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0章 黑麟

　　段滄海先是壹怔，似乎是詫異楊寧竟然說出這樣有文采的話來，隨即搖頭道：“世子爺誤會了，莫說挨那壹腳，便是挨了壹刀，我也沒什麽好怪責的。”緩緩坐下，擡頭仰望已經有些昏暗的天幕，喃喃道：“我是在想念將軍，將軍他不該……他不該就這麽去了，他是壹等壹的英雄好漢，老天不該如此不公……！”說到這裏，眼淚已經滾落出來。
　　楊寧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段滄海算是條硬漢子，這樣的人不到傷心絕處那是絕對不會流下壹滴眼淚。
　　段滄海和齊峰等人對於錦衣侯齊景的過世顯然是肝腸寸斷，亦可見那位錦衣侯在這些人心中確實有著無與倫比的威望。
　　楊寧心想自己對錦衣侯府知之甚少，要想在侯府以假亂真，只能是知道的越多越好，此時這段滄海半醉半醒，若是能從他口中知道壹些消息，大有好處，伸手輕輕拍了拍段滄海手臂，以示撫慰。
　　段滄海看著楊寧，道：“世子爺，您……您今天和以前有些不同！”
　　楊寧心下壹緊，但面不改色，問道：“怎麽……怎麽不同？”
　　“世子爺以前……！”段滄海猶豫了壹下，搖頭道：“只怕是將軍英魂護佑，世子爺能夠安然脫身，如今又……又懂了事情，將軍知道，定然歡喜。”
　　楊寧笑了笑，知道是今日自己在靈堂的表現讓這些人吃驚。
　　“我父親……我父親到底是怎麽了？”楊寧想了壹下，才問道：“他怎麽就走了？”
　　段滄海神情黯然，嘆了口氣，道：“剛才我已經詢問過，將軍是傷勢發作，突然過世。”
　　“傷勢發作？”
　　段滄海道：“這許多年來，將軍壹直在前線鎮守，淮水前線幾乎每年都會遭受北漢人的騷擾，雖然在淮水大戰前兩邊沒打什麽大仗，不過局部廝殺卻是從來沒有停止過。”頓了壹下，瞧了楊寧壹眼，搖頭道：“罷了，世子爺不愛聽這些，我不啰嗦了。”
　　“誰說我不愛聽？”楊寧笑道：“段……段二叔，我今天忽然很想知道父親以前的事情，妳大可以將妳知道的告訴我。”
　　段滄海略顯意外之色，道：“往日裏壹說起將軍的往事，世子爺可是睬也不睬，今日怎地有此雅興？”
　　“今時不同往日。”楊寧嘆了口氣，神色故作黯然：“父親去了，我……我想多知道壹些。”
　　段滄海微微頷首，只以為齊景之死對這位世子爺也是大有刺激，心下頗有些欣慰，道：“世子爺自然知道，錦衣侯的爵位，從老侯爺那輩傳下來，老侯爺當年乃是大楚第壹武將，跟著先帝征戰沙場，這才打下了我大楚壹片大好河山。”
　　楊寧心想原來這錦衣侯還是世襲下來，那位老侯爺，當然是齊景的父親，亦是真正世子的祖父。
　　“老侯爺當年渡過淮水，打下了汝南和壽春兩郡……！”段滄海頓了壹下，似乎覺得這些地名即使說出來世子爺也不會懂，幹脆簡潔道：“老侯爺打下了北漢的兩個郡，刀子壹樣紮進去，自那以後，北漢人日夜想著奪回去，但就是不能得逞。”
　　“看來……祖父很會打仗。”楊寧道。
　　段滄海臉上顯出敬畏之色，道：“那是自然，虎父無犬子，那時候將軍就跟隨著老侯爺征戰沙場，等老侯爺去世之後，北漢人趁機要奪下兩郡，當時情勢危急，是將軍坐鎮前方，硬是擊退了北漢人，自此名動天下。”說到這裏，他臉上滿是傲然之色，顯然覺得那是無上的榮耀。
　　“後來如何？”楊寧問道。
　　段滄海道：“後來聖上就讓將軍坐鎮淮水，北漢人打了無數次，每壹次都是鎩羽而歸。”
　　“看來北漢人當真是沒什麽鳥用。”楊寧笑道：“頂在自己心窩上的刀子硬是奪不走。”
　　段滄海立刻肅然道：“世子爺，雖說將軍勇猛，我大楚將士能征善戰，可是卻也絕不能小覷了北漢人。”眸中現出壹絲異色：“北漢長陵侯麾下當年有血蘭軍，那也是……也算是驍勇難敵的軍團。”
　　“長陵侯？”楊寧奇道：“此人很厲害嗎？那血蘭軍又是什麽軍隊？”
　　段滄海神情嚴肅，道：“將軍當年坐鎮淮水，放眼天下，能與將軍壹決雌雄的就只有北漢的長陵侯。”輕嘆道：“長陵侯北堂慶是北漢數壹數二的人物，此人文武全才，最厲害的就是訓練出了壹支強大的軍團，這支軍團的戰甲上，都鑲刻有壹朵紅色的蘭花，如同血染，所以被稱為血蘭軍。”
　　“血蘭軍？”楊寧笑道：“這名字聽起來有些像女人壹樣。”
　　段滄海苦笑道：“聽起來像女人，可是殺起人來，那比野獸還兇猛。我大楚控有汝南和壽春，那壹次將軍正在汝南，北漢人忽然攻打壽春，壽春告急，將軍當即親率黑麟營前往救援，卻萬沒有想到北堂慶竟然調動了他的血蘭軍埋伏阻擊……！”說到這裏，並沒有立刻說下去，神情變得極其黯然，雙拳竟也握了起來。
　　楊寧忍不住問道：“黑麟營是否很厲害？”
　　“世子爺，咱們之前看到過祠堂外的那些屍首，我說過那很有可能是黑刀營的人所為，妳還記不記得？”段滄海問道。
　　楊寧點頭道：“我看妳們對黑刀營好像很忌憚。”
　　“我大楚最強的兩支兵馬，便是黑刀營和黑麟營。”段滄海緩緩道：“想當年這兩支兵馬在我大楚不相上下，每壹名軍人都以能夠被編入這兩支軍營為最高的榮耀。”頓了頓，沈吟片刻，才道：“黑麟營是老侯爺壹手打造出來，乃是真正的鐵血之軍，雖然這兩營人馬編制都不多，但都是威震天下。”
　　“那黑麟營如今也在前線？”楊寧問道。
　　“前線？”段滄海苦笑道：“黑麟營已經不存在，當年黑麟營與血蘭軍遭逢，打了三天兩夜，黑麟營幾乎是全軍覆沒，而血蘭軍也是傷亡慘重……！”長嘆壹聲，道：“三爺也正是在那壹次戰死沙場。”
　　“三爺？”楊寧壹怔：“那是……那是我三叔？”
　　段滄海頷首道：“已經有十年了，那時候世子爺還小，也許記得不是太清楚。三爺是黑麟營的統領，是將軍的左膀右臂，亦是我大楚的棟梁……！”眼圈泛紅，嘆道：“三爺正當盛年，卻為國捐軀戰死疆場，留下了三夫人……！”
　　楊寧驚道：“妳是說，三娘她是……她是三叔的……？”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此刻卻終於知道，顧清菡並非錦衣侯齊景的妾侍，而是齊家三爺明媒正娶的夫人，心中疑雲頓解，這也難怪顧清菡在瓊姨娘面前毫不顯身份低微。
　　“說起來三夫人的命運也……！”段滄海聲音壓低，或許是多喝了些酒，話也多了壹些，“這些年來，侯府全靠三夫人打理，如果不是三夫人，侯府也不會像如今這般井然有序。”又道：“世子爺，這些年也是三夫人照顧著妳，妳以後可要好好待三夫人。”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對楊寧說話，尷尬笑道：“世子爺莫怪，我……我多喝了些，就在這裏胡言亂語了。”
　　楊寧此時自然不會怪段滄海多言，反是疑惑道：“那我……那我娘親……？”
　　他心下其實壹直都在奇怪，自己既然是錦衣侯嫡出長子，那麽世子的母親自然是侯爺夫人，可是侯府具體理事的似乎是三夫人顧清菡，入府之後，竟然始終沒有看到侯爺夫人，如果侯爺夫人在府中，顧清菡帶自己見過太夫人之後，不會不領著自己去看侯爺夫人。
　　府中就似乎沒有這人壹樣。
　　段滄海眼中劃過壹絲怪異之色，顯然知道楊寧想要問什麽，卻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道：“世子爺，咱們……咱們該去靈堂那邊了，那邊已經收拾好，咱們陪著將軍去。”
　　“妳先坐下。”楊寧拉著段滄海衣袖，讓他重新坐下，皺眉道：“怎麽我壹問我娘親，妳就要走？”
　　段滄海神色古怪，四下裏瞧了瞧，才壓低聲音道：“世子爺，這事兒……這事兒等妳日後有空，再去問太夫人。府裏有規矩，誰也不能提及大夫人，其實……其實我對大夫人也是壹無所知，妳問我我也不清楚的。”
　　楊寧萬沒有想到段滄海竟然是這樣的回答。
　　他壹時大為驚訝，不明白錦衣侯府為何會有這種古怪的規矩，大夫人既然是錦衣侯的妻子，在這侯府的地位自然是舉足輕重，比之顧清菡自然還要高，卻不明白為何在府中不能提及。
　　這事兒還真是大為蹊蹺。
　　“妳在這府裏多少年了？”楊寧問道：“妳怎會對娘親的事情壹無所知？”
　　段滄海擡手摸了摸腦門子，輕聲道：“黑麟營覆滅之後，將軍便將我和齊峰還有趙無傷調回了京城，派在了侯府當差，如今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黑麟營覆滅之後？”楊寧壹怔，“妳們幾個和黑麟營又是什麽關系？”
　　段滄海看著楊寧，壹字壹句道：“我們三個，都是出自黑麟營，我跟隨三爺身邊，是他身邊的副將！”他目光中既有傷感，卻又有難以掩飾的傲然之色。