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府天

歷史軍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門,張越卻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半大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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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壹章 簡在帝心

朱門風流 by 府天

2018-8-17 17:40

  大約是因為出身貧寒的緣故,朱元璋對於文武官員素來不信任,剛剛登基為帝就設立了禦用拱衛司,之後又改了好幾個名字,後來便成了大名鼎鼎的錦衣衛。在辦完了牽扯無數的胡惟庸案和藍玉案之後,這個功成身退的機構又被朱元璋裁撤了下去,連指揮使加上底下的酷吏壹起殺了好些,算是給百官壹個交待。然而,永樂皇帝朱棣登基之後,立刻就重新開張了錦衣衛,其中壹任指揮使就是大名鼎鼎的紀綱。
  紀綱已經死了,錦衣衛卻還在,永樂年間新置的那座北鎮撫司也還在。由於遷都北京已成定局,錦衣衛早早得了皇帝的聖旨,在西宮承天門外的東邊挑選了壹處好地方作為北鎮撫司的辦事之所。如今北京城還沒修好,皇宮也只是造了壹小半,北鎮撫司的地牢卻早就修得齊齊整整,內中壹間間牢房俱全,竟是和南京那個恐怖的地方幾乎壹模壹樣。
  南京北鎮撫司詔獄之中的犯人已經通過運河穩妥地轉來了北京,各自關在各自的地方,卻是紋絲不亂。雖說錦衣衛的各種用刑手段堪稱壹絕,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值得用刑的待遇,更多的人便是被扔在那陰森森的牢房之中任由生蛆老死,誰也沒閑工夫拷打壹番取樂。用已經當了兩年多錦衣衛指揮使的袁方的話來說,錦衣衛不會把功夫花在無用之人身上。
  因此,盡管這座北鎮撫司詔獄最近又新關進來兩人,但兩人的待遇卻截然不同。壹個被關進了南邊那座陰森森的黑牢,壹日三餐有人送,平日決計無人理會;另壹個的牢房卻是寬敞幹凈,別說老鼠,就連虱子也未必能找到壹個,但卻是天天審訊。
  連續十幾日天天被人訊問偵伺漢王父子動向是否別有用心,是否出自別人指使,是否勾結朝臣等等無數問題,饒是孟賢壹向熬煉得好筋骨,如今仍有些吃不消。那間訊問的刑室中盡是五花八門的刑具,雖說他並沒有嘗過其中任何壹件的滋味,但身處其間仍是大大不好受。畢竟,他眼下根本沒把握能囫圇出去,也根本沒把握人家會永遠不用刑。
  “來人,將孟大人送回去。”
  又壹日的照例訊問完畢之後,袁方便照常吩咐了壹句。直到孟賢被人架下去,那扇厚厚的鐵門在面前哐地壹聲關得嚴嚴實實,他方才沒了剛剛正襟危坐的陰惻惻架勢,極其沒有派頭地往太師椅上壹靠,長長舒了壹口氣。壹天到晚就是問這麽幾個問題,而且還得日日向皇帝匯報,換壹個人只怕早就耐不住性子用刑了,可他才不是亂咬人的瘋狗。
  皇帝不過是為了泄心頭之怒,他何必壹定要孟賢把那位趙王給供出來?話說回來,孟家人被趕出山東都司衙門之後,張越居然收留了他們,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真正的讀書人都有這種大無畏的氣質?
  “算了,他既然看中了人家的姑娘,我少不得費點心思,橫豎這鐵定是壹件不了了之的案子,只不過連英國公都走了,孟家還有的苦頭吃……說起來還是漢王最倒黴,碰上了壹個瘋子兒子還不算,居然攤上了壹個瘋子知縣,外加壹個被人封官許願給弄瘋了的孟賢!”
  在心裏盤算了壹通之後,袁方便施施然站起身來,目光在這間刑房中轉了壹個圈。對於這兒建好之後花費的功夫,他心中實在是說不出的滿意。四周墻壁上胡亂掛著鞭子剔骨刀和好些名頭多多的玩意,地上有血跡斑斑的夾棍,壹旁的鐵爐子裏頭燒著烙鐵,再加上仿佛被人血浸透了似的暗紅墻壁地面,誰能想到這是他授意壹群心腹手下弄出來的?
  人人都認為錦衣衛裏都是些陰森恐怖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但天可憐見,那些家夥在廷杖上頭固然是壹把好手,也都有壹手用刑的好本事,但能盡情壹展花樣的機會還真不多!
  他緩步走出這間刑房,立刻有兩個理刑千戶上來奏事,他便漫不經心地聽著,有時隨口問兩聲。他算得上是驟進,在京城錦衣衛中本無根基,不過他手中的人卻壹大把,因此輕輕巧巧就安插了壹批人,如今這兩個便都是心腹。在把握機會這壹點上,他自忖已經是爐火純青,否則只是借著永樂九年朱棣北巡經過開封時那唯壹壹次機會,他又怎麽會竄升那麽快?
  所謂簡在帝心,說來簡單做來難,卻是不足為外人道。
  “對了,還有壹件事得報大人知曉,半個月前下了黑牢的那個知縣,直到現在還在大吵大鬧,說什麽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壹直都嚷嚷要見皇上,還說了好些難聽的話,屬下覺著他是不是瘋了?”
  “瘋了?”袁方腳下壹停,旋即便無所謂地揮揮手道,“那是個壹心要報壹箭之仇,壹心想要向上爬的瘋子,要是真瘋了正好。既然他有力氣叫嚷,那妳就傳話下去幹幹凈凈餓他三天,看他到時候還有沒有力氣!刑不上大夫……我還沒給他動刑呢!楊溥大人如今還在奮力讀書,別讓壹個瘋子打擾清靜!”
  猶如拍蒼蠅壹般解決了這麽壹樁不起眼的小事,袁方便打理了壹番身上那襲緋色虎豹補子纻絲袍,整理了壹下那金荔枝腰帶,又正了正頭上的襆頭,這才往暖殿趕去。由於他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平素在人前又都是陰沈著臉不茍言笑,因此路上文武官員看見他幾乎都遠遠避開繞著走,直到抵達了暖殿聽候傳見,他都不曾遇上任何人。
  春天雖說到了,就連春雷也打過兩回,可天氣仍是冷,因此朱棣起居仍在暖殿之中。當小太監上前稟報說錦衣衛指揮使袁方求見時,他想都不想便吩咐傳見。待到袁方進來參禮,將詔獄情形和各地的重要奏報壹條條詳述了壹遍,他也只是毫不動容地聽著。只在聽到山東那邊張軏已經抵達,孟家人都遷出了都司衙門時,他方才皺了皺眉。
  “孟善當年何等恭謹小心之人,竟是會生出了孟賢這樣壹個膽大妄為的兒子!偵伺宗室離間皇親,就是為了那麽壹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以為朕就是那麽好糊弄的!妳給朕好好審,朕要知道是誰給了他那麽大膽子!”
  壹萬斤鹽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袁方聽了心中不無冷笑。壽光王府上的鹽少說也有二十萬斤,這第壹撥起運的才壹萬斤就被孟賢孫亮甘逮了個正著,不得不說那兩個人確實是居心不良。但居心更不良的大有人在,只不過皇帝並不知道而已。
  當然,相比他的前任侵占各地鹽場官鹽四百余萬斤,兩位王爺占這麽壹丁點算什麽?
  然而,有些事情打死了不能報皇帝知曉,有些事情他卻必須提壹提,當下他躬身答應了,又低聲道:“臣還有壹事要稟奏皇上。張大人初壹到任便把孟家人趕出了都司衙門,但孟賢的發妻身患重病奄奄壹息,結果青州府同知張越給他們安排了屋子,把人接過去住了。他還對劉都帥說,當初讀書的時候蒙先生教誨,人活於世只求無愧於心,若是見鰥寡孤獨而無哀,見婦孺有難而不救,見路有不平而不鳴,見貪贓枉法而合流,則人非人也。”
  朱棣聽了前半截皺了皺眉,聽到後半截,那眉頭立時舒展了開,當下便笑罵道:“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家夥,分明是武家子弟,竟是跟著杜楨那個冷面人學會了那壹套!罷了,素來危難關頭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他能如此也算難得,至少比那些沒擔當的強!”
  袁方連忙附和,心中卻知道這皇帝愛重壹個人,縱使有不好或是犯錯,那也能壹筆帶過,倘若遇上壹個厭憎的人,那雞蛋裏頭尚且要挑骨頭,碰上這檔子事就是死定了!簡在帝心的好處便是如此,張越還真是有福。
  當下他又趁勢說了些山東墾荒屯田的進展,卻是不褒不貶。
  對於這個自己親手提拔上來的第二任錦衣衛指揮使,朱棣素來很滿意,但最滿意的便是這壹不偏不倚的態度,至少,據他所知,無論是太子皇太孫還是漢王趙王都和袁方沒有絲毫關聯,這是壹個徹頭徹尾忠心於他的錦衣衛指揮使,不枉他沒有循資格而是超遷拔擢。
  “讓青州那邊的錦衣衛盯著壹些,張軏雖然是英國公胞弟,為人也還算聰明,但畢竟沒有辦過這麽大的事情。禁錮朱瞻圻也就罷了,那不過是個發瘋的小家夥,但漢王卻不可輕忽,他畢竟之前還曾經遇刺過。”想到那含含糊糊的遇刺,朱棣頓時又皺了眉頭,心中對於削漢王護衛的決定頗有些無奈,但最後還是發了狠,“袁方,漢王之前說是他鞭笞仆役以至於其含恨於心悍然行刺,妳對此如何看?”
  即便是袁方,對這樣的問題也頗有些答不上來——即便青州那幫錦衣衛查得賣力,這事情仍然絲毫沒有線索,漢王既然都這麽上疏承認了,別人還有什麽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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