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府天

歷史軍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門,張越卻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半大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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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天塌了也得有人撐著

朱門風流 by 府天

2018-8-17 17:41

  直到打起簾子進入正屋,杜綰還在暗自納罕。朱寧的心思並不難猜,周王在京師壹留就是大半年,這已經夠顯眼了,張家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她自己的父親也還在牢中,所以這位小郡主好些天沒來找她,她絲毫不覺得奇怪。擡腳踏進東屋,看到穿著鶴氅的朱寧背對她坐在炕上東頭,她便笑著出聲打了個招呼。
  “寧姐姐今天怎麽有空過來?這屋子裏那麽熱,妳也不脫了大衣裳說話!”
  “妳總算是來了,我這心裏亂得很,哪裏顧得上這個!”
  聞聽此言,朱寧方才從怔忡中回過神,連忙起身相迎,卻是沒法子露出笑容。直到秋痕說要到廚房去吩咐現開火頓壹口好茶,匆匆忙忙出了屋子,她這才長話短說道出了來意。話才說完,她就看到杜綰呆呆站在那兒,仿佛整個人都木了。心中著慌的她連忙將其扶著坐下,連叫了兩聲,直到人舒緩了過來這才松了壹口氣。
  盡管從小母親就教導為人處事要落落大方,盡管授業先生沈藻說過要凡事處變不驚,而跟著父親沒多久又耳濡目染了幾分天塌下來也得死扛著的堅韌,但先是父親下了獄,再是丈夫身陷重圍,那種雙重的壓迫感她實在有些頂不住了。深深吸了壹口氣,她又用手重重掐著右手虎口,這才感到心口那種刺痛感輕了壹些。
  “多謝寧姐姐了,如今家裏多事,所以這事情少不得我多擔待壹些。”
  朱寧擔心地看著杜綰,見其臉色蒼白,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那雙緊緊絞在壹起的手,壹入手就發覺如同冰塊壹般寒冷。雖說她本就是想讓杜綰多壹點準備,但這會兒實在是心中不忍,遂低聲說道:“這消息雖說是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可從昨天下午耽擱到現在,如今應當又有新的軍報傳過來了,若打聽到了,我就讓應媽媽來告訴妳壹聲。”
  盡管很想說這是緊急軍情,不要冒險去打聽,但對丈夫的牽掛終究占了上風,最後便輕輕點了點頭。看到朱寧竟是站起身預備走,她連忙出聲說道:“妳不要這麽急急忙忙,既然來了就多坐壹會兒。如今妳也不能常來,我更不能常往,咱們難能才見壹次面!”
  想到自己成天要在朱棣面前強顏歡笑,要應付那些花枝招展的嬪妃,要應付那些雖低眉順眼卻居心難測得太監,朱寧已經邁出去的步子不由得收了回來。重新回到炕上坐下,她便無可奈何地道:“說得也是,張越在還好,他壹旦不在,張家這些人即便對妳還好,有些話總不好對他們說。小五這妮子固然是壹片純良,但她對於世情卻是懵懵懂懂,妳總不好拿那些煩心事去擾了她的心境。我也是壹樣,就算父親再好,有些話也是不能說的。”
  兩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彼此對視了壹會,旋即同時苦笑了壹聲。壹個是身在帝王家,夾在皇權和親情中間;壹個從書香門第到綺門朱戶,時時刻刻面對的是家族的盛衰和榮辱。雖說道不同,但理卻是壹個樣。而雖說留下了朱寧,杜綰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索性起身到壹邊拿了棋盤和兩盒棋子,就在炕桌上擺了開來。
  雖說不像父親那樣愛下棋,但畢竟跟著耳濡目染,又有杜綰這麽個最愛此物的密友,朱寧的棋藝自然也不弱。只不過,此時她的心思絲毫不在這上頭,壹面隨手而應,壹面就東拉西扯地說些閑話,隨著對局的深入,剛剛那種沈甸甸的感覺漸漸緩解了好些,她更發現杜綰那原本蒼白的面上也多了幾分血色,心裏頓時了然。
  果然還是這個死脾氣,只是借著下棋穩定心情,待會兒還是打算在人前死撐著!
  “綰兒,平時是平時,如今是如今。就算妳們家眼下亂糟糟的,但這事情妳也不要壹個人憋在心裏,找個人吐露壹下總能松乏些。我看靈犀那丫頭就很好,識大體知進退,到底是妳們家老太太調理出來的人。她畢竟是妳們家老太太給張越的,妳壹個人瞞著不如拉上她壹起瞞著,即便不能想想辦法,有個人分擔壹下總好些。”
  說到這裏,她忽然聽到了外頭傳來了壹陣清脆的鈴鐺聲,不禁微微壹楞。杜綰自然知道這位貴千金在想什麽,便開口解釋道:“這是琥珀想出來的主意,在門簾的底下墜上黃銅鈴鐺,這樣進進出出的時候有壹個響動,不至於悄無聲息嚇著了人。”
  “妳們家的丫頭壹個比壹個鬼靈精,就那個秋痕沒心眼,或者說死心眼!”
  正彎腰進來的秋痕恰好聽見這話,不由得楞了壹楞,隨即方才捧著茶盤上去,在四四方方的炕桌上擺了兩盅茶。後頭的琥珀卻是先讓了抱著靜官的乳母進來,旋即才進了屋,行過禮之後,她便抿嘴笑道:“想不到郡主對咱們也是知之甚深。”
  “綰兒嫁給了妳們那位少爺,妳們的秉性我能不知道?”
  隨口應了壹句,朱寧就瞅了壹眼棋局,明白這壹局自己肯定是輸了。拍了拍手跳下炕,她便端起那碗茶呷了壹口,旋即對琥珀和秋痕道:“妳們少爺不在,家裏又是左壹件事右壹件事,妳們多多幫著壹點看著壹點,等人回來了就好。待會替我稟告壹聲老太太,就說她如今未必有心情,我如今也不方便,就不過去見了。”
  盡管朱寧帶來了壹個天大的壞消息,但既然準備瞞著,杜綰自然不便露出什麽異樣的情緒,依舊是如往常壹樣把人送了出去。到了二門,她拉著朱寧的手還想再囑咐幾句,冷不丁看到那條寬闊主道盡頭的門忽然被人打開了。看到那壹行服色鮮亮的衛士魚貫而入,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這會兒錦衣衛過來做什麽?
  雖說張越不在,但袁方仍舊不願意穿著這麽壹身招搖的官皮上張家來,只是,誰能想到皇帝的旨意竟然來得這麽快,讓他連壹點應變的余地都沒有。當看到那兩端獸吻的大屋脊琉璃瓦垂花門口站著兩個他頗為熟悉的女子時,他更是在心裏暗自嘆氣。好在杜綰很快就帶著兩個丫頭避開了,卻是朱寧快走幾步迎了上來。
  朱寧雖說知道袁方行事低調為人不錯,但既然是錦衣衛指揮使,她就沒指望能出什麽真正的好人。心中大生警惕的她含笑打了個招呼,卻沒有立刻就走,而是仿佛漫不經心地問道:“袁大人妳這壹登門可是要嚇倒好些人,妳這是來找誰的?”
  “郡主說笑了,下官只是奉旨宣召陽武伯長子張超。”看到面前這位小郡主楞了壹楞,他便回頭吩咐壹眾錦衣衛退得遠些,自己則是對剛剛壹路小跑陪過來的管家高泉說道,“我就不進去了,妳去通知妳家大少爺趕緊換壹身衣裳,皇上急等。”
  等看到高泉撩起袍子下擺慌忙從朱寧旁邊奔進了二門,袁方方才在垂花門壹側站了,儼然壹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架勢。即便是有心打聽壹下內情的朱寧,面對這麽壹個明擺著油鹽不入的家夥,她終於還是放棄了那些小手段,隨口笑道:“既然妳是奉旨辦事,那我也不擾妳。只有件事得勞煩妳幫個忙,綰兒的父親那兒妳多多照料,要是以後出來了少了半斤肉,我可不饒妳!”
  既是朱寧擺明了這意思,袁方自然沒有二話,等目送了這位揚長而去,他不由得歪著腦袋想了想,面上漸漸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張越那媳婦有這麽壹個知己固然幸運,可這何嘗不是張越的運氣?
  不多時,得了信的張超就換好了官服急急忙忙地趕了出來。他是五品千戶,但由於是伯爵子,因此官服上特許用虎豹,襯著他的虎背熊腰顯得極其精神。然而,盡管從昨晚開始就有了心理準備,但面對徑直上門的錦衣衛,他還是有些沈不住氣。等到和袁方廝見之後,即便知道不應該問,也問不出什麽,他仍然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袁大人,皇上召見我可是為了……”
  對於張家二房那些勾當,袁方心裏是要多惱有多惱。陽武伯張攸娶了個夷女當二房固然不妥,可若是家裏大婦別那麽小心眼,會惹出這壹樁樁壹件件的勾當?張越借了錦衣衛的渠道找到了方水心把人帶回來,他以為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誰知道這麽壹個女人在外頭流落那會兒不知道接觸了誰,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就罷了,甚至還被人挑唆做出了這樣的事。
  心嘆自己失算,他便壹口打斷了張超的話,冷冰冰地說:“小伯爺不用問我,見著皇上妳就知道了!”
  由於不放心而壹路跟出來的張起眼睜睜看著大哥被錦衣衛帶走,幾乎沖動地想要追上去,卻因為被趙芬死拽著壹只胳膊,再加上腦袋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這才算是勉強克制了下來。等人完全看不見了,他這才僵硬地轉過了身子,看見背後赫然站著失魂落魄的母親,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裏頭壹揪。
  “娘……”
  “都是我害了他……為什麽不拿了我……”
  張起連忙轉身上去扶住了面露癡呆之色的母親,壹面勸說壹面半拖半拽地把人往裏頭引。而周圍的壹眾媳婦婆子頭壹回看到精明的當家主母變成這個樣子,這會兒卻誰都不敢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連竊竊私語都省了。
  別人都走了,眼看李蕓站在原地壹動不動,杜綰連忙上前叫了壹聲,見她仿佛絲毫沒聽到自己的勸慰,她忍不住往空無壹人的外院望了過去。
  張超和張越不同,壹直都是順風順水慣了,從前機遇好,張越在皇帝面前舉薦了壹次,再加上又有個好父親,於是方才有了今天。這壹趟去見皇帝,若是天子真的暴怒發起火,他可能撐下來?說壹千道壹萬,這壹次能幫上張超的就只有他自己而已。
  得知皇帝派錦衣衛召去了張超,顧氏卻極其鎮定,半點沒有昨天乍得知消息時的失態。看見東方氏那幅徹底沒了主張的面孔,她吩咐二房兩個媳婦將其攙扶回屋,隨即冷冷地掃了壹眼剛剛叫到屋子裏的那些人。張家上上下下近兩百號人,主人家再怎麽能幹也沒法子管過來,於是很多事情就要靠這些使老了的婆子媳婦。而關鍵時刻,也要防著這些個世仆。
  盡管已經多年不管家務事,但此時顧氏隨眼壹瞟,昔日的威嚴卻不少半分:“從今天開始,內院和外頭相通的所有門禁加派壹倍人手,不論是主人還是下人,要往外頭送東西傳消息,有外人來見的,都得先報上來!外院的人除了管著各項差事和采買的之外,其余不許隨便出門。自打這家裏成了伯爵府,規制人手是增了,但這規矩卻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恐怕就連家規也沒人能背得出來。從今往後都長長記性,若有違家規就是家法處置!”
  見壹眾人不敢出聲,她又說道:“老二媳婦如今需得休養,壹應起居由超哥媳婦和起哥媳婦先照應著,這家務暫時讓越哥媳婦和靈犀壹同照管,她們說的就是我說的。”
  壹群媳婦婆子都沒想到老太太竟然越過了大太太直接讓三房主事,楞了壹楞之後方才齊齊答應了下來。等到顧氏壹樁樁壹件件又交代了幾件事,她們方才醒悟到老太太人老心不老,於是更不敢有什麽二心,等吩咐完就壹個接壹個地垂手退去。
  敲打完了家中下人,顧氏瞧見杜綰滿臉意外,便叫了她過來,卻只是囑她凡事寧可嚴厲,不可寬縱,又吩咐旁邊的靈犀多多幫襯,末了才說道:“不是我非要將妳這個年輕媳婦推出去,妳大伯母三災八難的不適合,超哥媳婦恐怕也不會有那個心情,起哥媳婦更是毛手毛腳,少不得要妳多擔待。妳爹爹的事情如今還沒有個結果,越哥兒現如今也不知道怎樣,可天塌了也得有人撐著,就只有勞累妳了,若是用得著,我這把老骨頭豁出去也沒什麽大不了。”
  杜綰張了張口,最終還是絲毫沒提朱寧的來意,咬咬牙應了下來。靈犀瞧著顧氏那模樣,連忙囑咐白芳去外頭催壹催藥,心裏卻覺察出了某種不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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