知道，妳大哥得了皇上禦賜錦袍之後，不但說要去金鄉衛從軍，而且在皇上笑問他是否有其他要求的時候，他還說自家三弟聰明好學，願聖恩垂顧。單單是這壹點，那壹日陪伴在皇上身邊的小楊學士就很說了壹番稱贊的話，皇上也高興得很。”
　　這話張越卻還是第壹次聽說，那壹日張超歸來滿臉興奮，張輔也只是說了壹番張超大發神威的表現，其他的都沒有多說。此時追問了幾句之後，他頗感到心頭暖意融融，見房陵孫翰頗有些沮喪，他便笑著開解道：“放心，機會總是會有的。上回我第壹次面聖緊張得很，下次若還有機會，我決不會忘了妳們倆。至於萬兄麽……妳是用不著我操心的。”
　　“那敢情好，我和小孫指望不上家人，可得指望妳了！妳若是當上六部堂官或是入了閣，可別忘了給咱們倆壹個大官做做！”
　　“誰說我不用妳操心？妳可不能只顧小房小孫忘了我，我也要壹個大官當！”
　　四人彼此打趣出了棲霞寺，隨即壹起上馬揚鞭馳去。那馬蹄聲混雜著陣陣笑聲，和那萬物復蘇的春色彼此映襯，恰是流露出無限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