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見月忘指，收服狐祖

　　小夕急忙解釋道：“不是不是，這位是大商的七殿下，是仙兒祖宗讓我帶來的。”
　　“怎麽會……”
　　小夕揚了揚密信道：“好啦，我有仙兒祖宗的密信，不和妳說了，要去找慧心老祖宗了。”
　　夏極隨著她走在這狐族的村落裏，狐貍不算多，但草草看過去，也有數千只，都是化了形的。
　　壹路上，化作俊男美女的狐貍精都好奇地跑過來看他，俊男狐貍精們還好，但是美女狐貍精們都不時地拋著媚眼，甚至還有和小夕相熟地跑出來問這是哪家的玉面小郎君，更有大膽的直接從對面迎來拋個媚眼，嗲嗲地問上壹句“郎君今晚有沒有空”。
　　狐貍們大多不會彼此結為道侶，而是想找個良人過壹輩子。
　　妖本身就覺著人是萬靈之長，而妖比人天生低了壹等，所以才會努力修煉成人，而成了人形後更是只想著真正地融入人類社會，懂善惡禮法，所以才會苦讀書文。
　　未幾。
　　小夕已經帶著夏極來到了壹處大院落前，她先跑進去遞交了胡仙兒的書信，然後才出來道：“殿下，慧心老祖宗請您進去。”
　　夏極走入屋舍，與他想象的場景很不同，
　　那是壹個美艷的女尼，
　　女尼內著灰色僧袍，外籠月白紗衣，挑著青燈正在翻閱經文，
　　看到他時，女尼擡頭看向他，微笑著起身，
　　然後直接走向了夏極，走到他面前時，女尼卻不停下，繞著夏極走了三圈，走完之後，她坐回茶幾前道：“殿下說得出壹句，貧尼便解了紗衣。”
　　顯然，這狐貍癡迷於佛法，如今竟於自己打著禪機。
　　禪機無頭無尾，無有邏輯。
　　這三可以說是貪嗔癡三毒，也可說是三法印，可以說是壹切，也可以說什麽都不是，說是壹物即不中，既然不中又如何破禪機？
　　美艷女尼看著這位殿下，她已從須彌九峰的樹妖處知曉了這位的存在，
　　只是她還頗為疑惑，
　　若是老僧或是大能通曉禪機，那倒算正常，
　　但這皇子不過十七，即便再有大智慧大閱歷，但終究年歲所限，如何能被樹妖傳的神乎其神，談吐之間竟以“壹塵不染，十分佛陀”去形容？
　　所以，她根本不服這個皇子，所以才出了這麽壹道題目，若只是個浪得虛名的凡夫俗子，她也不會客氣，即便有胡仙兒的信，她也不會帶這皇子去看狐族的重要藏書。
　　而，這題根本無解。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題。
　　為什麽繞三圈不重要，紗衣解不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答案存乎於心，而心卻又變幻無常，不管猜了什麽，便都是錯，若是錯了，便是失敗。
　　然而年輕的皇子卻也露出了微笑，他輕聲道：“我已經知道正確答案了。”
　　美艷女尼壹楞，然後嚴肅道：“請殿下出示。”
　　夏極運著禪法，伸出了食指，指間禪意盎然，他淡淡道：“便是這個。”
　　美艷女尼看著他的手指，先是愕然，旋即，面色變了。
　　驟然間，她只覺這指上氣象萬千，自己剛剛萬千心思都化作了壹幕幕實景，在那手指上呈現而出。
　　那手指仿如幻變無常的心，又仿如千萬眾生的生往異滅，
　　再壹念那手指又化作了山中出岫雲霧，倦回歸鳥，
　　再壹念又成了原上屍山血海，佇立魔佛，
　　再壹念又仿如燈下千疊經文，百年孤影……
　　短短壹楞的時間裏，自己所有的念頭，甚至百載苦思都也落在那指頭上。
　　然後那壹根手指又屈下了，沒有了。
　　萬法歸壹，所有的答案都歸於了這個壹。
　　所以她為什麽要轉三圈，又什麽說要脫紗衣都歸於了這個壹。
　　而，這還未結束，因為，壹歸虛無，所以，他屈指。
　　夏極已完全超綱回答了這個問題。
　　若是尋常人肯定悟不明白，但面前這女尼卻是壹個真正癡迷禪經的狐貍，
　　她若是百尺竿頭未進壹步，那麽這壹指就可以為她指點迷路，
　　她若是已經大徹大悟，那麽自然會理解自己的答案。
　　美艷女尼看那壹指屈下，只覺眼前那幻變的壹切都消失了，她只覺心神震撼，腦瓜子猶然嗡嗡作響。
　　此時，她只覺得如是啞巴吃蜜，甜在心頭，卻是說不出口，明明領悟了些什麽，卻又總還是未曾抓住。
　　夏極道：“我答對了麽？”
　　美艷女尼這才恍然醒來，沈默良久，換上敬聲道：“請示誨。”
　　夏極再次伸出食指，然後再屈下，“好了。”
　　美艷女尼啞然地看著他，良久，面色的微笑，嫵媚之色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恭敬，她雙手合十，神色虔誠。
　　“殿下果真是行走的佛陀，然而，佛陀所示，慧心若有所覺，但卻總未能把握要點。”
　　“那就再多看看。”
　　“看經書嗎？我已看了百載經文……看來是理解的還不夠透徹吧？”
　　夏極走到窗前，雙手推開，窗外月色正明，他招招手：“過來。”
　　這位北地狐族的老祖宗心底生出了很古怪的情緒，她已經活了數百年了，在狐族入目的都是狐子狐孫們，而那些狐子狐孫誰不是對她恭恭敬敬？
　　但此時，面對這位才十七的人類皇子，她竟然有壹種自己很小的感覺，
　　好像許多許多年前，那位記憶裏的僧人推開積雪的木窗，微笑地看著窗前悄悄聽經的小狐貍。
　　自己就是那只小狐貍，
　　而現在竟和那時候的感覺壹般無二。
　　她心底竟然有了些激動，順從地走到了夏極身側。
　　夏極擡手指月，“看。”
　　北地狐族老祖宗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指尖所向，卻是朗朗明月，高懸於天，恍如壹輪照耀大世的冰輪，散發著皎潔的輝光，以至於所有視線都被它占據了。
　　北地狐族老祖宗道：“明月很美。”
　　夏極笑道：“妳已經看到了。”
　　北地狐族老祖宗驟然楞住。
　　夏極繼續道：“妳既知明月在天，何必再看我指著天空的手指呢？經書就是手指，妳要的就是這明月。”
　　北地狐族老祖宗驀然睜大眼，壹言如醍醐灌頂，她只覺全身從裏到外，所有的積累都在崩塌，但正因為崩塌了，所以才發現原本自己執著的、期望以此為路徑通往正果的知識，竟都是遮目的山巒，如今山巒在皇子的壹指之間便是轟然碎了，她仰頭看著天空，終見朗朗明月。
　　夏極看她在發呆，於是尋了壹處坐下，安靜地雕刻念珠，在三月之前，他能刻多少是多少，他不會放過任何壹個增加底牌的機會。
　　百八煩惱，千八法界，三千世界……
　　他深信著這些佛門留下的數字有著特別的暗示，也是每壹個數字就是壹次質變的跳躍，壹百零八顆念珠就可以化作佛手，那麽之後的壹千零八十顆呢，能帶來什麽呢，再後的三千念珠呢，又會如何？
　　法器雖然無法太過連續使用，但他若是多制作壹些呢？
　　腦海裏思緒動著，但他整個人卻是極其安靜，整個石屋裏只剩下那沈穩的手摩挲著木料，那刻刀壹刀壹刀削去木屑的聲音。
　　他吹散了第三十顆念珠上的木屑，覺得有些疲憊，再看那女尼，她依然站在月色下，出神地看著明月。
　　良久……
　　女尼才轉了身，恭敬無比地走到夏極身側，雙手合十。
　　夏極問：“懂了嗎？”
　　女尼伸出壹根手指，然後又緩緩屈下。
　　夏極點點頭：“善。”
　　女尼忽道：“慧心請為殿下座下壹門徒。”
　　夏極道：“我在凡塵染遍因果，不是明師。”
　　女尼：“慧心乃是狐貍修道而成，殿下覺得慧心不是人，所以便不收麽？”
　　夏極道：“若是懂了善惡，是不是人又有什麽關系呢？這樣吧，妳敞開心神，聽我誦壹段經文。”
　　女尼點點頭。
　　夏極從竹簍裏抓出壹本經文，默默運起了如來禪意開始誦讀，如今這如來禪意已經徹底是他的禪意，如來法相也不是原本法相，而是邪心如來，只不過正邪之數，不過虛名而已，邪心豈非是善心，若是執於名，又豈能得到真知？
　　北地狐族老祖宗放開心房，全神貫註地聽著他誦經。
　　壹經念完，慧心已然皈依夏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