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有花堪折不須折

　　這少年自然是夏極的第二身。
　　他與風牛馬相處了壹個月後，終於定了身份，把這張底牌打了出來。
　　如今，他是風牛馬的後人。
　　而半個月前，北地刀王因大病而去世，
　　身為他的後人，自然心中痛苦，借酒澆愁，挎刀踏江湖。
　　而正因為他是風牛馬的後人，他身上也有浪子氣息，壹切合情合理，東海城作為北地大城，壹定會有蘇家人，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打鬥時間拖到足夠長。
　　長到能夠充分發酵，以讓蘇家人知道這裏還有壹個用著他們銀龍法典的蘇家人，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關純站在人群的最前，壹雙美目圓睜居然不看自己兄長了，而是望向那躺在地上的少年……
　　她非常懷疑這酒鬼是不是睡著了。
　　夏極看著明媚的陽光，換了身體，居然也有壹種跳出了原有格局的感覺，這種“明明是他，卻又不是他”的感覺很玄妙，他忽然坐起身自喃道：“那未入榜那可以挑戰人榜吧？”
　　然後，也不待回答，他拄著刀站了起來，對著遠處喊道：“哪位是人榜，出來壹戰。”
　　人王側眼看著他，雙眼微瞇出壹道寒芒，他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終於，他壹聲暴喝：
　　“這麽點本事，竟敢在霸刀門撒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說罷，他壹踏地面，身形驟然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那拄著刀的少年面前，他也不出刀，因為他覺得這小子根本不值得他出刀，江湖的無名小卒而已，做夢的人那麽多，都不過是初入江湖的菜鳥罷了。
　　他逼近的同時，已經起膝，壹腳快如閃電直踹少年胸口，仿是力士手中的鉆心長槍，而在即將到達少年胸口時，腿中真氣又是瀉出，內勁真氣雙重力量化作攻城鐵木狠狠撞出。
　　“今日我便小施懲戒，廢妳功夫。”
　　轟！
　　壹腳踹直，勁道卻落在空氣裏，帶起悶雷驚炸的響聲，氣圈散開。
　　但卻沒踹中。
　　人王面前忽然多出壹人，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欺身到他面前，壹把刀正架在他脖子上，酒氣撲面而來，“妳說給誰小施懲戒？”
　　人王驟然往後退，少年也不追，就是拄刀如杖，在原地搖搖欲墜。
　　“妳究竟是誰？”
　　“風南北。”
　　“年紀輕輕，手段倒是有些，既然妳執意要打，那我今日便成全妳，破例對妳出刀。”人王冷冷盯著少年。
　　“正合我意，來吧。”
　　少年哈哈笑了壹聲，然後他舉起了冰涼的酒壇，往口中灌酒，喝完壹大口，揚聲道，“天下風雲出我輩，壹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壹場醉。咕嚕咕嚕，咕嚕嚕……這酒真好喝。”
　　他低頭壹看，酒沒了，於是丟開壇子，開始到兜裏找錢。
　　人王雙瞳之中寒氣已經凝聚到了極致，他問：“風南北，妳何時能戰？”
　　“隨時。”
　　少年笑了聲，身子又如打擺子般左右踉蹌了壹下，雙手抓刀作為拐杖維持身體平衡，才沒摔倒，他看了壹眼對面那霸刀門的天榜三十壹，責備道：“我等妳很久了，妳怎麽還不出刀？”
　　人王再有修養也爆了，
　　“找死！！”
　　他狂吼壹聲，氣勢攀登到了巔峰，身後剎那展出鐵血虛影，似是狂獅登臨高丘在咆哮，隨著他壹刀斬出，那鬃毛狂舞的雄獅虛影也壹起兇猛地撲了出去。
　　少年擺臂，擡手，也是壹刀，鋒利之氣隨著他的出手呼嘯而聚，氣流翻滾，凝化作巨大銀龍虛影。
　　嘭！
　　刀對刀。
　　擡首銀龍，對狩獵雄獅。
　　雄獅虛影崩碎。
　　除了虛影，崩碎的還有人王的手掌，
　　他手掌的虎口已經徹底裂開了，
　　而他整個人在短暫地停頓後，完全承受了如真正龍力的沖擊，身形先是壹僵，隨後腹部如被無形的氣炮轟中，弓成了熟透的蝦子，
　　雙眼翻白，口吐血霧，整個人被這余力帶著，直往後方飛出，
　　跨過近十丈後才重重摔落在石板地上，昏迷了過去。
　　少年隨意坐下。
　　太輕松了。
　　不輕松的是要控制銀龍法典的力量，只能使出虛影的程度。
　　全場鴉雀無聲。
　　但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也不是為了讓這些人震驚而來的，他在等人。
　　等蘇家的人。
　　他已經把銀龍法典用了出去，這消息也會很快擴散出去。
　　剩下的就是等和拖了。
　　他抓了抓口袋，摸出壹塊金元寶，往壹旁丟出，正好落在關純手上。
　　“餵，小姑娘，幫我去買壹壇仙人醉，謝謝。”
　　關純還在震驚，哥哥要挑戰的目標被這個人壹刀斬飛了？
　　關損抓著虎頭吞刀，他好不容易走到地榜第壹，今天本該是他的高光時刻，這算什麽？
　　他今天來就是挑戰人王，入得天榜，而天榜第十的地王，他還不是對手，既然人王被打敗了，那麽他的對手也沒了，這就是天意吧。
　　關損終究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他平生亦是很愛結交英豪，哈哈笑道：“風兄，妳既然打敗了人王，不如壹同去醉仙樓飲仙人醉，我請客。”
　　夏極想了想，這樣拖時間也好，否則地王天王出來，自己還是壹刀壹個，那時間過得也太快了吧？
　　於是，他道：“好。”
　　說完，他起身，打了個酒嗝，就隨著這對兄妹去了。
　　兩個時辰後。
　　天榜第十的地王從風天樓修煉室走出，他聽到匯報，就匆忙來到了刀侍樓，只見人王躺倒在床榻上，整個人昏迷不醒。
　　地王匆匆上前，探手壹查，才舒了口氣，經脈未斷，只是刀氣沖體，造成了不小的內傷，這顯然是對方留手了，並沒有斬盡殺絕，否則人王早就該是廢了。
　　“對手是誰？”
　　“壹個自稱是風南北的少年。”
　　“他用的什麽武功？”
　　“不知道，但只見壹條銀龍虛影。”
　　“銀龍虛影？姓風？”
　　地王沈吟了下，“再說說他的氣質相貌。”
　　“氣質如浪子，相貌很年輕，十八歲左右，但似有些少年滄桑，留了胡渣，頭發裏還糅雜了幾縷花白。”
　　地王腦海裏瞬間冒出了壹個人的形象，“他用的什麽刀。”
　　“壹把白色的刀。”
　　“有沒有黑刀？”
　　“沒有”，壹位管事詳盡地回答著，“是否需要發布霸刀追殺令？”
　　地王冷哼壹聲：“沒有壹點眼頭見識。”
　　管事：？？？
　　地王：“我明天去見他。”
　　管事愕然了壹下，這才道：“他在醉仙樓和關家那壹對兄妹在壹起。”
　　“砍頭大將軍的那個關家留下的兩個崽？”
　　“是……”
　　地王道：“我現在就去，關家小妮子是江湖上有數的美人，萬壹把他魂勾了去，他又真是那壹位的傳人，問題就大了。”
　　說罷，他肅然起身，壹揮長袍，負著壹柄厚重長刀於身後便是出了門，地渾厚，刀自然也寬廣。
　　……
　　……
　　醉仙樓。
　　“抱歉，風兄，我不知伯父剛剛故去……”
　　“沒事，去都去了”，夏極專心地代入自己如今角色，他如今的壹舉壹動，傳出的壹言壹語都會成為蘇家人桌面上的信息，所以他格外認真。
　　抓著面前的美酒，壹杯飲下，就側頭看向窗外明月。
　　他對真正的江湖了解並不多，所以不能與人深入交談，否則就容易露陷。
　　他自“出道”以來，第壹戰對的就是冰霜巨人，第二戰對的是八丈金身羅漢，第三戰對的是三萬大軍，而眼前這壹對兄妹盡挑著天地人三榜那些事兒在說。
　　而他所想的是“掌控這世界的幕後五家到底在何處”，“自己如何顛覆這殺劫”，“法身的十八只手上能用的法器太單調了”，“十壹境如何至圓滿”等等問題，這對兄妹想的是如何“上分爬榜”……
　　當然，
　　他也知道這兄妹接觸到的才是真實的世界，也是絕大部分人生活的環境，自己那個根本不算……
　　雖然他也挺享受這環境，若他真是個俠客，說不定會和這對兄妹談的火熱，
　　但他並不是，
　　所以，共同語言顯然也不會有。
　　夏極只能帶著對亡人的緬懷，看著欄桿外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時不時抿著嘴唇，用唇角剛毅的弧度來表明自己正陷在回憶之中。
　　關純看著眼前少年，她記得很清楚，這少年從頭到尾就沒特意看過她壹眼，這不正常……
　　她習慣了別人看她，現在有人不看了，她就覺得不舒服。
　　再看看這少年的側臉，胡渣，幾縷花白的長發，壹刀如龍斬飛天榜強者……
　　她舉起酒杯道：“小妹關純敬風大哥壹杯。”
　　夏極舉杯，頷首，還是沒看她。
　　關純道：“碰壹下。”
　　夏極就碰了壹下，然後直接喝了，又看街道去了。
　　關純：……
　　她也坐著靠窗的位置，順著少年目光往下看，只見樓下人頭攢動，火樹銀花，花開萬朵，
　　而東風來處，星光成雨，
　　雨中行人三五成群，談笑風生，各種喧鬧從街道傳來。
　　關純明白了，風大哥壹定是在思念亡去的父親，而他正感到孤獨無助……
　　她忽然脫口而出：“風……風大哥……”
　　夏極看向她。
　　關純真誠道：“妳可以和我們壹起闖蕩江湖，
　　我和兄長是這麽打算的，先留在東海城，等到兄長擊敗霸刀門的地王，報了仇，然後們就南下，去南方定居下來，兄長打算自己開建山門，傳授功法。妳……妳如果沒有地方去，可以和我們壹起。”
　　夏極：……
　　關純雙頰略顯酡紅，美艷如花。
　　“據說南方還有大江，過了大江就是江南，江南很美，小橋流水碧於長天，畫船可宿聽雨眠，壚邊更有人似月，皓腕宛如凝霜雪。
　　北地多紛爭，又和異族接壤，不是久居之地，跟我們壹起走吧，風大哥。”
　　關損還沒見自家妹子這麽積極過，心底也大概明白了，但眼前這少年確實看的順眼，他便是也出聲道：“風兄，壹起快意江湖吧！”
　　兩人神色真摯。
　　夏極如果真是風南北，他也許就答應了。
　　此時，他笑了笑，正要尋個托辭來回答，樓梯處忽然響起腳步聲，旋即壹個穿著藍色錦袍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入口。
　　來人壹眼就看到了夏極，揚聲道：“可是風南北風公子？”
　　“地王！”
　　關損皺眉看著來人。
　　來人看也不看他壹眼。
　　夏極道：“正是。”
　　地王笑道：“請問風公子可是師從北地刀王？”
　　“正是。”
　　“風公子該是刀王之子吧。”
　　“不錯。”
　　地王自我完成了腦補，於是笑道：“風公子初出江湖，何必與兩個罪人之後壹同飲酒？來，老夫已經設宴東海珍坊，請公子壹同前去，品嘗海味。”
　　關損忽然吼道：“我父親不是赤王余孽！！”
　　“得了吧，朝廷不殺妳們兩人已是法外容情了，妳要報仇我也能理解，等妳真有本事了，我便是等著妳來挑戰。請吧，風公子。”
　　夏極不想卷入這種紛爭裏，他就是要拖壹拖時間，於是道：“地王，三天後，我和妳打。”
　　地王皺眉，直截了當道：“風公子看上了關姑娘？所以要出頭麽？”
　　“不。”
　　“不？老夫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夏極緩緩道：“劍無第壹，刀無第二，妳是霸刀門，而我是用刀的，我想當第壹，所以我不僅要戰妳，還要戰妳門中天王。”
　　地王愕然，然後哈哈大笑著離開了。
　　關隕眼中焚著怒火，看著離去之人，關純則是瞥了壹眼那少年，喃喃著重復了壹句“劍無第壹，刀無第二……好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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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國公府。
　　“哦？老爺讓我們註意江湖上有沒有人使用銀龍虛影，或者銀龍法相，這才幾天功夫，妳就找到了？”
　　“大管家，我真的找到了。”
　　“不會有假吧？”
　　“如假包換，東海城許多人都看到了，那用出銀龍虛影的少年叫風南北，他在霸刀門塔下壹刀銀龍斬飛了人王。”
　　“那我得趕緊去稟報國公。”
　　面圓耳大的綠袍中年人匆匆往後院而去。
　　經過回廊時，只見壹個甜美動人的身影在賞花。
　　“陳伯，這麽匆忙去哪裏？”
　　“四小姐，我有事稟報國公。”
　　“陳伯，我問妳壹句，爹是不是真的把我的畫像送去皇都了？”
　　綠袍中年人垂頭，沈默良久，“小姐直接問國公去。”
　　說罷，他急忙往內府走去，身後傳來那少女不滿的跺腳聲，“我才不要聯姻，我才不要嫁給什麽神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