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9章 我的劍斷了

　　北堂幻夜笑道：“島主也覺得他該死？”
　　“島主……！”赤丹媚知道大宗師壹句話就能決定壹個人的生死，只恐北堂幻夜真的要對白羽鶴下手，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島主，只盼島主能夠念及師徒之誼，救下白羽鶴的性命來。
　　島主卻看也沒有看赤丹媚，微笑道：“白羽鶴與白雲島已經沒有任何幹系，是生是死，也都由侯爺做主，我若多言，難免會讓侯爺覺得有包庇之嫌。”
　　北堂幻夜點頭道：“這話也有理。”擡起壹只手，赤丹媚花容失色，知道北堂幻夜只怕是要下手，驚呼道：“不要！”
　　也便在此時，卻聽得笑聲忽然響起。
　　這笑聲十分刺耳，島主和北堂幻夜等人不禁瞧過去，卻見到大笑出聲的竟然是齊寧。
　　島主依然是面不改色，北堂幻夜卻是含笑問道：“齊寧，妳笑什麽？”
　　“自然是笑可笑之事。”齊寧似乎笑得停不下來，指了指島主，又指了指北堂幻夜，大聲道：“原來所謂的大宗師，也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用手指指向某人，自然有不敬之意，更何況是指向大宗師，而且齊寧口氣之中充滿了譏嘲，“不過如此”四字，極為刺耳。
　　赤丹媚本來為白羽鶴生死擔心，此刻見齊寧竟然膽大包天，心下駭然。
　　“不過如此，又做何解？”北堂幻夜問道。
　　齊寧搖了搖頭，道：“都說大宗師都是世外高人，淡泊名利，如同神仙壹樣，現在看來，無非是道聽途說。”瞥了島主壹眼，冷笑道：“兩位既然是世外高人，武道修為都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又何必在這裏滿口虛偽之詞？島主，妳是不是真的害怕牧雲侯？”
　　島主瞧過來，雙目如電，齊寧卻並不畏懼，冷笑道：“白羽鶴癡迷劍術，紫龍簫不過是壹件樂器，白羽鶴又如何會對紫龍簫感興趣？他自持身份，如果沒有人指使，他怎可能做出入宮行竊的事情？反倒是妳白雲島主，似乎壹直對紫龍簫垂涎三尺，牧雲侯和妳心裏都清楚，白羽鶴只不過是受了妳的指使，可是妳們卻都在故弄玄虛裝糊塗，如果不是害怕牧雲侯，島主為何不敢承認是自己指使？”
　　赤丹媚見島主眉角微挑，心下驚駭，唯恐島主突然出手。
　　齊寧的武功固然了得，可真要與大宗師對敵，那實在是自尋死路。
　　“還有妳，牧雲侯，妳好歹也是侯爵，還是位大宗師，明知道幕後主使是島主，卻還要將責任丟在白羽鶴的身上。”齊寧嘆道：“我知道在妳眼中，人命如草芥，殺死白羽鶴與踩死壹只螞蟻沒有什麽區別，但妳明知主謀是誰，還要移禍他人，我實在看不出壹絲壹毫的宗師風範。市井村婦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莫非妳卻不懂這個道理？”
　　北堂幻夜唇角帶笑，問道：“妳覺得我該找島主問罪？”
　　“也別問什麽罪了，妳們兩個打起來，誰輸誰贏還不壹定。”齊寧道：“我知道島主當初將白羽鶴逐出師門，無非就是擔心今天會被侯爺理直氣壯地問罪，但對妳們兩個來說，問不問罪有什麽區別，難道妳們當真遵守人世間的道德？說到底，所謂的問罪，無非是在口舌上占些上風，莫非大宗師也喜歡口舌之爭？因為擔心在口舌之上落了下風，竟然連累弱小，嘿嘿……白雲島主，白羽鶴與妳有師徒之誼，為了滿足妳的意願，不顧自己的尊嚴，毅然前往北漢為妳獲取紫龍簫，如今妳不顧念他的忠心耿耿，竟然見死不救甚至是落井下石，說實話，今日見到兩位大宗師的氣度，實在是讓人失望透頂。”
　　齊寧三言兩語之間，將兩大宗師的面罩扯了下來，兩大宗師卻依然淡定自若，並無尷尬之色。
　　齊寧當然知道，登上白雲島，自己恐怕是兇多吉少，方才島主直言還有是要找自己，當然不會是好事，只能是要解決陌影被殺的仇隙，齊寧既然知道自己身處險境，幹脆豁出去，直接將二人的面罩摘了下來。
　　忽然間，北堂幻夜大笑起來，笑聲嬌媚，咯咯有聲，齊寧既知他是男人，聽到壹個男人發出如此聲音，只覺得寒毛直豎，而島主也仰首大笑起來，聲傳四野。
　　濤聲依舊，卻被這兩人的笑聲完全壓了下去。
　　“島主只怕多年沒見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了？”北堂幻夜大笑道。
　　島主也笑道：“初生牛犢不怕虎，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北堂幻夜道：“連他都這般說了，我們也就沒必要多費唇舌。其實妳早就知道，無論白羽鶴成與不成，紫龍簫終究還是要來到白雲島。”
　　“若是成了，白羽鶴自然會將紫龍簫奉上，若是失手，侯爺也壹定會帶他前來。”島主笑道：“此事成功的幾率只有壹成，所以我壹直在島上等候侯爺大駕光臨！”擡手道：“侯爺喜歡飲茶，我從嶺南得了些茶種，就在島上養茶，今日侯爺前來，正好品嘗。”
　　北堂幻夜如同壹片輕雲，從船頭飄落在沙灘上，含笑道：“這麽多年，妳還是記得我的嗜好。”
　　“請！”
　　島主擡手相請，兩人大笑聲中，竟然不再管其他，雙雙離去。
　　只等到兩人身影消失，齊寧等人才回過神來。
　　齊寧和赤丹媚對視壹眼，都露出壹絲詫異之色，本以為齊寧那番話闖下了大禍，誰知道兩大宗師竟然沒有怪罪，赤丹媚長出壹口氣，輕輕拍了拍胸口，猛地想到什麽，立刻烏篷船沖過去，那船夫這次倒也沒有阻止。
　　赤丹媚過去先解開了捆在白羽鶴身上的繩子，這才摘下套頭，壹張蒼白憔悴的臉龐，正是白羽鶴。
　　白羽鶴也曾是玉樹臨風，清秀俊郎，但此刻的白羽鶴眼眶深陷，臉色慘白，臉頰凹陷進去，看上去宛若癆鬼，更恐怖的是，當初那壹頭漆黑如墨的頭發，此刻竟然雪壹樣潔白。
　　赤丹媚呆了壹下，白羽鶴卻是雙目緊閉，依然沒有動，赤丹媚看到白羽鶴壹頭白發的淒慘模樣，心下壹算，眼淚奪眶而出，知道白羽鶴被封了穴道，還不能動彈，當下出掌在白羽鶴身上多處拍過，那是打通白羽鶴的氣血，隨即在幾處緊要提防撫過，這才催動內力，將白羽鶴被封印的穴道解開，解開穴道壹剎那，白羽鶴整個人往下癱軟，赤丹媚壹把抱住，齊寧此時也已經沖上前來，扶住了白羽鶴，兩人扶著白羽鶴下了烏篷船，到得沙灘上，白羽鶴終於開口道：“師妹，妳……先放下我！”
　　他聲音極為虛弱，赤丹媚心知若是再被綁上兩天，白羽鶴是必死無疑。
　　兩人扶著白羽鶴在沙灘上坐下，赤丹媚見到不遠處的亡殺二奴，吩咐道：“妳們快去取食物和水來，要快！”
　　二奴剛剛將打入身體的竹篾逼了出來，見到壹頭白發的白羽鶴，也都是大吃壹驚，聽得赤丹媚吩咐，不敢怠慢，立刻去取食物。
　　白羽鶴盤膝坐在沙灘上，卻依然沒有睜開眼睛，掙紮著轉過身子，面朝大海，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昏暗壹片，壹陣海風迎面吹來，將白羽鶴潔白的長發吹起，露出了瘦削無比的臉頰。
　　齊寧看到白羽鶴這幅模樣，心下也是黯然。
　　當初所見的白羽鶴玉樹臨風，渾身上下自有壹股脫俗的高貴氣質，但現在白羽鶴卻已經變成了另外壹個人，不但樣貌與當初判若兩人，而且那眼神也是顯得異常空洞，沒有壹絲壹毫的光澤，甚至有些呆滯。
　　齊寧心知這並非只是因為饑渴所致，北堂幻夜也不可能對白羽鶴真的動用酷刑，無非是被綁過後，白羽鶴實在承受不住如此打擊，所以才導致如此。
　　赤丹媚壹只手握著白羽鶴手腕，輕聲道：“師兄，已經回到了白雲島，沒事了，妳歇息壹陣子，就能完全恢復。”說到最後壹個字，聲音卻已經哽咽。
　　赤丹媚知道，經此壹事，從前的白羽鶴已經死去。
　　讓白羽鶴的身體恢復過來，這並非難事，可是要讓他再變成當初的白羽鶴，已經幾無可能，白羽鶴空洞的眼神表明此番對他的摧殘和打擊已經完全將他擊垮，再要恢復當年的風采，比登天還難。
　　“我的劍斷了！”白羽鶴終於睜開眼睛，望著潮起潮落的海灘，幾乎沒有任何感情道。
　　“劍？”
　　白羽鶴重復道：“我的劍斷了！”
　　齊寧明白過來，白羽鶴所說的劍，當然是那把劍不離身的烏曜劍，在十大名劍位居第三，乃是白羽鶴的貼身寶劍。
　　烏曜劍斷了！
　　經受此番折辱，對白羽鶴的打擊當然是致命的，而烏曜劍斷裂，等同於白羽鶴在那壹刻也已經死了。
　　壹名劍客，對自己手中的劍珍惜無比，甚至遠超過對自己生命的重視。
　　烏曜劍斷了，也就是斷絕了白羽鶴的劍道之路，對白羽鶴這樣壹位癡迷於劍道的劍客來說，當劍道斷絕，就等同於生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即使活著，也不過是壹具行屍走肉而已。
　　北堂幻夜雖然沒有真的殺死白羽鶴，但現在的結果，比殺死白羽鶴更讓他痛苦萬倍，那位大宗師，讓白羽鶴真正墜入了無盡的漆黑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