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府天

歷史軍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門,張越卻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半大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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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悲中作樂,笑面將來

朱門風流 by 府天

2018-8-17 17:40

  古往今來,赫赫有名的謀士不少,赫赫有名的和尚也不少,但赫赫有名的和尚兼謀士,大約名傳古今的只有壹個人,那就是小五口中剛剛坐化在慶壽寺的老和尚,道衍和尚姚廣孝。鼓動輔佐壹個藩王以造反的形式席卷整個中原,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功成之後卻不要財富不要美女,甚至連官職也不稀罕,從不插手國事,恰是得了善終。
  張越和道衍和尚僅僅見過壹次,那時候對方已經是壹個風燭殘年垂垂老矣的老和尚,很難想象當初的風采,但詞鋒仍挾帶著壹股昔日的銳氣。見杜綰呆若木雞,小五那眼睛已經通紅通紅,他也生出了壹種真真切切的悲哀——至少,壹個傳奇人物已經不在了。
  道衍不單單讓小五捎來了壹封信,此外還有陪著他大半生的壹張棋桌和兩盒黑白雲子,外加壹本已經殘破不堪的棋譜。生性愛棋的杜綰睹物思人,將東西收好之後便說要在東廂房中靜壹靜,而小五則是在正屋之中抽抽嗒嗒,那眼淚就仿佛斷線的珠子壹般。
  “老和尚坐化前還喃喃自語說,這世界上聰明人不甘寂寞,但至少要忍得住寂寞,他就是老來方才得到機會,這壹輩子至少沒白活。”
  “他還說,雖說姐姐和那些舊友都不肯見他,但他不後悔。”
  “皇上特意去探望過他,還聽了他的話釋放了壹個和尚。我走的時候,皇上已經追封了老和尚榮國公,大大賞賜了他的侄兒。老和尚留了壹塊玉給我,說是謝謝我照顧了他好些年……嗚嗚嗚,我要是沒有他,早就餓死了,他為什麽偏偏那麽早就死……”
  見小五說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張越連忙朝旁邊的靈犀打了個眼色,示意她遞了壹塊絹帕過去。正哭得傷心的小五接過來不管三七二十壹往臉上壹抹,隨即又使勁擦了鼻涕,再擡起頭來的時候,那眼睛已經腫得如同核桃似的,臉上也恰是大花臉。見此情景,靈犀只得吩咐了壹個小丫頭打了涼水來,親自擰了毛巾送上。
  好容易哭夠了,小五四下裏望了壹圈,這才想起剛剛是先找到府衙,然後被琥珀帶到了這兒,可這裏是什麽地方?想起小姐接過東西之後就進了屋子不曾出來,自己坐在這兒呆呆哭了那麽久,她面上只微微壹紅便沖著張越問道:“小姐怎麽會在這兒?”
  張越想起自己分明對杜楨說過孟家的事情,面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妳來的時候,杜先生沒告訴過妳?”
  “我直接尋到濟南的布政司衙門,那時候我哭得昏天暗地,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老爺正好到鄰近的州縣去了,夫人不敢耽擱,安排了馬車吩咐人帶我過來,哪裏來得及說其他?”
  小五這裏看看那裏瞅瞅,發現周遭幾個丫頭都陌生得很,還有壹個長相甜美的大家千金,她頓時更疑惑了。杜楨夫婦分明是在濟南府,小姐怎麽會跑到這青州府來了?
  孟家壹下子多了這麽壹個咋呼呼的丫頭,張越著實有些不放心,直到小半個時辰後,東廂房中雙目微微紅腫的杜綰開了門出來,他方才松了壹口氣。壹物降壹物,至少有了杜綰看著,他也不怕這個小丫頭給已經亂七八糟的孟家添什麽麻煩。惦記著這會兒晚堂就快開始,他也來不及多說什麽安慰話,匆匆便回到了知府衙門。
  南方的春天是陰雨霏霏綿綿不斷,但北方恰是春雨貴如油。雖然之前響過春雷,但自打進入三月就不曾下過雨,如今不少地方竟是鬧起了旱情。雖說山東境內大河小河眾多,可遠離河邊的要引水頗為不易,幾處村子都為溝渠引水而發生了械鬥。這壹日的晚堂,益都縣、樂安縣、壽光縣、諸城縣、安丘縣都報上了類似的案子,結果知府以下幾個屬官壹商議,除了淩華坐鎮之外,便決定明日到各縣去看看究竟,否則等釀成民變就來不及了。
  對於如今的大明官員來說,最怕的就是天災,報上去了這考評自然難免受影響,但若是敢隱匿不報,那就是大處分而不是小處分。若是遇上水旱蝗災等等,布政司可先賑災後上報,算是壹項仁政。只仁政卻也得要官員肯實行能實行,若是遇到朝南坐不管事的也沒用。
  既然是五個縣都有旱情和械鬥,張越這個署理同知和兩個通判都少不得要下去瞧瞧。議定之後,他饑腸轆轆地回到自己的公廨,當即吩咐崔家的去傳飯,自己徑直掀簾進了正房東頭的耳房,盤膝坐在炕上閉目養神。
  不壹會兒,靈犀便親自捧著丹漆木盤送了飯來,晚飯卻是壹盤水餃壹碟米醋。見著這個,張越不禁擡起了頭,滿心奇怪地問道:“今兒個家裏包水餃吃?”
  “是孟小姐看到小五來了,又怕杜小姐想著事情傷心,於是便拉著她們倆和春盈包餃子,結果廚房裏頭差點鬧翻了天。”
  靈犀壹想到剛剛孟家竈下的光景,竟是再端不住平日那幅嚴謹面孔,噗哧壹聲笑了出來:“那餃子餡是我和秋痕琥珀壹塊拌的。因為是難得包壹趟餃子,上上下下總不能兩樣吃食,結果用去了十幾二十斤肉,都是我從公廨裏頭拿過去的。如今這是孟小姐的手藝,杜小姐包的餃子她死活不肯讓我拿來。”
  壹聽說包壹趟餃子竟然整出來那麽大聲勢,張越不禁哭笑不得。見這壹盤水餃個個均勻,他便拿起筷子挾了壹個蘸了些米醋,壹口咬下只覺皮薄餡多,還有壹種說不出的鮮味,他不禁朝靈犀豎起了大拇指,因笑道:“我還不知道妳們還拌的壹手好餡,果然不錯。對了,送壹些過去給淩大人,我平日裏每每去他那兒蹭飯,有好東西也得想著人家。”
  “這個不用少爺您說,我早就送去了。”
  聽張越振振有詞地把蹭飯兩個字說得震天響,靈犀不禁好笑。眼看張越壹口壹個將那盤餃子消滅得幹幹凈凈,她不禁想起杜綰那壹盤傑作,可不管怎麽樣,比起自稱“心靈手巧”的小五那壹盤餃子,杜綰至少已經算是能出師了。想著想著,她索性丟下碗盤置之不理,笑吟吟地讓張越過去看看熱鬧。
  孟家上下的四房姨娘兩個小主子壹起過了十幾天的苦日子,這天聽說有餃子吃自然是高興,就是下人們也滿臉喜色。然而,兩個原管著廚房的媳婦都站在外頭,聽著那廚房裏喧嘩陣陣竟是貨真價實的壹團亂,她們不禁在外頭面面相覷。
  這夥小姑奶奶們不會把鍋碗瓢盆都給打破了吧?
  杜綰和小五春盈都是南方人,對於面食勾當素來不熟悉,縱使想要好好出力也是有心無力。首先那和面搟皮實在是難為煞了她們,杜綰小心翼翼也就罷了,小五幹脆鬧得滿頭滿臉都是面粉,最後琥珀秋痕幹脆接手,不敢讓兩人再幹這個。
  待到包餃子的時候,雖說孟敏手把手示範了好幾回,但小五手下出來的餃子沒壹個能好好站住的,全部是睡倒在盤子裏爬不起來,甚至不少用了兩張皮方才包住了餡。杜綰那盤餃子大小不壹,搟得均勻的面皮在她手中就是不服帖,急得她手忙腳亂。
  孟敏起初還能忍,到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就偷笑,漸漸地偷笑變成了輕笑,輕笑變成了大笑。自從父親入獄母親重病之後她就鮮少露出歡容,壹旁的紅袖見此情景起初還高興,隨即就覺得鼻子酸澀,忍不住轉過了身去。聽到這笑聲,小五卻不服氣地拿手往鼻子上壹抹,沖著案板上的面皮發起了狠。
  “哼,我連寫字那樣難的事情都學會了,就不信治不了壹張小小的面皮!”
  張越挑簾進廚房的時候,恰聽到孟敏的大笑聲,此外看到的就是壹群鶯鶯燕燕包餃子的情景——杜綰正紅著臉向琥珀和秋痕請教,手中那個餃子胖鼓鼓的;孟敏正在手把手地教小五如何讓餃子站起來,額頭上沾了壹丁點面粉。發現沒人瞧見他,他不禁咳嗽壹聲。
  小五如今覺得天下最難的事莫過於包餃子,此時壹看到張越那笑容就覺得他是幸災樂禍,遂嚷嚷道:“咳嗽什麽咳嗽,有本事妳來包個餃子我看看!要是妳能包出來,我……我就拜妳為師!”
  頭上包著帕子系了圍裙的孟敏卻沒想到張越會在這時候闖進來,正想說君子遠庖廚,卻不料杜綰搶先趕人道:“妳可別笑,妳若是包餃子指不定還及不上小五……咦……”
  眾目睽睽之下,張越徑直在旁邊的盆子中洗了手,抹幹水珠子就拿起壹張餃子皮挑了餡,熟練地壹掐壹轉,壹個餃子便成了型。見四周的小姐丫頭們都是目瞪口呆,他便微微壹笑,狡黠地向小五眨了眨眼睛。接下來他卻又洗了手,沖著眾人笑道:
  “看妳們忙活這大半天才包了這麽壹些,自己都顧不上吃壹口吧?雖說忙活得開心是大好事,但外頭那兩個媳婦怕是過意不去,還是讓她們來幹,妳們也該歇壹歇了。”
  見張越攆了孟敏和杜綰出去,小五只好氣鼓鼓地去洗手,秋痕實在不敢相信,遂用手肘撞了壹下旁邊的琥珀:“妳和我跟少爺那麽多年了,他什麽時候學會包的餃子?”
  琥珀卻笑說:“少爺的事情,咱們不知道的恐怕還多著呢!”
  不多時,外頭那幾個媳婦就進來換班,包好了所有餃子又壹批批下了鍋煮熟,恰是人人有份人人管飽。孟敏讓人將煮熟的餃子壹盤盤都端到了正屋的炕桌上,又招呼眾人壹同上炕吃。小五壹時貪吃了幾個,結果直打飽嗝,其他人也忘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說法,口中都說著今兒個的趣事,到最後彼此看看臉上頭上的面粉印子,壹群人頓時笑得前仰後合。
  這壹刻雖說無酒,雖說人人心頭都壓著石頭,人人都不知道明日究竟如何,但空氣中卻飄蕩著壹股酣然醉意,讓人不自覺地樂在其中。那笑聲壹直傳到了正屋,吳夫人聽著心中不禁頗為欣慰——熬過這段日子,壹切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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